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在無邊無際的冰冷深海與灼熱煉獄間沉浮。破碎的痛楚、月華鎖鏈的禁錮、噬靈魔漩的死亡氣息、還有那拚死一搏時燃燒神魂與生命的決絕……無數混亂而痛苦的碎片,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緊緊纏繞,拖向永恒的沉寂。
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與絕望的最深處,一點微光,固執地亮著。
那光芒初時微弱,帶著熟悉的、清冷的氣息,卻如同暴風雨中唯一不會熄滅的燈塔,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痛苦與恐懼,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溫暖。
是……師尊的氣息……
她拚命地朝著那點微光掙紮、靠近。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尖叫著抗議,神魂如同被撕裂後又勉強拚接,傳來陣陣虛幻的鈍痛。但她不管不顧,隻是本能地、用儘全部殘存的精神力,追逐著那唯一能讓她感到安心的光源。
終於,沉重的眼皮如同被黏住般,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掀開了一條縫隙。
視線先是模糊的,隻能看到一片素白的、帶著冰冷質感的衣料,以及鼻尖縈繞的、獨屬於那個人的、清冽如同雪後鬆針般的淡淡氣息,其中似乎還混雜著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類似檀香與金屬混合的奇異味道?那是他衣襟上未乾的金色血痕的氣息)
她……沒死?
她在……哪裡?
混沌的腦海緩慢地恢複著運轉,身體的劇痛如同遲來的潮水,瞬間席卷了她每一根神經,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帶著痛苦意味的呻吟。
也就在這意識回歸、感知複蘇的瞬間,那道低沉沙啞、仿佛蘊含著無儘沉重與壓抑情緒的四個字,如同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穿透了她尚未完全清醒的神智,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烙印在了她的心湖之上。
“……我來晚了。”
是誰?
這聲音……
星瀾渙散的目光費力地聚焦,向上移動,最終,撞入了一雙正深深凝視著她的、仿佛蘊藏著混沌星河流轉的金色眼眸之中。
是師尊!
真的是他!
不是瀕死前的幻覺,不是絕望中的臆想!
他就這樣真實地出現在她眼前,將她護在懷中。他的臉色比她記憶中任何一次都要蒼白,甚至在那不染塵埃的衣襟上,還沾染著刺目的……金色痕跡?那是……血嗎?師尊他……受傷了?
是為了……來救她嗎?
這個認知,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她一直強行支撐的所有堅強壁壘。
從莫名穿越到這個陌生而危險的修仙世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青嵐鎮初遇,在破廟中與這神秘強大的存在簽下不知是福是禍的婚書;再到拜入宗門,日夜苦修,不敢有絲毫懈怠,隻因深知自身弱小,背景特殊,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小比之上,她奮力拚搏,隻為不墮師門威名,不負他一絲期望;流沙絕地,月華之縛,雷擊木森林的背叛,幻星海外的圍殺……一次次生死邊緣的掙紮,一次次強忍著恐懼與劇痛,逼迫自己冷靜、思考、戰鬥!
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要獨立,不能倒下,不能辜負……不能讓他失望。
她甚至不敢輕易流露出脆弱,因為知道在這個世界,弱小本身就是原罪,眼淚更是毫無價值。
可是……她也會怕啊。
怕死,怕被剝奪靈根,怕再也見不到他,怕自己所有的努力最終還是一場空……
所有的委屈,所有被強行壓抑的恐懼,所有獨自承受的疼痛與孤獨,所有在絕境中滋生的彷徨與無助,在這一刻,在確認他真實存在、並聽到那句仿佛帶著無儘歉疚與後怕的“我來晚了”的瞬間,如同積蓄了太久太久的火山,轟然爆發,衝垮了她所有的理智與偽裝!
一直強忍著的、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無聲地,從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上滾落。
起初隻是靜靜的流淌,混合著臉上的血汙,留下濕漉漉的痕跡。隨即,那淚水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灼燒著她的皮膚,也灼燒著她冰封已久的心。瘦弱的肩膀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細微的、壓抑的啜泣聲從她乾裂的唇瓣間溢出,如同受傷幼獸的哀鳴,充滿了難以言說的痛苦與委屈。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放任自己流淚。
不是為了博取同情,不是算計,而是情感最原始、最本能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