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縛蛇者_牧羊人:活著再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5章 縛蛇者(1 / 2)

瞄準鏡的十字準星像枚燒紅的鐵釘,正楔進廠房橫梁第三道鏽縫——那縫足有拇指寬,邊緣翻卷的鏽皮像蜷曲的蛇信子,沾著半片碎玻璃。玻璃碴的棱上嵌著點暗紅的痂,是血,被硝煙熏成了深褐,像塊凝固的血珀,此刻被破洞漏下的天光一照,突然反射出針尖大的亮,晃得我睫毛猛地一顫。

水塔頂端的鏽鐵皮在身下微微發顫。不是風動,是遠處橡膠林傳來的震動順著鐵架爬上來,細得像蛛絲。我趴在偽裝網裡,乾蘆葦的焦味混著晨露的腥氣吸進肺裡,帶著刺,葦絮沾著的濕冷蹭過耳廓時,像有隻蟲正順著耳窩往裡鑽。槍管下的沙袋早被體溫焐透了,帆布麵的經緯裡滲著紅土坡的砂粒,蹭過指節老繭時“沙沙”響,像誰用指甲在輕輕撓——那砂是上周從紅土坡帶的,混著半截指骨的碎碴,此刻正隨著呼吸往槍身的防滑紋裡鑽。

橫梁陰影裡有東西在動。不是老鼠,那陰影的輪廓太寬,順著鏽縫往下滑時帶著金屬摩擦的澀,“哢啦”一聲輕響,像生鏽的合頁被猛地拽了下。我把準星往陰影裡壓了壓,看見玻璃碴反射的亮突然滅了——不是被擋住,是那東西把玻璃撥到了橫梁內側,動作輕得像蝴蝶停在鐵上。

鐵皮輕微的震顫順著槍身傳上來,比剛才更密了。護肘抵著的鏽坑突然往下陷了半分,露出底下暗褐的木茬——這水塔的鐵皮早被蛀空了,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塌。可我不能動,指節扣在扳機護圈上,汗從虎口的燎痕裡滲出來,混著紅土砂粒凝成黏糊糊的團,把“潛伏”兩個字糊得發沉。

準星邊緣突然晃過一抹紅。不是鐵鏽的褐,是鮮活的紅,像血剛從血管裡湧出來,正順著橫梁的鏽縫往下爬。那紅爬得極慢,一厘一厘,在陰影裡泛著油亮的光,像有條小蛇正從橫梁裡鑽出來,吐著信子,往我瞄準的方向探。

“左側鐵桶後——有心跳。”傣鬼的氣音像從喉結深處碾出來的,帶著焦糊的煙絲混著唾液發酵的酸。他的腮幫還鼓著半口沒咽的煙末,說話時煙末順著齒縫往外漏,在瞄準鏡前凝成細小的灰,被晨風吹得打了個旋。

狙擊步槍的槍管纏著層發黏的橡膠樹皮,樹皮的裂紋裡嵌著塊紅土疙瘩——指甲蓋大小,是昨夜從紅土坡帶的,土塊邊緣還沾著半片乾枯的草葉,被他的體溫焐得發潮,正一點一點往槍管的防滑紋裡滲。槍口穩穩鎖著廠房西北角的工業廢料桶,那桶是暗啞的墨綠,鏽皮卷成小喇叭狀,風鑽進去時“嗚嗚”響,像有人在桶裡哭,卷邊的鐵皮尖上還掛著片碎布,是被彈片撕下來的,布紋裡卡著黑油,在風裡顫得像隻斷翅的蟲。

桶口露出的ak47槍管纏著圈紅布條。不是鮮亮的紅,是被血泡透又曬乾的沉褐,布麵上的血暈深淺不一,像誰用指尖蘸著血在上麵打了無數個圈。邊緣被拇指磨得發亮,針腳處的布纖維支棱著,風一吹就往起掀,露出底下繡了半朵的石榴花——花瓣的針腳歪歪扭扭,被血泡得發脹,線結處還纏著半根頭發絲,細得像紅土坡的蛛絲,此刻正隨著槍管的輕微震顫,往血布條的褶皺裡鑽。

