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晚風還沒散儘雨後的濕冷餘韻,像無數根細冰針,順著半開的窗戶鑽進來,刺得人裸露的皮膚一陣發緊。風裡裹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混著房間裡濃重的煙草味,嗆得人喉嚨發癢,忍不住想咳嗽。我和肖陽相對坐在紅木沙發上,桌上的水晶煙灰缸裡,煙蒂堆得像座小小的墳塚,濾嘴被捏得變形,煙灰簌簌落在深色的木紋桌麵上,像一層細密的霜。煙灰缸裡最後一點火星明滅不定,映得兩人臉上的凝重忽深忽淺,空氣裡的沉默壓得人喘不過氣。
山口美智子酒會上的出格舉動像一根淬了毒的刺,深深紮在我們心頭——她那件大紅色和服滑落時露出的黑色蕾絲內衣,那雙帶著鉤子的媚眼,還有那句用日語說出的“三人一起”,像回放的電影片段,在腦海裡反複盤旋。這場我們精心上演的“戀情”戲碼,本想麻痹青姑會的警惕,卻沒想到引來了更淩厲的試探,麗麗姐的心思深如寒潭,誰也猜不透她下一步會怎麼走。
“照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被她們逼得露出破綻。”肖陽指尖夾著的香煙燃到了儘頭,灼熱的火點燙到了手指,他才猛地回過神,煩躁地將煙蒂按滅在煙灰缸裡,發出“滋啦”一聲輕響。他眼底布滿紅血絲,眉峰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喉結用力滾動了一下,語氣裡滿是壓抑的煩躁,“山口美智子敢在那種場合那麼鬨,肯定是吃準了麗麗姐撐腰,她們就是想逼我失態,抓我的把柄。”
我剛想開口回應,房門突然被急促地敲響,力道重得像是要把門撞碎,“砰砰砰”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裡回蕩,震得人耳膜發疼。門外傳來傭人張媽的聲音,帶著哭腔,抖得不成樣子,幾乎不成調:“肖、肖先生,袈沙先生……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肖陽猛地站起身,手下意識摸向腰間的軍用匕首,刀柄的冷硬觸感傳來,他的肌肉瞬間緊繃,眼底的疲憊被警惕取代,像一頭驟然驚醒的獵豹。“什麼事?慌慌張張的!”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是吉川小姐!”張媽推門進來,臉色慘白得像張白紙,嘴唇哆嗦著,額頭上布滿了黃豆大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她的傭人服領口。她的雙腿像篩糠一樣不停顫抖,幾乎站不穩,要不是扶著門框,早就癱倒在地了,“吉川櫻子小姐……在花園涼亭那邊……被、被人一槍爆頭了!”
“什麼?!”
我和肖陽同時驚呼出聲,身體像被瞬間凍住,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吉川櫻子?青姑會的核心成員之一,精通格鬥和情報收集,一手忍術使得出神入化,在組織內地位不低,是麗麗姐倚重的得力乾將。她怎麼會突然被殺?而且是一槍爆頭,死得如此乾脆利落,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肖陽反應最快,一把抓住張媽的胳膊,力道之大讓張媽疼得悶哼一聲,他卻渾然不覺,語氣急促得像是在咆哮:“什麼時候的事?誰發現的?現場怎麼樣?有沒有保護好現場?”
張媽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卻不敢掙紮,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聲音抖得更厲害了:“就、就在剛才,大概十分鐘前!是負責澆花的老李發現的!涼亭裡全是血……腦漿都流出來了,太嚇人了!麗麗姐已經過去了,讓我趕緊來通知你們,讓你們立刻過去!”
