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的微信消息彈出來時,我正攥著半張沾了咖啡漬的紙巾發呆。指尖蹭過紙巾的糙邊,像蹭著心裡的慌——屏幕裡的推薦信照片,米黃色再生紙襯著黑色手寫體,看著像那麼回事,可末尾“倫敦藝術學院招生辦”的公章,偏偏歪了半毫米,邊緣還缺個針尖大的角。這混蛋,連造假都沒個準頭。
“公章歪了,重弄。”我發語音過去,指尖按在屏幕上發緊,聽筒裡傳來阿坤吊兒郎當的聲音:“許哥,這已經是第三遍了!再生紙就剩這幾張,倫敦郵戳也快沒墨了,湊活看唄?”
“湊活?”我壓低聲音,盯著窗外掠過的102路公交,玻璃映出我皺緊的眉,“周琴兒子的作品集我都背下來了,哪張畫是十五歲畫的、哪張藏著他跟他爸吵架的氣,我全記著,就差這張紙,你跟我說湊活?”
阿坤沉默幾秒,發來個妥協的表情包:“行吧,明天給你送過去。不過得加五百塊,我找老陳借手寫模板,他要收辛苦費。”我沒再回,直接轉了兩千過去——五百是“辛苦費”,剩下的一千,是讓他閉嘴彆多問的錢。這年頭,連騙子都得用錢堵嘴,多諷刺。
掛了微信,我翻出周琴發的兒子作品集,停在《孤獨的窗》那頁。畫裡的男孩趴在窗台上,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窗框把他的影子切得零碎。周琴說這是她兒子十五歲畫的,那天剛跟爸爸吵完架,躲在房間裡畫了一下午。我指尖劃過屏幕裡的畫,突然想起十六歲那年,我跟母親吵完架,也是躲在柴房裡,用撿來的鉛筆在廢紙上畫天,畫到手指發酸。
起身去便利店買咖啡,冷櫃裡的拿鐵凍得手心發麻。突然想起阿坤的話——再生紙快沒了。這東西是我特意讓他從外貿店淘的,國內少見,能裝出“從倫敦寄來”的樣子。要是斷了貨,這戲就難演了。便利店的微波爐“叮”地響,嚇了我一跳,手裡的拿鐵差點掉在地上——你看,做虧心事的人,連個聲響都怕。
第二天下午,阿坤裹著件臟外套來送推薦信,還塞給我個u盤:“造假過程的視頻,你看看,彆到時候露餡。”我捏著信封,指尖蹭過紙頁的粗糙紋理,突然想起十六歲那年,我攥著母親湊的三百塊,也是這樣小心翼翼,怕被人看出兜裡的窘迫。那時候三百塊是學費,現在這封假信,是騙來的信任。
“公章沒再歪吧?”我拆開信封,陽光斜照在信紙上,手寫體的墨跡暈得剛好,缺角的公章被阿坤用墨點補了下,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放心,老陳的手寫體,連教授簽名的筆鋒都仿得一模一樣。”阿坤拍我肩膀,“許哥,這次成了,彆忘了分我點。”
我沒接話,從抽屜裡翻出塊橡皮,輕輕揉信紙邊緣,直到揉出軟塌的毛邊。又倒了點咖啡在信封角落,用吹風機吹成淺褐色的舊痕——像真的在郵包裡顛簸過一樣。阿坤看得直咋舌:“許哥,你這心思,不去當編劇可惜了。”
“當編劇能賺多少?”我把信裝進複古信封,封蠟滴在封口時,燙得手指一縮。趕緊把手指含進嘴裡,鐵鏽味混著蠟油味,難吃得很。“走了,彆讓周琴等急了。”
茶館裡的檀香裹著熱氣撲麵而來,周琴已經到了。米色手包放在桌角,裡麵露出半本兒子的畫冊。看到我進來,她立刻站起來,眼神裡的期待像泡在溫水裡的糖,慢慢化開來。
“許先生,麻煩你跑一趟。”她遞過杯剛泡好的龍井,茶杯壁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暖得人慌。“我昨天跟兒子說,你幫他聯係了招生官,他興奮得半夜沒睡,還說要給你畫幅畫。”
我坐下,把信封推到她麵前,故意放慢動作——慢一點,顯得更真實。“跟教授磨了三天,他才願意寫。你看,這裡還特意提了您兒子的《孤獨的窗》。”
周琴的指尖輕輕劃過信紙,看到那句“畫作中對孤獨的細膩捕捉,極具藝術感知力”時,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信紙上暈開一小片墨痕。“他從小就怕彆人說他畫得不好,”她抽噎著,用紙巾按著眼角,“上次去參加比賽,評委說他的畫‘太壓抑’,他回來哭了好久,說再也不想畫畫了。”
“那些評委懂什麼。”我遞過新的紙巾,聲音放得很軟。這話半真半假,紐約畫展是我在紀錄片裡看的,那個畫家的名字我早忘了。“我之前在紐約看畫展,有個畫家跟您兒子風格很像,現在都開個人展了——真正的好作品,從來都不是裝出來的熱鬨。”
周琴信了,她把推薦信按在胸口,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許先生,太謝謝你了,這是一點心意,你務必收下。”她從手包裡掏出個信封,厚厚的,大概有兩萬塊。
我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周總,現在談錢就見外了。等您兒子拿到offer,咱們再好好慶祝,到時候您請我吃頓飯,比什麼都強。”說實話,我不是不想要這錢,是怕接了錢,之前裝的“真心幫忙”就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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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琴的眼睛亮起來,比茶館裡的暖燈還亮:“許先生真是實在人!之前我找過兩個中介,開口就要十萬,還說不一定能成。隻有您,真心實意幫我。”
“您彆這麼說。”我端起茶杯,擋住嘴角的弧度。“我也是為人子女的,知道做父母的不容易。再說,您兒子有才華,我隻是幫他搭個橋,真正能成,還是靠他自己。”這話我說得心虛,手裡的茶杯都有點抖——我哪是搭橋,我是在拆橋。
她連連點頭,又跟我聊起兒子的瑣事。說他小時候總把顏料塗得滿手都是,洗都洗不掉;說他第一次拿繪畫獎時,非要把獎杯送給爸爸,結果爸爸在國外開會,沒回來。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又低下去:“他爸爸總說,畫畫沒出息,不如學商科,可孩子喜歡有什麼辦法呢?”