傣鬼的食指關節抵著扳機護圈,護圈的鏽渣嵌進他的繭裡,帶出點血珠。他沒眨眼,睫毛上的紅土渣簌簌往下掉,落在瞄準鏡的鏡片上,像給那心跳聲蓋了個戳——篤、篤、篤,和鐵桶“嗚嗚”的哭聲纏在一塊兒,往每個人的耳膜裡鑽。

十字準星像被磁石吸著,緩緩滑向鐵架時帶起細微的顫。那鐵架是鏽透的角鐵,暗紅色的鏽皮成片往下掉,落在兩個女孩腳邊積成小丘,像誰撒了把沒化的血砂。鐵鏈在她們細瘦的手腕上勒出紫黑的痕,不是均勻的圈,是被反複掙扯出的棱,皮膚被壓得發白,痕底凝著細小的血珠,隨著呼吸輕輕顫,像紅蛇咬過的傷口在滲血。

左邊紮羊角辮的女孩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領口的紐扣掉了顆,露出裡麵打了補丁的內衣,布是淺粉的,補丁卻是深灰的,針腳歪歪扭扭像條小蛇。胸前的紅領巾被血浸透了大半,不是新鮮的紅,是發暗的褐,邊緣結著暗紅的痂,黏在鎖骨處像塊沒乾透的膠,膠底下隱約能看見細小的淤青——是被人用指節碾過的印。她的帆布鞋鞋幫磨出了洞,露出半截凍得發紫的腳踝,鞋跟卻反常地鼓著,帆布被頂出菱形的褶皺,纖維被撐得發白,像揣著顆隨時會炸的雷,每動一下,裡麵的硬物就撞得鞋幫“咯吱”輕響。

右邊的女孩始終閉著眼,睫毛上凝著層薄霜,霜粒沾著細小的灰塵,像撒了把碎玻璃。化了的水在眼角積成小水窪,順著臉頰往下淌時,在顴骨處拐了個彎——那裡有塊淺紅的疤,像被指甲掐的,水窪順著疤的紋路往下爬,在下巴尖懸成顆小水珠。水珠懸在乾裂的唇上半寸,唇上結著暗黃的痂,沾著點黑灰,是被人按在地上蹭的。“啪嗒”一聲悶響,水珠砸在炸藥包的黃色引線上,那引線是雙股絞在一起的,外麵裹著的透明膠帶邊緣卷著毛邊,沾著根細得像紅土坡蛛絲的頭發,頭發絲纏著半片皮屑,被水珠砸得微微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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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架的鏽屑還在往下掉,有的落在女孩們的肩頭,有的鑽進鐵鏈的縫裡,磨出“沙沙”的響。左邊女孩的羊角辮鬆了,橡皮筋滑到發梢,幾縷碎發垂在眼前,遮住了她死死盯著炸藥包的眼——那眼裡沒有淚,隻有點狠,像被惹急了的小獸,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把校服袖口的布攥出了皺。右邊女孩的睫毛突然顫了顫,不是醒了,是夢囈時的輕抖,嘴角往一邊歪,露出半截沒長齊的牙,牙上沾著點暗紅的渣——是血,混著鐵鏽的味,在瞄準鏡裡泛著冷光。

引線被水珠砸過的地方微微發潮,黃色的藥芯隱約透出點黑。膠帶沾著的頭發絲還在顫,纏著的皮屑被風吹得打旋,像要鑽進引線的縫裡。而鐵架的陰影裡,有片鏽皮正往下墜,懸在右邊女孩的頭頂半寸,再落半分,就會砸在她凍得發紅的耳尖上。準星邊緣掠過那片鏽皮時,我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跳撞在護目鏡上,“咚咚”的,和鐵鏈的顫、引線的抖纏在一塊兒,把瞄準鏡裡的世界浸得發沉。

“各組注意——武器保險,開。”鄧班的聲音突然撞進耳機,帶著電流的“滋滋”雜音,像塊燒紅的鐵扔進冰桶。尾音沒飄起來,沉得像砸在紅土坡上的石頭,震得耳機線在耳廓後抖了抖,蹭掉半粒凝結的霜。

