湘菜館裡的辣椒味裹著油炸花生米的焦香，一進門就往鼻腔裡鑽，嗆得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塑料桌布上濺著剁椒魚頭的紅油，黏糊糊的沾手，鄰桌那幾個男的劃拳喊得嗓子都啞了，“五魁首！六六六！”的吼聲混著酒杯碰撞的“哐當”響，鬨得人耳朵嗡嗡的。我剛把挑乾淨刺的魚眼夾給林薇，她正張嘴等著接呢，後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那力道輕得像羽毛，可我後背的汗瞬間就冒出來了，跟被冰水澆了似的。
回頭一看，果然是李姐。她挎著那隻ogo歪到姥姥家的高仿gui，包帶還歪在胳膊上，緊身裙裹得人緊繃繃的，塗了紅甲油的指甲都剝落了一半，還故意在我肩上多蹭了兩下。她嘴裡的薄荷糖味混著點啤酒氣飄過來，笑得眼睛眯成條縫，話裡卻全是刺：“喲，薇薇，這麼巧啊？這不是許總嘛！上次v專櫃人多眼雜，沒好好跟許總嘮嘮，今天可算逮著機會了。”
林薇的臉“唰”地就紅到耳朵根，手裡的筷子“當啷”碰了下碗沿，趕緊站起來，手還下意識地捋了捋衣角：“李姐，你也來吃飯啊？要不……要不跟我們湊一桌？”
“不了不了，”李姐擺著手，眼睛卻跟掃描儀似的，從我的阿瑪尼西裝袖口掃到我腳上的高仿皮鞋，掃得我渾身不自在。她還故意往前湊了湊，指尖蹭了蹭我西裝胳膊肘的地方，跟摸布料質量似的：“我跟我小姐妹占了桌，就路過看見你們，過來打個招呼。許總這西裝挺顯檔次啊，阿瑪尼哪款啊？我弟最近也想買件正裝，托我問問，省得買著假貨。”
我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指節都泛白了，表麵還得裝淡定，假裝低頭看菜單，其實餘光一直在瞟林薇，怕她看出我慌：“朋友從國外帶的，沒記具體型號，他說就是基礎款，穿著舒服就行，沒那麼多講究。”這話純瞎編——閒魚賣家連型號都沒標，我哪說得出來？要是她再追問“哪個朋友”“哪個國家帶的”，我就徹底露餡了。
李姐“哦”了一聲，拖長了語調，跟唱戲似的，還故意轉頭跟鄰桌斜對麵穿碎花裙的大姐笑了笑：“國外帶的就是不一樣，這料子摸著就軟和。對了許總，你上次說公司在cbd核心區，具體哪個樓啊？我侄女也在那上班，做行政的，說不定跟許總公司能搭上線，以後有合作還能互相照應呢。”
這話跟根針似的，一下紮在我心上。cbd那麼多寫字樓，我隨便說一個，她要是真讓侄女去查，一問“有沒有許總的創業公司”，不就全完了？我夾起一塊剁椒魚頭裡的豆腐，慢慢放進林薇碗裡，故意磨磨蹭蹭：“具體樓號和樓層真不方便說，我們做的項目涉及點涉密內容，公司有規定，對外不能透露太多，怕出風險。”
“涉密啊？”李姐挑眉，直接拉過旁邊空著的塑料椅，“吱呀”一聲拖到桌邊坐下，椅子腿刮得地板響，引得鄰桌好幾個人都抬頭往這邊看。那穿碎花裙的大姐乾脆放下筷子，胳膊肘搭在桌上，跟看電視劇似的：“什麼項目這麼金貴啊？聽著跟大公司似的，許總真是年輕有為，不像我們這些小職員，天天就圍著報表轉，掙點死工資。”
林薇肯定也聽出李姐在找茬，手在桌下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角，聲音都有點發顫：“李姐，您快回您桌吧，菜該涼了，我們這也快吃完了，一會兒還要趕地鐵呢。”她一邊說一邊給我使眼色，意思是讓我彆跟李姐掰扯。
可李姐偏不挪窩，反而身體又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低了點，卻故意讓鄰桌能聽見：“薇薇你急什麼啊？我跟許總聊兩句怎麼了？都是同事，互相幫襯是應該的。許總要是不介意，下次我們部門團建，去你公司參觀學習下唄？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大公司的排場，以後跟人聊起來，也能說‘我認識cbd涉密公司的許總’，多有麵子。”
我端起桌上的菊花茶，抿了一口，燙得舌頭發麻，正好借這個掩飾慌亂。斜對麵那穿碎花裙的大姐還跟著搭腔：“是啊，參觀下多好，讓我們也開開眼。”我放下茶杯，笑著搖頭：“團建是好事，但參觀真不行，涉密項目區連我們員工都不能隨便進，不是我不給麵子。等以後項目穩定了，不涉密了，我請你們全部門吃大餐，到時候再好好聊工作，行不行？”
李姐盯著我看了兩秒，突然笑了，笑得有點陰陽怪氣：“行吧，既然許總有規定，那我就不勉強了。不過許總可得記著啊，彆到時候我們問起，又說項目還沒穩定。”她說著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包帶，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響，跟敲在我心上似的。走到桌尾的時候，她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嘴型動了動，我看得清清楚楚——是“我會去查的”。
