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太陽烈得晃眼，我站在安全屋門口，手攥著門把手捏出了汗。金屬把手被曬得發燙，燙得我指尖發麻，跟我現在的心跳似的，慌得沒個準頭。出門前特意把窗簾拉得嚴絲合縫，隻留書桌上那盞舊台燈亮著，暖黃的光從門縫裡漏出來，卻照不亮樓道裡的陰影——牆皮都掉了，露出裡麵的紅磚，看著像我小時候老家的土牆。
我深吸一口氣，鑰匙轉了兩圈才打開門，剛推開門就聞到一股味兒：舊紙張的黴味混著點橘子皮的清香是昨天張婷塞給我的橘子，我忘在玄關了）。牆上貼滿了張婷的資料，便利貼一張疊一張，邊角都卷了，摸起來糙得硌手，上麵標著她的房貸金額、上次麵試失敗的公司名，甚至還有她朋友圈發的“加班到淩晨”的截圖。
“這就是項目辦公室呀？”張婷跟在我身後走進來，眼睛先掃了圈牆，我心裡“咯噔”一下，趕緊跨兩步擋在她前麵，笑著打圓場：“地方小了點，主要是方便對接供應商，省得來回跑。你看這牆上的進度表，我每天都更新，生怕漏了細節。”
她沒多想，伸手摸了摸最上麵那張便利貼，指尖劃過“跟李總確認供貨價”幾個字，笑了：“許燼，你比我還關心這個項目！我自己都記不清上次跟李總聊的具體價了，你還標了重點。”
我趕緊把話頭扭過來，拉她坐在沙發上——這沙發是閒魚上花200塊收的，彈簧早鬆了，一坐就往下陷，她“呀”了一聲，趕緊把身子挺直。我從公文包裡掏出“盈利預測表”，放在她麵前，指尖死死壓著紙邊，怕風把紙吹起來其實屋裡沒風，我就是緊張）：“張姐，你看這個，我跟李總算了三天，你出15萬周轉金，我們拿他的低價貨轉給下遊，半年就能回本，年利潤最少20。你算啊，15萬半年變20萬，夠你交三年房貸了。”
台燈的光落在表格上，“20萬”那幾個字被我用紅筆描過，顯得特彆紮眼。張婷的指尖輕輕劃過數字，指甲蓋都泛白了，我能感覺到她手在抖：“真能賺這麼多？我之前把錢存銀行，一年才三千多利息，還不夠我交一個月房貸。上次我媽還說，要不她跟我爸去城裡打零工，幫我還點，我沒敢讓他們來——城裡的活兒哪那麼好找啊。”
“銀行那點利息，頂個屁用！”我趕緊拿出偽造好的供應商合同，推到她麵前，合同上的假章用印泥蓋得特彆清晰，連邊緣的毛邊都模仿得像模像樣，“我都跟李總簽好合同了，你看這章，他公司的公章！他保證供貨價比市場價低10個點，我們拿到貨直接轉賣，中間的差價穩賺。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給李總打電話，讓他跟你說。”
我的手剛碰到手機，張婷就趕緊按住我，手心全是汗，濕了我手腕的皮膚：“彆打彆打！我信你！我就是……就是有點怕。15萬是我所有積蓄，去年我爸住院花了八萬多，這錢是我省了半年房租我跟室友合租，把次臥讓給她，自己睡客廳）、沒買新衣服攢的。上次我媽說想給我織件毛衣，問我穿什麼碼，我都沒敢說我瘦了——怕她擔心我過得不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低了下去，劉海垂下來擋住眼睛，我能看到她肩膀輕輕抖了一下。我摸了摸口袋裡的透析費催繳單，紙都被我捏皺了，“逾期停診”四個字像針似的紮手。突然想起上個月媽給我打電話，聲音發顫：“小燼，醫院說下次透析得先交兩萬，不然不給做……”我深吸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語氣軟了點卻帶著勁：“張姐，機會不等人啊。你想，要是這次成了，你手裡有20萬‘退路錢’，就算公司裁員，你也不用怕去超市當收銀員；可要是錯過了，下次再找這麼穩的項目，難了。”
“可我還是怕……”她抬起頭，眼裡亮了點，卻還帶著慌，“萬一李總那邊出問題，或者下遊突然不要貨了怎麼辦？我聽說最近耗材市場波動大，要是砸在手裡，我……”
“有我在，能出什麼問題？”我拿起合同翻到最後一頁，指著李建國那歪歪扭扭的偽造簽名特意模仿了他賣豬肉時簽收據的筆跡），“李總跟我拍過胸脯，供貨絕對沒問題；下遊我也聯係好了，是常年合作的客戶，我跟他們老板喝過三次酒，隻要貨到位，他們肯定收。你要是還不放心，我把我的身份證複印件給你，就當是抵押，總行了吧？”
其實我早準備了假身份證，照片是我，信息全是編的，就怕她要這個。她果然趕緊搖頭，手擺得像撥浪鼓：“不用不用！我不是信不過你，就是……就是太緊張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拿過這麼多錢做‘投資’，連買基金都隻敢買保本的。”
她拿起盈利表又翻了一遍，手指在“年利潤20”上反複摩挲，嘴裡還小聲算著：“20萬……夠我交三年房貸，還能給我媽買台新洗衣機她那台用了十年，總漏水）。”看著她眼裡的光，我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這光是用她的信任堆起來的，可我給她的，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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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玄關的手機突然響了，鈴聲是老舊的《茉莉花》，在安靜的屋裡特彆突兀。我心裡一慌，差點把手裡的合同掉在地上，趕緊衝過去按了靜音，轉身時正好對上張婷的眼神，她皺著眉：“誰啊？這麼吵。”
