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麥裡的電流聲突然炸成一片狂躁的亂響,像有窩被捅的馬蜂在聽筒裡瘋狂撲撞——不是細碎的“沙沙”,是帶著金屬摩擦的銳鳴,“滋滋”地絞著耳膜,連掛在領口的麥克風都跟著震顫,線繩蹭著鎖骨,癢得人想皺眉。就在這團亂響裡,連長李強的聲音突然像把劈開濃霧的斧刃,“哐當”一聲砸出來:“各單位注意!強信號接入——”
信號鎖死的瞬間,他的聲音驟然沉硬如燒紅的烙鐵,燙得人耳鼓發疼:“都聽著!這批毒販不是散兵遊勇!”背景裡的鍵盤聲急得像雨點,“嗒嗒嗒”敲在金屬鍵上,混著紙張翻動的脆響,“指紋比對出來了,跟一年前擊斃的糯卡、糯瓦同屬一個家族——是金三角‘雷朵’集團的核心武裝!”
“雷朵”兩個字從齒縫裡擠出來時,帶著股嚼碎紅土的狠勁。我攥著耳麥線的指節猛地收緊,塑料線繩嵌進掌心的繭子,疼得指尖發麻——糯卡、糯瓦,那兩個名字像兩塊鏽鐵,沉在記憶最底層。去年端他們製毒窩點時,橡膠林裡的血泡透了三指深的紅土,最後清戰場,光染著罌粟汁的彈殼就裝了整整兩行軍袋。
電流聲還在耳麥裡翻湧,可這兩個字落下,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住了,連遠處界河的流水聲都淡了半分。
“雷朵”兩個字從連長齒間滾出來時,帶著股紅土被碾裂的硬氣——像有人攥著塊帶棱的生土塊往牙床上碾,“咯”的一聲,每個音節都嵌著沙礫的澀。我甚至能透過耳麥聽見他後槽牙較勁的響,混著電流的“滋滋”聲,在橡膠林的濕霧裡撞出片冷意。
指節猛地攥緊觀察鏡,金屬鏡身的涼意順著掌心往骨縫裡鑽。鏡筒上還留著去年蹲守時磕出的豁口,此刻正硌著虎口的老繭,疼得人指尖發麻。視野裡的樹影突然晃了晃,不是風動,是我手顫帶起的——那些盤虯的榕樹氣根、密匝匝的橡膠樹葉,在鏡片裡揉成團晃動的墨,像極了去年在紅土坡見過的血汙。
糯卡、糯瓦。這兩個名字像兩枚生鏽的彈殼,沉在記憶最底層,一碰就硌得慌。
去年端他們窩點時,我們在橡膠林裡蹲了整七天。頭三天總下夜雨,迷彩服濕得能擰出水,褲腳纏著的紅土混著腐葉爛泥,在膝蓋處結成硬殼,一動就“哢嚓”響。夜裡躺在腐葉堆裡,能聽見罌粟田那邊傳來的“沙沙”聲——是他們在割漿,乳白色的汁順著刀痕往下淌,腥甜氣順著風飄過來,黏在睫毛上,像層化不開的糖。
第七天清晨收網,衝鋒的槍聲驚飛了整片林子的鳥。我踩著沒過腳踝的血泥往前衝時,靴底碾過顆罌粟殼,“噗”地擠出暗紅的漿,濺在褲腿上,像朵爛掉的花。最後清點戰場,三麻袋罌粟殼堆在坡上,袋口露出的殼瓣上還沾著彈孔,邊緣凝著發黑的血漬,湊近了聞,甜腥氣裡裹著股火藥的焦,熏得人胃裡發翻。當時我們都以為,這就是頭了。
“我們都以為那是個句號,”連長的呼吸聲突然粗起來,像台漏風的風箱,“呼哧呼哧”裡裹著股煙味,“狗屁!那隻是個逗號!”