看著她扭著腰走到另一桌，跟幾個女人湊在一起，頭挨著頭小聲嘀咕，還時不時往我這邊瞟，我攥著茶杯的手才鬆開，手心全是汗。林薇往我碗裡夾了塊魚鰓邊的肉，小聲說：“幸好你反應快，李姐就是這樣，見不得彆人好，上次我穿了件新裙子，她就說‘是不是高仿啊’，氣得我好幾天沒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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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點頭，沒敢告訴她，剛才李姐蹭我袖口的時候，我差點把筷子掉在地上——那眼神太毒了，跟上次在v專櫃攥著我手腕喊“高仿表”時一模一樣，她就是故意來找茬的。鄰桌的劃拳聲還在響，可我什麼都聽不真切，腦子裡全是“她會不會真讓侄女去cbd查”的念頭。
你有沒有在熱鬨的飯館裡，突然被不想見的人纏上，表麵笑著應對，心裡卻慌得跟揣了隻兔子似的？那種明明想趕緊結束對話，卻又不能表現出來的憋屈，是不是比直接吵架還難受？
我拿起筷子，想給林薇再夾塊魚，卻發現手有點抖——剛才李姐問“哪個朋友帶的西裝”時，我差點說漏嘴“代購”，幸好及時咽回去了。林薇還在絮絮叨叨說李姐的壞話：“她自己背個假gui，還好意思說彆人的東西是高仿，上次她跟同事說‘許總那表一看就是華強北貨’，我當場就跟她吵了，說‘你見過真表嗎’。”
“辛苦你了。”我摸了摸她的頭，能聞到她發梢的檸檬味洗發水，心裡卻更慌了——林薇越維護我，我越怕她知道真相後難過。要是李姐真讓侄女去cbd查，發現根本沒有我的公司，她會不會在部門裡到處說“林薇男朋友是騙子”？到時候林薇怎麼在公司待下去？
鄰桌那幾個劃拳的男的終於結賬了，路過我們桌時，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的還回頭看了眼李姐那桌，跟他朋友小聲說：“那女的挎的gui是假的吧，ogo都歪了。”他朋友趕緊拉了拉他：“彆多管閒事。”這話雖然小聲，可李姐那桌的人肯定也聽見了，李姐的臉一下就沉了，狠狠瞪了那男的一眼。
我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李姐自己用著高仿，卻盯著彆人的東西挑刺，到底是太在意彆人的眼光，還是想靠踩彆人找優越感？都說職場裡要“管好自己的事，少管彆人的閒”，可為啥總有人把彆人的生活當成自己的談資，還非得找出點“破綻”才甘心？
吃了沒十分鐘，李姐那一桌就結賬了。路過我們桌的時候，她特意放慢腳步，拍了拍林薇的肩膀，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鄰桌還沒走的碎花裙大姐聽見：“薇薇，跟許總說一聲，有空真帶我們去公司參觀啊，讓我們也學學大公司是怎麼運作的，彆總跟井底之蛙似的。”說完沒等林薇回應，就踩著高跟鞋“噔噔”地走了，出門時還回頭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林薇看著她走了，才鬆了口氣，趴在桌上小聲說：“她就是說說而已，你彆往心裡去，我們部門沒人真想去參觀，大家都知道她愛挑事。”我點頭，可心裡涼颼颼的——那間共享辦公室早就退了，cbd根本沒有我的“公司”，李姐要是真讓侄女去查，用不了一天就能發現我在撒謊。
我現在特彆糾結：要是提前跟林薇說“公司最近搬地址了”，她會不會起疑心？要是不提前說，等李姐查出來，林薇從彆人嘴裡知道真相，會不會更生氣？你們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會選擇提前編個理由圓謊，還是乾脆等著被戳穿？
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湘菜館的霓虹燈照在林薇臉上，她還在興致勃勃地說“下次我們去吃隔壁的火鍋”，眼睛亮晶晶的，一點都沒察覺我的不對勁。我看著她的笑臉，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我真怕李姐這一查，把我好不容易撐起來的“體麵”全戳破，也把林薇的信任給戳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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