我心頭一沉,一股強烈的不安像潮水般湧上來,幾乎要將我淹沒。吉川櫻子死得太蹊蹺了,時間剛好在山口美智子試探我們之後沒多久,這絕對不是巧合。是那個神秘狙擊手乾的?他之前兩次出手都是救人,一次在露台救下我和肖陽,一次在血戰中殺了金秀惠,幫我們解了圍,這次為什麼突然殺人?而且殺的還是青姑會的核心成員?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走,去看看!”肖陽拽著我的胳膊就往外衝,他的力道極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走廊裡一片混亂,青姑會的成員們穿著黑色勁裝,手裡握著製式手槍或開山刀,神色猙獰,腳步雜亂地往花園方向跑,腳步聲、嗬斥聲、武器碰撞聲混在一起,打破了彆墅的寧靜。原本彌漫在彆墅裡的曖昧議論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們跟著人流往花園跑,晚風越來越冷,像冰碴子一樣刮在臉上,帶著雨後泥土的腥氣和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衝鼻腔,混雜著腦漿的腥甜,讓人胃裡翻江倒海,忍不住想乾嘔。遠遠地,就看到花園中央的涼亭被青姑會的人圍得水泄不通,黑色的人影層層疊疊,像一群蟄伏的野獸,個個麵色凝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涼亭周圍的草坪上,散落著破碎的青瓷茶盞,碎片上沾著暗紅的血跡,幾縷烏黑的長發掉落在草地上,格外刺眼。暗紅色的血跡順著青石板路蜿蜒流淌,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像一條條蠕動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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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麗姐站在涼亭門口,背對著我們,穿著一身黑色的旗袍,裙擺上的暗金纏枝蓮花紋在燈光下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顯得格外陰沉。她雙手背在身後,肩膀微微緊繃,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凜冽殺氣,像寒冬的北風,連周圍的青姑會成員都不敢大聲喘氣,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金秀惠和山口美智子站在麗麗姐身邊。金秀惠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手緊緊攥著,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發青,眼底滿是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之前的得意和算計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仿佛下一個被殺的就是她。山口美智子則依舊穿著一身素色和服,衣襟平整,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眼神冷得像冰,目光掃過涼亭裡的屍體時,帶著一絲探究和冷漠,仿佛死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甚至嘴角還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讓開。”肖陽沉聲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量。他伸手撥開擋在前麵的青姑會成員,那些人認得肖陽,雖然滿臉警惕,眼神裡帶著敵意,卻還是不情願地讓開了一條路,嘴裡低聲咒罵著,卻不敢有絲毫阻攔。
我跟著肖陽走進涼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混雜著腦漿的腥甜和淡淡的火藥味,刺激得人鼻腔發酸,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下意識地捂住嘴,才強忍住沒有吐出來。吉川櫻子倒在涼亭的石桌旁,身體蜷縮成一團,烏黑的長發散亂地鋪在地上,沾滿了暗紅色的血跡和灰白色的腦漿,糾結在一起,顯得格外狼狽。她的額頭正中央有一個圓圓的彈孔,直徑大約半厘米,邊緣光滑整齊,鮮血和腦漿從彈孔裡湧出,染紅了她素色的和服前襟,在青石板地上積起一灘暗紅色的血窪,還在緩緩擴散。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放大到極致,裡麵還殘留著臨死前的驚恐和難以置信,仿佛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去。她的嘴角微微張開,像是想說什麼,卻永遠停在了那一刻,隻剩下凝固的血跡掛在嘴角。
最讓人驚心的是,這一槍精準得可怕,彈孔正好命中眉心,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一槍斃命,沒有絲毫偏差。顯然是從極遠的距離射擊,而且狙擊手對風速、距離的計算分毫不差,手法老練到了極致。
“什麼時候發現的?”麗麗姐緩緩轉過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底的寒光幾乎要將人凍傷。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平時的沉穩截然不同,顯然是真的動了怒,壓抑著滔天的怒火。
“回、回麗麗姐,是我發現的。”澆花的老李戰戰兢兢地從人群裡站出來,雙腿發軟,幾乎要跪倒在地,他的手裡還握著澆花壺,壺裡的水灑了一地,“我剛才來澆花,遠遠就看到吉川小姐躺在涼亭裡,一動不動,走近一看……就變成這樣了!我嚇得魂都沒了,趕緊就去通知您了,前後不超過十五分鐘!”