他正貓在廠房大門的破洞後,背脊貼著鏽蝕的鐵皮。那鐵皮破洞邊緣卷著尖,是被12.7毫米子彈撕開的,棱上掛著半片迷彩服碎布——是上周犧牲的新兵的,布紋裡還卡著點暗紅的血痂,被鄧班的戰術背頂得微微顫。背心裡的手雷袋鼓鼓囊囊,三顆卵形手雷的輪廓把帆布撐出棱,袋口的魔術貼沾著黑油,是剛才蹭到的機油,粘住了半片乾枯的橡膠葉,葉尖的鋸齒勾著根細如發絲的引線,是從紅土坡帶的,混著他的汗,在布麵洇出淺褐的痕。

右手的95式步槍槍管纏著圈紅布條。不是規整的纏,是斜著繞了三圈,布麵發暗的地方是血漬,發亮的地方是反複摩挲的油光,邊緣被砂紙磨得發毛,故意弄出點舊痕。布條的褶皺裡卡著點灰白的渣——是腦漿,混著紅土坡的砂,被他握槍的指腹碾得發黏,蹭在槍身的防滑紋上,發出“沙沙”的響,像蛇在紅土裡爬。槍口微微下沉,準星正對著廠房地麵的裂縫,那縫裡嵌著顆生鏽的彈殼,是64式手槍的,彈殼邊緣沾著點黑垢,是被人用腳碾過的印。

胸前的狼牙吊墜隨著呼吸輕輕晃。獠牙是母狼的,根部纏著三圈發黑的血繩——血早乾成了深褐,像浸透了血的老樹皮,死死嵌在牙紋裡,繩結處還纏著半根指甲蓋大小的碎骨,是去年在溶洞搜捕時從毒販指骨上掰的。牙尖沒磨過,泛著冷白的光,不是金屬的亮,是像淬過冰的寒,每晃一下,尖就掃過他鎖骨處的疤——那疤是被砍刀劃的,此刻繃得發亮,像條即將裂開的舊傷。

視線越過槍管,落在廠房牆上的紅蛇塗鴉上。那蛇頭歪歪扭扭,眼是用鮮血點的,此刻在破洞漏進的天光裡泛著暗褐的光,像兩顆沒化的血珠。蛇信子的線條拖得很長,末端浸在牆根的黑油裡,把“芯”字的弧度泡得發漲,像條剛從血水裡鑽出來的活物,正吐著信子,往鄧班藏身的方向探。

他的左手突然在戰術褲上蹭了蹭。虎口的老繭泛著硬繭的白,是常年握槍磨的,繭上有道月牙形的裂——是昨夜檢查手雷時被保險栓劃的,滲出來的血珠沾在褲縫上,和紅土坡的砂混在一塊兒,凝成暗褐的小團。蹭過的瞬間,指節在槍身的紅布條上頓了頓,那布條被他握得發皺,卡著的腦漿渣順著布紋往下滑,落在“95式”的銘文上,把數字“9”糊得發沉。

耳機裡的電流雜音突然變尖,“滋滋”裡混著遠處橡膠林的風,像紅土坡的蛇在吐信。鄧班的喉結滾了滾,沒再說話,隻是把槍管往破洞外送了半寸——紅布條的邊緣掃過鐵皮破洞的尖,被勾出根細紗,飄在風裡,像條沒長全的紅蛇,正往塗鴉的蛇眼探。

攀爬繩突然“嘶”地繃緊,纖維被拽得直打顫。不是勻速的拉,是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攥住,繩身瞬間繃成條直線,在晨光裡泛著油亮的光——那是楊文鵬昨夜塗的防滑蠟,此刻正順著繩紋往下淌,在離地三尺的地方積成小蠟珠,“啪嗒”滴在鏽鐵架上,燙得鐵皮“滋”地冒白煙。

他的破門斧斜彆在腰側,斧刃沾著半凝固的機油,在暗處泛著藍幽幽的光。不是新磨的刃,邊緣帶著細小的缺口,是上周劈紅土坡的樹根時崩的,缺口裡還卡著點暗紅的渣——是血混著土,被體溫焐得發黏。斧柄纏著防滑布,布紋裡滲著黑油,握斧的指節泛著白,不是用力攥的,是神經緊繃時的痙攣,每動一下,布就往掌心的老繭裡嵌半分,像無數細小的刺在紮。

