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混沌中蘇醒,意識像被霧氣籠罩,腦袋昏沉。四周一片寂靜,隻有窗外的風聲,輕輕拍打著玻璃。剛從夢中脫身的我,思緒淩亂,腦海裡一個畫麵揮之不去——那碗陽春麵。
夢裡,老舊的農莊彌漫著暖黃的燈光,牆壁斑駁,牆皮微微翹起,桌椅散發著歲月的光澤。我獨自坐在角落,空氣中飄浮著麵湯的香氣,瞬間勾起饑餓感。
日光傾灑,帶著絲絲縷縷的暖,透過雕花窗欞,在古舊的木質地板上勾勒出一片片光影。就在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抬眸望去,隻見一位年輕姑娘蓮步輕移,身姿修長而曼妙,如同一朵綻放在晨露中的百合花。她身著一條簡約而優雅的素色連衣裙,裙角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宛如靈動的音符。
姑娘妝容精致,眉如遠黛,唇若櫻桃,美得奪目,可那澄澈的眼眸中,卻流淌著柔和的波光,讓人無端生出親近之意。她雙手穩穩地端著一碗陽春麵,嫋嫋婷婷地走來,宛如畫中走出的仙子。
我將目光從她身上收回,落在那碗陽春麵上。細白勁道的麵條,在半碗高湯裡起起落落,仿若靈動的銀蛇。高湯宛如被歲月暈染過的琥珀,泛著溫潤的光澤。五錢豬油星星點點地浮在湯麵,逐漸化開,恰似夜幕中閃爍的繁星。一勺色澤紅亮的醬油,為湯頭注入了靈魂,使其散發著誘人的醬香。而那兩顆嫩綠的小白菜,像是精心鑲嵌在畫卷中的翡翠,在麵湯裡舒展著身姿。
我抬頭正要道謝,對上姑娘的目光,瞬間愣住。那眼神,似曾相識,仿佛在某個遙遠的記憶深處見過。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湧上心頭,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
姑娘微笑著,聲音溫和:“快吃吧,彆涼了。”我拿起筷子,挑起麵條送入口中,鮮香在舌尖散開,仿佛全身被溫暖包圍。
刹那間,一股莫名的情愫驅使我,心臟怦怦直跳,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開口問道:“姑娘,自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覺得似曾相識,咱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還記得嗎?”
姑娘嘴角的笑意如春日微風般輕柔,並未直接回應我,而是將目光投向遠處,悠悠說道:“說不定,是在夢裡相逢過吧。世間諸多事,不必揪著不放,徒增煩惱。”
我仍不死心,正要繼續追問,試圖揭開這份縈繞心頭的謎團。突然,一陣尖銳急促的哨聲劃破夢境,好似一道淩厲的閃電,瞬間將這美好的一切擊得粉碎。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喘著粗氣,目光透過窗戶向外望去,隻見夜空繁星閃爍,萬籟俱寂。回想起夢中那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湯頭的鮮香仿佛還在舌尖縈繞;再憶起姑娘婀娜的身姿,澄澈又柔和的眼神,一切都宛如真實發生過一般,令人難以分辨虛實。這份悵然若失的感覺,如潮水般將我淹沒,久久難以消散。
暮色如同被打翻的硯台,濃稠的墨汁在天際肆意暈染,將整片蒼穹塗抹得暗沉壓抑。我佇立在陡峭的山巔,腳下堆積的枯葉,宛如無數被碾碎的靈魂,在我的每一次挪動中,發出細碎而絕望的呻吟。遠處,戰馬淒厲的嘶鳴,像一把尖銳的匕首,劃破這死寂的氛圍,驚起一群寒鴉,它們拍打著漆黑的翅膀,匆匆掠過如血的殘陽,仿佛要將這世間最後一絲光明,也無情地扯碎在厚重的雲層裡。
“黃導黃導,前方三百米發現可疑車輛!”謝老板急促的聲音,如同炸雷般在耳機裡轟然作響。我瞬間緊繃神經,雙手緊緊握住手中的狙擊步槍,透過瞄準鏡望去,一輛破舊不堪的皮卡正晃晃悠悠地朝著邊境線緩緩駛去。皮卡的車廂裡,胡亂堆放著幾個麻袋,隨著崎嶇顛簸的路麵,麻袋間竟隱約露出一角碎花布,在風中微微飄動,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氣息。
山林間的霧氣還未完全消散,潮濕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每一絲風都似乎在傳遞著危險的信號。“準備行動!”周祥壓低嗓音,聲音低沉且竭力保持平穩,向我們牧羊人突擊組的八名隊員發出指令,同時雙手迅速比劃,示意大家以扇形迅速散開。
就在我們準備就緒的瞬間,遠處那輛原本晃晃悠悠行駛的皮卡,像是突然嗅到危險的野獸,車身猛地一震,隨即如離弦之箭般瘋狂加速,發動機發出的轟鳴聲震耳欲聾,不顧一切地朝著陡峭的山崖衝去。