麗麗姐的目光掃過老李,像冰冷的刀子,讓老李渾身一顫,不敢抬頭。她的目光又落在吉川櫻子的屍體上,眼神越來越冷,聲音低沉得像從地獄裡傳來:“封鎖整個彆墅和後山,任何人不準進出!通知技術組,立刻勘察現場,提取彈殼、檢查彈道、收集所有可疑痕跡!調取花園和後山所有的監控,就算是一片樹葉動了,也要給我查出來!另外,讓人把屍體保護好,不準任何人觸碰!”
“是!”青姑會的成員齊聲應道,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們轉身匆匆離去,腳步聲在寂靜的花園裡格外刺耳,像是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麗麗姐緩緩蹲下身,動作優雅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她仔細觀察著吉川櫻子額頭的彈孔,手指微微抬起,卻沒有觸碰屍體,隻是順著彈孔的方向望向涼亭外的後山。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後山的山林黑壓壓的一片,樹木茂密,夜色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根本看不清任何動靜,但能感覺到,那裡藏著一雙眼睛,正冷漠地注視著這裡的一切,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是同一個人。”麗麗姐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肯定,像一塊石頭砸在平靜的水麵上,激起千層浪,“和上次在露台救下肖陽、袈沙的那個狙擊手,是同一個人。”
我和肖陽心裡同時一震,像是被驚雷擊中。麗麗姐果然知道那個神秘狙擊手的存在!她之前一直沒有點破,顯然是在暗中觀察,收集線索,這個女人的心思,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沉。
“麗麗姐,您怎麼確定?”金秀惠忍不住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疑惑和不安,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遠離吉川櫻子的屍體,仿佛怕沾染上什麼不祥之物,“這一槍雖然精準,但……但也不能僅憑這一點就確定是同一個人吧?”
“彈道。”麗麗姐打斷她,眼神依舊盯著後山的方向,沒有絲毫移動,“上次孫慈被殺,還有露台那次,狙擊手留下的彈殼我讓人保存了下來,和這次的彈殼型號一致,都是7.62狙擊步槍彈。而且,這種射擊角度、這種精準度,還有對時機的把握,都是同一個人的風格——隱蔽、精準、致命,不留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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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湊近了一些,目光緊緊盯著吉川櫻子額頭的彈孔。借著路燈的光,我能清晰地看到彈孔的軌跡——子彈是從涼亭斜上方的角度射來,大約是後山的半山腰位置,那裡有一片茂密的柏樹林,枝葉繁茂,正好能隱蔽身形。而且,彈孔的深度和角度,讓我想起了在特訓隊學到的彈道知識——這種射擊方式,是典型的“定點清除”戰術,通常用於遠距離精準狙擊,要求狙擊手對環境、風速、距離的計算達到極致,而且射擊時的呼吸節奏、槍口穩定度都要保持絕對的平穩,誤差不能超過一厘米。
這不是地下勢力常用的射擊手法,地下勢力的狙擊手大多是半路出家,就算精準,也帶著一股狠勁和隨意,射擊角度往往更刁鑽,卻缺乏這種規範化、體係化的利落。而這種戰術,隻有經過嚴格訓練的部隊狙擊手,才能做到如此精準和從容,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教科書裡的標準示範。