電流聲裡突然炸出陣急促的翻頁聲,“嘩啦嘩啦”的,像有人在扯濕透的紙。“‘雷朵’現在是金三角的毒瘤王!”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股要掀翻林子的狠,“製毒作坊藏在溶洞裡,用童子軍攪拌料;電詐窩點設在湄公河對岸的吊腳樓,電腦屏幕上全是國內受害者的臉;前陣子邊防截獲的器官運輸車,冷藏箱裡的腎還在滲血,標簽上寫著‘雷朵出品’——”
他頓了頓,耳麥裡傳來打火機“哢噠”聲,該是在猛嘬煙。“軍火庫比邊境供銷社的貨還全!牆角堆著rpg火箭筒,貨架上擺著改裝步槍,連子彈都按口徑碼得整整齊齊,像賣糖果似的。”煙圈吐出來的瞬間,他的聲音又沉了沉,“他們的冰毒往泰國運時,藏在佛牌的空心底座裡;海洛因淌進柬埔寨,就灌進椰子殼,在湄公河上漂著,船老大按暗語撈起來,殼上還留著牙啃的印子——現在倒好,敢把爪子往中國伸了!”
觀察鏡的視野裡,片橡膠樹葉突然飄落,在鏡片上投下道轉瞬即逝的影。我盯著那片葉影,突然想起去年在糯卡窩點搜出的賬本,紙頁上記著“雷朵”的名字,當時以為隻是個小頭目,原來竟是條藏在暗處的巨蟒。指腹摩挲過鏡筒的豁口,那裡還沾著點去年的紅土,乾硬、發澀,像在提醒我:這林子底下埋著的,從來都不隻是彈殼和罌粟殼。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像被什麼東西哽在喉頭。耳麥裡的電流聲“滋滋”地漲起來,裹著他粗重的呼吸,突然泄出點被死死攥住的怒——不是爆發的吼,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沉,每個字都帶著磨過砂石的糙:“南沙鎮的中小學裡,查出了新型毒品rkb1。”
“你們知道這玩意兒有多毒?”他猛地加重語氣,指節捏緊話筒的悶響順著電流傳過來,“三天!沾上的人活不過三天!先是整夜整夜地看見幻覺,說自己的骨頭在融化——不是慢慢變軟,是像被強酸泡著的冰塊,從指尖往心口淌,疼得用頭撞牆,血糊滿臉了還喊‘拿冰水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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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亂了半拍,像是在強壓胃裡的翻湧:“到最後,人就軟得像堆被太陽曬化的瀝青,癱在地上,眼珠直勾勾盯著天花板,嘴裡淌著白沫,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像漏了氣的風箱。禁毒隊的法醫解剖時,手套一拉開胸腔,所有人都閉了眼——五臟六腑全成了紫黑色,不是淤血的暗,是發烏的黑,像暴雨後爛在泥裡的罌粟葉,葉脈裡還凝著黏糊糊的汁,用鑷子一夾就碎,腥氣混著腐味,連戴三層口罩都擋不住。”
電流聲突然靜了半秒,接著,連長的聲音沉得像塊墜在界河底的礁石,帶著股能凍裂紅土的冷:“而這批貨的製毒師,是糯卡的乾女兒,洛紅。”
“一個二十三歲的女人。”他特意把“二十三歲”咬得極輕,卻像根冰錐紮進人心裡,“手裡攥著至少兩百條人命,男女老少都有。上個月楊傑在界河下遊發現的那具浮屍,你們還有印象嗎?”
耳麥裡傳來紙張翻動的輕響,該是他在翻卷宗:“男的,四十出頭,胸口有個梅花形的刀疤,五瓣,每瓣尖都帶著倒鉤,像朵淬了毒的鐵花——那是洛紅的標記。法醫說,刀是從左胸第三根肋骨縫裡紮進去的,角度刁鑽得像算好了位置,既讓他死得慢,又能準準留下這朵疤。”
“那男的是南沙鎮的護林員,”他的聲音裡裹著點不易察覺的顫,“前幾天才確認身份,家裡還有個讀小學的女兒,書包上還掛著他編的竹蜻蜓。”
風突然從橡膠林深處鑽出來,撞在老榕樹上,葉子“嘩啦”響。我攥著觀察鏡的手猛地收緊,鏡筒邊緣硌得掌心發疼——二十三歲,本該是像紅土坡小學那些女老師一樣,笑著教孩子折海棠花的年紀,而這個叫洛紅的女人,卻在用梅花刀疤給生命蓋死亡的戳。
耳麥裡的電流聲又“滋滋”地爬上來,混著連長壓到最低的氣音:“這朵疤,她在三個邊民身上都刻過。每個都在左胸,離心臟隻差半寸。”
耳麥裡突然掀起陣“嘩啦”的響,不是乾爽的紙頁翻動,是受潮的卷宗被用力扯開的滯澀——像有人攥著泡過水的草紙往兩邊拽,每道折痕都在“咯吱”呻吟。連長的聲音裹在這聲響裡鑽出來,帶著股紅土被碾裂的狠:“他們不光運毒,早就在中緬邊境織了張網!”