“還能是誰，房東唄。”我走到窗邊接電話，聲音壓得很低，怕她聽見，“喂，阿姨。”
“小許！你房租該交了啊！都拖了半個月了！”房東的聲音大得像喇叭，我趕緊把手機拿遠了點，“今天必須交，不然我就帶著鑰匙過來收房，你那些東西彆想帶走！”
我手心裡全是汗，趕緊說：“阿姨，我現在跟客戶談項目呢，特彆重要，晚點我就轉給你，你彆過來，耽誤了生意我賠不起。”
“談項目？我看你是忘了吧！”房東不依不饒，“上次你說談項目，結果我去收房，你屋裡就一張破沙發！今天必須交，不然……”我趕緊應著“馬上轉馬上轉”，掛了電話轉身，果然看到張婷盯著我，眼神裡全是疑惑。
“你房租還沒交啊？”她問，手還捏著盈利表，卻沒再看。
“嗨，最近忙忘了。”我趕緊走過去，拿起合同蓋住書桌上的假學曆證書——剛才翻合同的時候不小心露了個角，藍色的封皮特彆顯眼，“前陣子跟李總跑供貨渠道，天天忙到半夜，連吃飯都忘了，更彆說交房租了。等項目啟動了，我立馬換個大辦公室，到時候請你喝茶。”
她哦了一聲，沒再多問，可我能感覺到她的眼神鬆了點——大概是“換大辦公室”這話讓她放心了。我趕緊把盈利表往她麵前推了推：“張姐，你再想想，要是想好了，明天早上9點，我們在銀行門口見，我把合同原件帶來，你再核對一遍，沒問題就轉賬。”
她沉默了半天，突然抬頭看著我，眼裡的慌少了點，多了點堅定：“行，我信你！明天9點，xx路那家工行，我提前去取號。”她說完，從包裡掏出一個布袋子，放在桌上，袋子還帶著餘溫：“差點忘了，這是我媽剛寄來的橘子，她自己種的，沒打農藥，熟得透，不酸。上次你說不愛吃酸的，我特意挑了最甜的給你。”
我接過袋子，指尖碰到她的手，暖乎乎的。打開袋子一看，橘子個個都擦得乾乾淨淨，還帶著葉子，清香一下子飄滿了屋。那瞬間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媽給我寄的臘肉，也是用這種布袋子裝的，寄到的時候還帶著老家灶火的味道。我捏著一個橘子，皮的紋路硌著手心，突然說不出話——她連我不愛吃酸的都記著，可我卻在騙她的養老錢。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她站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笑著說，“彆擔心，我肯定準時到。”
我看著她走出門，樓道裡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關上門的瞬間，我臉上的笑一下子垮了，靠在門上滑坐在地，手裡的橘子滾了一地。牆上的便利貼被風吹得輕輕晃，張婷的照片從她朋友圈截的，她站在老家橘子樹下笑）就在我眼前，笑得特彆甜。
我蹲在地上，撿起一個橘子，剛想剝，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是條陌生短信，附帶一個定位共享，離我隻有1公裡！短信內容就一句話：“你的‘項目辦公室’，其實是xx小區3棟201吧？我已經在小區門口了。”
我心裡“嗡”的一聲，猛地衝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往下看——樓下的路燈剛亮，昏黃的光裡，一個穿卡其色風衣的女人站在小區門口，手裡拿著一張紙，風把紙角吹得飄起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我的租房合同！上麵還有我簽的假名字“許明”！
是顧懷霜！
我攥著窗簾的手緊得指節發白，心臟跳得快炸了——她怎麼找到這裡的？我租房時用的是假身份證，房東都不知道我的真名，她怎麼拿到租房合同的？難道是房東賣給她的？還是她跟著我過來的？
地上的橘子還在滾，清香飄得滿屋子都是，可我卻覺得渾身發冷。明天早上9點，我還要跟張婷去銀行轉賬，顧懷霜現在堵在小區門口，她要是明天也去銀行怎麼辦？要是她當場把合同甩在張婷麵前，我這局是不是全砸了？
我摸出手機，看著媽昨天發的微信：“小燼，醫院說下周三要透析，錢湊夠了嗎？”我盯著屏幕，手指懸在上麵，卻沒勇氣回複。一邊是媽等著救命的透析費，一邊是堵在樓下的顧懷霜，還有明天要跟我轉賬的張婷——你有沒有過這種時刻？好像被全世界堵在了死角，往前是騙，往後是輸，連呼吸都覺得難？
我把橘子一個個撿起來，放回布袋子裡，又把偽造的合同和盈利表塞進公文包。書桌上的台燈還亮著，照在假學曆證書上，藍色的封皮特彆刺眼。顧懷霜還在小區門口嗎？我要不要現在就收拾東西跑路？可明天張婷見不到我，會不會起疑心？要是她報警，我連媽最後一次透析都趕不上了。
你們要是我，現在會選擇連夜跑路，還是硬著頭皮等明天跟張婷轉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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