左臂的護肘死死抵著立柱的疤。那疤是被十輪卡車撞的,凹進去半寸,鏽鐵卷成朵畸形的花,花芯裡嵌著塊暗紅的木茬——是卡車護欄的碎塊,此刻正卡著護肘的塑料殼,把殼壓出道細縫。護肘的魔術貼早就鬆了,粘扣上沾著半片乾枯的橡膠葉,葉尖的鋸齒勾著攀爬繩的纖維,被繩的拉力拽得直顫,像隻快被扯斷翅膀的蟲。繩頭的鐵鉤磨得發亮,鉤尖淬過火,泛著冷白的光,正對著橫梁上懸著的女人,距離她的腳踝隻有三尺,每近一寸,鐵鉤就刮得橫梁鏽皮“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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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迷彩服後背爛了個不規則的洞。不是被彈片劃的,邊緣帶著焦黑的痕,是火藥燎的,布料的經緯被燒得蜷曲,像隻被踩爛的蝶。破洞露出的皮肉泛著青白,不是活人的潤,是失血後的僵,上麵爬著三條蛆蟲——白胖的身子裹著暗紅的血,正順著脊椎的凹槽往下鑽,爬過腰側時頓了頓,那裡有塊淺紅的疤,像被煙頭燙的,蛆蟲在疤上打了個旋,又繼續往肚臍的方向挪,留下道彎彎曲曲的血痕,像條沒長全的蛇。

手腕上的麻繩早被血泡透了。不是均勻的紅,是深褐裡泛著黑,纖維被泡得發脹,每承一下重就往下墜半分,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是纖維斷裂的響,像根被血泡成深褐的棉麻線,再過片刻就要繃斷。繩結勒進皮肉的地方紫得發黑,血珠順著繩結的縫隙往外滲,不是順順當當的流,是像被什麼東西拽著,一厘一厘往繩尾爬,在離地半尺的地方積成小血珠,懸了半秒,“嗒”地砸在楊文鵬的鋼盔上,碎成朵歪歪扭扭的紅,順著盔沿往他鎖骨滑。

他的喉結猛地滾了滾,像吞了塊紅土疙瘩。唾液咽下去時帶著“咕嚕”的響,喉嚨乾得發疼,是昨夜在紅土坡沒喝水的緣故。鬢角的汗順著耳廓往下淌,不是細密的珠,是成股的流,混著耳機線的塑膠味,鹹澀得像紅土坡的水。耳機線勒進汗裡,把“營救”兩個字浸得發沉——那沉不是聲音,是壓在他後頸的力,讓脊椎的每節骨都像被釘在了立柱上,指節攥得發白,連帶著攀爬繩又緊了半分,繩纖維的嘶響裡,他看見女人的頭微微動了動,不是醒了,是風吹的,額前的碎發粘在血痂上,露出半隻眼,眼白翻著,像塊蒙了血的玻璃。

遠處的風突然灌進廠房,卷著橡膠林的腥氣往這邊鑽。攀爬繩被吹得輕輕晃,鐵鉤在橫梁上刮出“咯吱”的響,像誰在用鈍刀鋸著鐵。楊文鵬的護肘又往立柱的疤裡頂了頂,木茬紮進護肘的裂縫,疼得他指節猛地收緊——繩那頭的重量突然沉了半分,是女人的身體又往下墜了寸許,麻繩的斷裂聲更響了,像在他耳邊數著倒計時。

“李凱,火力覆蓋——!”鄧班的吼聲裹著電流雜音炸進耳機,像塊燒紅的鐵扔進冰窖,尾音撞在耳膜上發顫。我看見他攥著對講機的指節泛白,虎口的燎痕被扯得裂開細縫,血珠滴在戰術背心上,洇出朵暗紅的花。

話音未落,廠房外的橡膠林突然噴出道火舌。不是單點的閃,是成串的熾烈,李凱趴在土坡的凹坑裡,機槍的三腳架陷進紅土半寸,把坡上的碎草壓得貼地——那紅土是剛被雨水泡過的,黏得像沒乾透的膠,三腳架的鐵爪摳出三道深溝,溝裡滲著黑油,是機槍漏的,混著土凝成黏糊糊的團。他的迷彩服後背早被汗水浸透,貼在脊椎的凹槽裡,把每節骨的輪廓都印得分明,像幅人體骨骼圖,而肩胛骨處的布磨出了洞,露出塊暗紅的疤,是去年被流彈擦的,此刻被後坐力震得微微發顫。