“那些山民被他們捏著軟肋呢,”他的指節該是重重敲在桌麵上,悶響順著電流震得耳鼓發麻,“村口架著機槍,誰家敢不種罌粟,當晚就把娃拖到界碑前——去年查抄的窩點裡,搜出本要挾名冊,每頁都貼著邊民家人的照片,孩子的額頭上還畫著紅圈,像待宰的記號。”
“老榕樹下埋的哪止是賬本,”他頓了頓,聲音裡滲著點咬牙的澀,“還有份馬幫路線圖,用罌粟汁混著桐油畫的,紅得發暗,在紫外線下能顯出熒光。圖上標著三十七個隱蔽埡口,每個埡口都畫著把刀——那是他們設的卡子,守卡的人手裡都有份騎手家人的名單。”
“那些騎手……”他的聲音突然沉了沉,像被什麼堵住了喉嚨,“都是被逼的山民。上個月截獲的馬鞍裡,鐵盒是黑鐵皮敲的,邊角磨得發亮,鎖扣上還纏著圈細鐵絲,得用特製鑰匙才能打開。盒裡左邊碼著海洛因,用防潮紙裹得像磚塊,右邊就躺著顆手榴彈,木柄被汗浸得發黑,拉環上拴著根紅繩,繩頭係在騎手的手腕上——”
他的話突然炸出個尖音:“隻要偏離路線半裡地,或者敢跟巡邏隊遞眼色,遠在窩點的控製器一按,‘轟隆’一聲,連人帶馬炸成血沫子!去年瀾滄江下遊撈上來的殘肢,還纏著半截馬鞍墊,布紋裡全是碎彈片!”
最後那句話像顆拉了弦的爆破筒,“咚”地砸在我太陽穴上。眼前猛地炸開片金星,耳鼓嗡嗡作響,連握著觀察鏡的手都開始發顫——虎口的老繭被鏡身硌得生疼,卻壓不住腦子裡翻湧的熱。
林悅的教案本突然在記憶裡掀開了頁。
那本牛皮封麵的本子總帶著股粉筆灰味,第三十七頁裡夾著張照片,邊角被教案的墨跡染了點灰藍。照片上的老人蹲在田埂上,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袖口磨出了毛邊,露出的手腕上有道青紫的勒痕——該是被麻繩捆過的。他手裡攥著把鋤頭,木柄被汗浸得發黑,鐵頭卻沾著層暗褐的渣,不是紅土,是乾硬的罌粟汁,把齒刃都糊成了黑的。
老人的臉朝著鏡頭,皺紋裡嵌著紅土,眼睛半眯著,卻沒焦點,像望著很遠的地方,嘴角抿成道發僵的線,連胡茬都透著股沒力氣的垂。他身後的玉米地燒得隻剩黑黢黢的杆,根根焦得發脆,像被啃過的骨頭,遠處的竹樓塌了半邊,焦黑的椽子指向天空,像隻折斷的手。
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三個字:“被逼的”。
那字跡歪得厲害,“被”字的提手旁像條打了死結的繩,“逼”字的走之底拖得老長,像道淌不完的淚,“的”字最後那筆捺,斜斜地衝出紙邊,在教案本上洇出片淺灰——是淚水泡透了紙頁,又被曬乾後留下的痕。我還記得第一次翻開時,指尖蹭過那道捺,能摸到紙麵微微發皺的起伏,像能觸到寫下這三個字時,那隻手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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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麥裡的電流聲還在“滋滋”地響,連長的聲音已經模糊成片。我盯著觀察鏡裡老榕樹的影子,突然覺得那樹乾上的刀疤,像極了照片裡老人手腕上的勒痕——都是被惡狠狠攥出來的印,藏著數不清的、說不出口的疼。