我蹲下身,假裝觀察地上的血跡,手指輕輕拂過青石板上的血漬,冰涼的觸感傳來,讓我渾身一顫。我的目光卻悄悄掃過涼亭外的草坪,在距離涼亭大約五十米遠的一棵柳樹下,我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黃銅色物體,被茂密的草叢半掩著——那是彈殼。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上麵,泛著微弱的光澤。我不動聲色地記住了位置,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之前兩次,狙擊手都是在關鍵時刻出手救人,顯然是衝著我們來的,可這次,他為什麼要殺吉川櫻子?吉川櫻子是青姑會的核心成員,殺了她,無疑是在挑釁麗麗姐,也是在打亂青姑會的布局。而且,這一槍的彈道和戰術,和我在特訓隊裡學到的部隊戰術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彈殼的型號,都是部隊常用的7.62狙擊步槍彈,這種子彈穿透力強,精準度高,是部隊狙擊手的首選。
難道……是部隊派人來了?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瘋長的野草,再也壓不下去。我們的臥底任務是高度保密的,隻有總部的少數幾位領導知道,難道是總部覺得我們的處境太危險,派了狙擊手來暗中協助我們?可如果是協助,為什麼要殺吉川櫻子?吉川櫻子雖然是青姑會的人,但並沒有直接威脅到我們的安全,反而殺了她,會讓麗麗姐加大調查力度,我們的處境會更加危險。總部不可能這麼不考慮後果。
還是說,部隊派來的人,有其他的任務?比如,針對青姑會,針對麗麗姐?吉川櫻子可能掌握了什麼足以威脅到部隊的秘密,比如青姑會和國際恐怖組織的勾結,或者武器走私的核心線路,所以被滅口?
肖陽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指尖的冰涼觸感傳來。他的眼神裡滿是疑惑,嘴唇動了動,用口型對我說:“彈道不對,是部隊的手法。”
我微微點頭,示意他我也發現了。肖陽在特訓隊時的彈道分析成績比我還好,他對部隊的狙擊戰術了如指掌,肯定也認出了這種特有的射擊方式。我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震驚和不安。
技術組很快就到了,他們穿著黑色的防護服,戴著口罩和手套,手裡提著專業的勘察箱,動作迅速而專業。他們小心翼翼地勘察現場,有人用鑷子提取彈殼,有人用激光筆測量彈道角度,有人用相機拍攝現場照片,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其中一個技術人員走到麗麗姐麵前,遞上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裡麵裝著那顆黃銅色的彈殼,聲音恭敬而專業:“麗麗姐,彈殼找到了,是7.62狙擊步槍彈,和之前兩次的彈殼型號一致。彈道分析顯示,狙擊手是從後山的半山腰射擊,距離大約八百米,當時風速三級,射擊角度三十度,精準度極高,沒有絲毫偏差,一槍命中眉心,屬於絕對致命傷。”
麗麗姐接過證物袋,指尖摩挲著冰冷的彈殼,眼神陰鷙得可怕,仿佛要將彈殼捏碎。“八百米,三級風速,一槍命中要害……”她低聲重複著,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更多的是憤怒,“看來,我們這位‘客人’,來頭不小。”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落在我和肖陽身上,帶著一絲探究和審視,像在打量兩個可疑的獵物,“肖陽,袈沙先生,你們覺得,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我的地盤上殺人?而且殺的還是青姑會的人?”
我心裡一緊,麗麗姐這是在試探我們。她肯定也察覺到了狙擊手和我們的淵源,兩次都在我們遇到危險時出手,這次又在我們被山口美智子試探後殺人,任誰都會多想。我和肖陽對視一眼,肖陽先開口,語氣平淡,帶著恰到好處的震驚和疑惑:“麗麗姐,這我真不知道。青姑會的勢力這麼大,遍布東南亞,誰會這麼不長眼,敢公然挑釁您?這無疑是自尋死路。”
“會不會是‘閻王殿’或者‘毒蛇幫’的人?”我順著肖陽的話往下說,故意提到之前找上門的兩撥勢力,語氣裡帶著一絲猜測,“之前他們被我們擊退,損失慘重,肯定懷恨在心。說不定是想報複,殺了吉川小姐,嫁禍給我們,或者挑起青姑會的內亂,坐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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