7.62毫米子彈撕開空氣的瞬間,帶著股撕裂耳膜的尖嘯。不是“嗖嗖”的輕響,是“咻——咻——”的沉,像無數燒紅的鐵砂從槍管裡潑出來,掠過橡膠林時,葉尖的鋸齒被削得“簌簌”往下掉,碎葉混著紅土渣在空中打旋,被彈道的熱風卷成小旋風。第一梭子彈撞在廠房的鐵皮牆上,發出“噗——噗——”的悶響,不是穿透的脆,是彈頭嵌進鏽鐵的沉,每顆子彈都在鐵皮上砸出個淺坑,坑邊的鏽皮卷成小喇叭,被後續的子彈接連撞碎,鏽渣像暴雨似的往下掉,砸在堆成小山的油桶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有的彈片彈起來,擦過鐵架的鐵鏈,磨出“刺啦”的火星,像條受驚的蛇在亂躥。

李凱的指節死死扣在機槍握把上。掌心的汗混著槍油,把塑料握把浸得發黏,每扣一次扳機,虎口的老繭就往槍身的防滑紋裡嵌半分,像被無數細針紮著。槍管的散熱孔早冒起青煙,不是輕盈的白,是帶著金屬焦味的灰,順著槍管往下淌,在紅土上積成小撮,被他蹬地的軍靴碾得發扁。他的左臂肌肉繃得像塊浸了水的硬木,肘部抵著塊凸起的紅土疙瘩,那疙瘩被壓得往下陷,露出底下暗褐的腐葉——是昨夜剛埋的,混著點動物骸骨,此刻被後坐力震得“簌簌”掉渣,落在他的戰術褲上,沾著汗凝成泥點。

瞄準鏡裡,廠房西北角的鐵桶突然猛地一晃。不是被鏽渣砸的,是桶後的人被彈道的風壓逼得撞了桶身,墨綠色的鐵皮發出“哐當”的悶響,桶口露出的ak47槍管晃了晃,紅布條被震得飛起來,露出底下繡了半朵的石榴花——針腳歪歪扭扭,被血泡得發僵,花瓣的尖角掛著塊暗紅的痂,是剛蹭的血。那紅蛇成員從桶後滾出來時,動作帶著慌,左手還沒握住槍托,右手的食指剛搭上扳機,李凱的第二梭子彈就到了。

沒有慘叫,隻有“噗”的聲悶響。像熟透的果子被踩爛,那家夥的半邊腦袋突然炸開,紅的血、白的腦漿、灰的骨渣混在一塊兒,呈扇形潑在牆上。血珠濺在紅蛇塗鴉的蛇尾上,把原本暗紅的漆染得發亮,像剛潑上去的新鮮血;腦漿掛在牆皮的裂縫裡,順著磚縫往下淌,混著鐵鏽的渣,在地上積成灘黏糊糊的白,像沒乾的油彩;最碎的骨渣彈得最遠,有的嵌進鐵桶的鏽皮裡,有的落在鐵鏈的縫裡,被風一吹,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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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凱的機槍還在吼,槍管已經打得發紅,熱波扭曲了空氣,把他的影子在紅土上拉得忽長忽短。第三梭子彈掃過鐵皮牆的上沿,把塊半尺寬的鐵皮整個掀下來,那鐵皮帶著火星飛進廠房,砸在堆積的油桶上,發出“咣——”的巨響,桶裡的黑油晃出來,順著地麵的裂縫往鐵架流,在兩個女孩腳邊積成小水窪,映著牆上飛濺的血,像塊發暗的鏡子。

硝煙味順著風往水塔飄,混著紅土的腥、橡膠葉的澀,還有點腦漿的甜膩,黏在鼻尖像層沒乾透的膠。我看見李凱猛地換彈匣,動作快得像抽風,空彈匣從槍身滑出來,砸在紅土上發出“哢嗒”響,新彈匣卡進槽的瞬間,他的喉結滾了滾,唾沫咽下去時帶著“咕嚕”的響——那是渴的,他的水壺早在紅土坡空了,此刻嘴角的皮裂著細縫,滲著點血,混著濺在臉上的紅土渣,像幅被揉過的油彩畫。