“喜歡才是最好的天賦。”我接過她的話,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下。我十六歲也喜歡畫畫,在縣城書店裡看了半本設計雜誌,回家跟母親說想讀美術學校。母親沒說話,隻是把剛賣雞蛋的五十塊錢塞給我,讓我先湊學費。後來父親病重,那五十塊錢最終變成了醫院的繳費單,我的畫筆,也早就扔了。
茶館的掛鐘敲了三下,周琴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什麼:“對了許先生,我兒子下周回來,想請您吃個飯,當麵謝謝您,您看方便嗎?”
我心裡咯噔一下——跟目標家屬見麵,風險比跟目標獨處大十倍。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方便,您定時間就行”。我怕拒絕得太乾脆,反而讓她起疑。周琴笑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擔,轉身時旗袍下擺掃過桌角,帶倒了半杯龍井,茶水漫過桌布,剛好沒到我放在桌下的手機。
我趕緊把手機拿起來,屏幕上還停留在阿坤發的造假視頻界麵——剛才跟周琴聊天太投入,忘了關。幸好周琴沒注意,她正忙著叫服務員收拾,我趁機按了鎖屏,手心已經汗濕了,手機殼都滑得握不住。
送周琴到茶館門口,看著她的車拐進路口,我才掏出手機給阿坤發消息:“下周有個飯局,幫我查下周琴兒子的資料,越詳細越好,連他喜歡吃什麼都要知道。”
阿坤秒回:“許哥,你這是要把人騙到底啊?”
我沒回,把手機揣進兜裡。風卷著落葉貼在鞋尖上,我盯著地上的影子,突然覺得這張“海外投資人”的假麵,比之前的任何偽裝都重。剛才周琴哭著說“謝謝”的時候,我差點把“這是假的”說出口——可一想到母親的透析繳費單,話又咽了回去。人啊,有時候就是這麼自私,為了自己在乎的人,能硬著心腸傷害彆人。
“信任這東西,有時候比錢還容易騙——你隻要記住她的一個小細節,就能換她掏心掏肺。”我低聲念著這句話,轉身走向公交站。口袋裡的推薦信信封硌著腰,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渾身不自在。
回到出租屋,我把推薦信放在桌上,旁邊是母親剛發來的微信:“小燼,醫院說下次透析要提前預約,錢夠嗎?”我盯著屏幕看了好久,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又刪,最後隻回複:“夠,您放心。”
放下手機,我點開阿坤發的造假視頻。畫麵裡他拿著毛筆,在再生紙上歪歪扭扭地寫“戴維斯教授”,老陳在旁邊罵他“沒長手”。我突然覺得可笑,又有點可悲——我們這些人,靠著造假混日子,到底是騙彆人,還是騙自己?騙彆人能拿到錢,騙自己能睡得著覺,可日子久了,連自己都快信了那些謊言。
敲門聲突然響起,我猛地回頭,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透過貓眼,看到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正低頭看著手機,風衣下擺掃過樓道的感應燈,燈光閃了閃,照出她耳後的痣——是顧懷霜!
我趕緊把推薦信塞進床底,抓起外套擋在身前,剛要開口問“誰啊”,門外的腳步聲卻漸漸遠了。我貼著門聽了好久,直到樓道的感應燈滅了,才敢喘口氣,後背的汗把襯衫都浸濕了。
床底的推薦信還在硌著我,那個缺角的公章,像個定時炸彈。顧懷霜怎麼會來這裡?她是不是查到了什麼?下周的飯局,會不會是個陷阱?我蹲在地上,摸出煙點上。火光映著手機屏幕,上麵是周琴發來的飯局時間:下周六晚上,在環球酒店的旋轉餐廳。
我盯著“環球酒店”四個字,突然想起第一次去那裡,是端盤子。那時候客人嫌我手臟,連門都沒讓我進。現在,我要以“海外投資人”的身份,去那裡吃一頓被感謝的飯。命運這東西,真是諷刺得讓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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