千鈞一發之際,我的心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視線因緊張微微模糊。咬了咬牙,手指機械地扣動扳機。子彈裹挾著尖銳的呼嘯聲,劃破潮濕的空氣,在穿透擋風玻璃的刹那,時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下了暫停鍵。
就在這短暫到近乎永恒的瞬間,我的瞳孔劇烈收縮,清楚地看到駕駛座上,竟然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她的發絲在疾風中肆意飛舞,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絕望。而她的懷裡,一個孩子正沉浸在甜美的夢鄉,粉嫩的小臉緊緊貼在母親胸前,嘴角掛著一抹純真的笑,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渾然不覺。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畫麵在這一瞬間定格,鮮血在玻璃上迅速綻開,宛如一朵妖冶而又殘忍的猩紅之花。孩子的小臉緊緊貼在母親的胸前,嘴角依舊掛著甜甜的笑,對即將降臨的災難渾然不覺。那一刻,我仿佛能真切地聽到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以及那聲如詛咒般,永遠回蕩在我噩夢中的槍響。
“醒醒!該吃飯了。”農婦溫和的聲音,宛如一道溫暖的光,將我從那可怕的噩夢中緩緩拽回現實。我緩緩睜開雙眼,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簡陋至極的農舍裡。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灑在屋內,桌上擺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細白的麵條整齊地浸泡在琥珀色的湯汁裡,兩顆鮮嫩的小白菜宛如綠寶石般,恰到好處地點綴其中,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這麵……”我盯著碗裡嫩綠的蔥花,喉頭突然一陣發緊,一股酸澀湧上心頭。記憶如洶湧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雨水如注,戰友劉強同樣端著一碗陽春麵,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對我說:“嘗嘗看,這可是正宗的老黃醬油,味道絕對地道!”
周祥,我過命的兄弟,在邊境線的三年,我們就像兩棵並肩紮根在懸崖的青鬆,一起迎著槍林彈雨,在生死間摸爬滾打。每一次行動,我們都默契十足,彼此的後背,就是對方最安心的依靠,那些血與火的日子,鑄就了我們堅不可摧的情誼。
然而,那個血色黃昏,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無情地劃開了我們原本的生活軌跡,一切在瞬間被徹底改變。那天,邊境小鎮彌漫著緊張的氣息,我們接到緊急任務,前往一處廢棄工廠解救被武裝分子劫持的人質。行動過程中,形勢突變,混亂的場麵讓人目不暇接。周祥在瞄準罪犯的關鍵時刻,一顆子彈偏離了預定軌道,竟穿透了人質——一位年輕母親的胸膛。
那一刻,世界仿佛凝固了。我眼睜睜地看著周祥緩緩跪在地上,他的雙手沾滿了那位母親的鮮血,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他的眼神中,絕望與自責如洶湧的潮水般翻湧,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吞噬。許久,他聲音顫抖,帶著無儘的痛苦,說出了最後那句話:“如果隻剩一顆子彈,你會怎麼辦?”
“要加點辣椒嗎?”農家姑娘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抬頭望去,姑娘約莫二十歲左右,紮著兩條烏黑的麻花辮,圍裙上沾滿了麵粉,整個人散發著質樸的氣息。我輕輕搖了搖頭,低頭喝了一口湯,熟悉的味道瞬間在舌尖炸開,那一刻,我竟恍惚起來,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依舊身處夢境。
“姑娘,這醬油……”我指著碗裡色澤濃鬱的醬油,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