而廠房的鐵皮牆還在“噗噗”冒白煙,彈孔密密麻麻,像塊被蟲蛀爛的篩子。牆上的紅蛇塗鴉被血浸得發脹,蛇眼的血珠混著腦漿的白,在天光下泛著詭異的光,像條剛吞了人的活蛇,正從牆裡往外滲血。李凱的機槍聲漸緩,槍管的青煙裹著紅土渣往上飄,在橡膠林的上空凝成團灰雲,把“壓製”兩個字壓得沉甸甸的,砸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上!”

楊文鵬的吼聲還卡在喉嚨裡,身體已經像被彈弓射出的石子竄了出去。戰術靴蹬在立柱鏽坑的瞬間,整個腳掌的肌肉都在震顫——那坑是被炮彈崩的,邊緣卷著鋒利的鐵皮,靴底的防滑紋死死咬住裡麵的紅土渣,把半寸深的土都帶了起來,在空中撒成道細小的紅霧。他的右手攥著攀爬繩的纖維,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繩上的蠟被體溫熔得發黏,順著掌心的老繭往下淌,在手腕的戰術手環上積成小蠟珠,被繩的拉力拽得直顫,像顆快墜的淚。

攀爬繩被拽得“嗖”地繃成直線。不是順滑的緊,是纖維被強行拉伸的嘶鳴,每根繩絲都在震顫,發出“嗡嗡”的輕響,像無數根繃緊的琴弦。繩頭的鐵鉤咬住橫梁的刹那,發出“哢噠”的脆響——那鉤尖淬過火,泛著冷白的光,死死嵌進橫梁第三道鏽縫裡,把縫裡的碎玻璃碴都刮得飛了出來,碴子在空中打了個旋,墜向地麵時,正對著鐵架上女孩們的炸藥包,卻在半空中被楊文鵬蕩起的腿踢飛,“叮”地撞在油桶上。

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的弧線帶著股狠勁。不是輕盈的蕩,是像被無形的手猛扯的沉,戰術背心裡的彈匣互相撞,發出“哐當哐當”的響,右肩的護具蹭過橫梁垂下的鏽鐵鏈,鏈環被撞得“嘩啦”亂響,有節鏽得最厲害的鏈環直接崩開,帶著火星墜向地麵,砸在堆積的鐵桶上,發出“當”的悶響。蕩到最高點時,他的腰突然往回擰,像隻蓄力的貓,右手的破門斧順著慣性反劈出去——那斧刃上還沾著昨夜紅土坡的泥,磨出的缺口裡卡著半片乾枯的橡膠葉,此刻隨著斧刃的揮動,葉尖的鋸齒先刮過麻繩的表層,發出“沙沙”的輕響,隨即斧刃的鋼麵重重咬進繩結。

“嗤啦——”

那聲音像塊浸了血的布被生生撕開。麻繩不是被利落斬斷的,是纖維先被斧刃碾得發毛,再被猛地劈裂的碎——這繩被血泡了太久,裡層的纖維早成了深褐,混著女人的血痂和橫梁的鏽渣,此刻被劈開的斷麵處,還掛著幾縷帶血的絲,像沒扯斷的筋。繩結鬆開的瞬間,懸著的女人突然往下墜了半寸,不是勻速的落,是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拽了把,身體在空中晃出個歪斜的弧度,手腕處的血珠順著繩結的裂縫往外湧,不是順順當當的流,是一珠一珠往外冒,每顆血珠都裹著點暗紅的鏽渣,像顆顆沒化的紅土粒。

第一顆血珠砸在楊文鵬的鋼盔上時,發出“啪”的脆響。不是四濺的碎,是像顆熟透的紅果砸在鐵皮上,血珠在盔頂的防滑紋裡滾了半圈,才炸開朵不規則的小紅花,花瓣的邊緣還沾著點麻繩的纖維,被風一吹,往他的眉骨飄。他騰出左手去抓女人的胳膊,掌心剛觸到她的迷彩服袖子,就猛地頓住——那布早和皮肉粘成了一體,血痂把帆布的經緯和皮膚的肌理死死粘在一塊兒,像塊沒乾透的膠。

“嘶啦——”

他稍微用力扯的瞬間,血痂被撕開的聲音在槍聲裡格外刺耳。不是布裂的脆,是皮肉被扯開的澀,女人袖子上的破洞突然擴大,露出底下泛著青白的胳膊,上麵還沾著半乾的血漬,被扯開的地方滲出新的血珠,順著肘彎往下淌,在她的戰術手套上積成小血窪。那手套的食指處磨出了洞,露出半截凍得發紫的指節,指縫裡還卡著點黑灰,是被按在地上蹭的。

就在這時,女人突然睜開了眼。

不是清醒的亮,是蒙著層血霧的昏,眼球上爬滿了紅血絲,像條被血浸透的網。她的睫毛上沾著半片乾枯的橡膠葉,葉尖的鋸齒刮著顴骨的傷口,那裡的血痂早就裂開了,滲出來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淌,在乾裂的嘴唇上積成小血珠。她的嘴唇動了動,先是嘴角往兩邊扯,露出半截沒血色的牙,然後唇瓣輕輕開合,像在說什麼字——或許是“快”,或許是“小心”,但那聲音剛從喉嚨裡擠出來,就被廠房外潑雨似的機槍聲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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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凱的機槍還在狂吼,7.62毫米子彈撞在鐵皮上的“噗噗”聲、油桶被彈片砸中的“哐當”聲、鐵鏈在鐵架上磨出的“刺啦”聲,把女人的聲音碾成了碎末。楊文鵬看見她的眼神突然亮了半秒,像快熄滅的火星最後跳了下,隨即又暗下去,頭往胸前垂,嘴角的血珠滴在他的手背上,燙得像顆剛從槍管裡退出來的彈殼。

他的右手還在用力劈剩下的繩結,斧刃上的血珠順著鋼麵往下淌,在斧尖積成小血珠,每劈一下,血珠就往橫梁的鏽縫裡墜,把那道縫染得更暗。而女人的身體還在往下墜,攀爬繩的纖維已經斷了大半,隻剩最後幾根在苦苦支撐,像根快被扯斷的弦,每顫一下,都在他的耳膜上刮出尖銳的響。

就在這時,廠房右側的鐵門突然發出“哐——當——”的巨響。不是轟然倒塌的脆,是鐵皮被生生踹變形的沉,像頭被激怒的野獸撞開了牢籠。門軸的折頁早鏽成了褐紅,被這股蠻力扯得“哢嚓”斷裂,帶著火星的鐵皮門像片被狂風掀飛的枯葉,邊緣卷成鋒利的刃,在空中劃出道帶著鐵鏽味的弧線。飛過油桶堆時,鐵皮的尖角先撞在最上麵的桶沿,發出“砰”的悶響,隨即整個門板重重砸在油桶群裡,“哐啷——哐啷——”的巨響裡,油桶被撞得東倒西歪,有的滾到鐵架旁,桶口的鐵蓋被震飛,黑油順著裂縫往外淌,在地麵積成道蜿蜒的亮痕,像條剛從地底鑽出來的黑蛇。

門後站著個光著膀子的男人。不是精瘦的勁,是肌肉虯結的壯,每塊肌肉都像浸了油的硬木,鼓脹得把皮膚撐出緊繃的光。左肩的三角肌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是被砍刀劈的,疤裡還嵌著點暗紅的渣——是紅土坡的砂,被汗水泡得發漲,像顆沒化的血珠。最紮眼的是他右臂的紅蛇紋身:蛇頭從手肘纏到肩頭,鱗片的紋路是用朱砂混著血紋的,此刻被汗水泡得發脹,蛇眼的位置點著兩顆黑油痣,油亮得像剛淬過毒的珠;蛇信子的分叉處沾著點黑灰,是被油桶的煙塵熏的,隨著他呼吸的起伏,那信子像在微微吐動,蛇鱗的凹槽裡滲著黑油,順著肌肉的溝壑往下淌,在腋窩處積成小油窪,把紋身襯得像條剛從血水裡撈出來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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