“黃導,”傣鬼的聲音突然從耳機裡擠出來,像條冰棱突然刺破電流的白霧——不是平日帶笑的氣音,是壓到最低的銳,混著狙擊槍機括輕響,那聲響帶著金屬的冷脆,像把冰錐投進滾沸的油鍋,“你的觀察鏡右移十五度。”
調焦輪被拇指碾得“哢嗒”響,金屬齒輪咬著細沙轉動,像在嚼碎凝固的時間。鏡筒裡的樹影剛穩住,老榕樹東側的藤蔓就撞進視野——不是風拂過的輕顫,是被重物撞得狂舞。那些碗口粗的葛藤像被按進水裡的蛇,正拚命往回縮,葉片“嘩啦啦”翻卷,露出灰白的背,粘在上麵的夜露被抖得像撒了把碎銀,落進腐葉堆裡,沒聲息地洇開。
是有人在逃。
那道黑影佝僂著背,像隻被打中的野豬,每一步都把腐葉踩得“噗嗤”作響。黑膠鞋後跟沾著的紅土甩起來,在月光下劃出暗紅的弧,砸在樹乾上,暈成小小的斑。他背上的麻袋晃得厲害,粗麻布縫的袋身磨出了毛邊,邊角沾著些褐黃的渣——是罌粟殼的碎末,被汗水浸得發黏。
“哐當!”麻袋重重撞在老榕樹的氣根上,悶響裡裹著硬物滾動的沉。不是石頭的脆,是金屬的鈍,像鐵盒在裡麵翻撞。我把倍率調到最大,看見袋口的麻繩鬆了半寸,漏出些透明晶體,不是玻璃的亮,是蒙著層白霜的冷,在月光下泛著青幽的光,像被凍住的刀鋒。晶體邊緣沾著的罌粟粉被風一吹,簌簌往下掉,落在腐葉上,洇出星星點點的褐。
“是新型合成毒。”傣鬼的氣音順著電流爬過來,狙擊槍的瞄準鏡該是死死咬著那道黑影,“純度至少九十。”
黑影突然加快了速度,麻袋撞在橡膠樹乾上,發出更急的“哐當”聲。他的手在袋口胡亂抓了把,想把繩結係緊,卻帶落更多晶體,那些碎片在月光裡閃著,像誰把碎玻璃撒進了密林,每片都映著逃竄者扭曲的臉。
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上彆著的東西——不是刀,是截黑鐵管,管尾纏著圈紅布,在樹影裡晃得像條流血的蛇。我攥著觀察鏡的指節猛地收緊,鏡筒邊緣硌得掌心發疼——那是手榴彈的拉環繩,紅布磨得發亮,該是被無數隻手攥過。
“他們要跑!”香客的吼聲像塊燒紅的鐵砸進密林,裹著刀劈藤蔓的銳響——不是簡單的“唰”,是砍刀刃切開葛藤纖維的“嗤啦”,混著藤蔓汁液飛濺的“啪”,斷口處滲出的乳白黏液甩在草葉上,腥氣順著風撲過來。他的聲音裡帶著急勁,像要把喉嚨喊破:“我看見洛紅了!黑膠鞋沾著紅土,後跟磨得發毛!馬尾辮甩得像條鞭子,發梢纏著截紅布條——跟槍上的一樣!”
他頓了頓,刀劈藤蔓的聲更急了,“唰唰”地像在割草:“她手裡的槍是改裝五四,槍管鋸短了半尺,槍身纏著紅布,布角磨出了白茬,還沾著點褐黃的——是罌粟粉!”
話音還懸在半空,“砰”的一聲槍響突然炸開,像顆悶雷砸在耳邊。不是軍用手槍的脆,是土製獵槍的沉,裹著火藥燃燒的焦味,在林間蕩開圈渾濁的氣浪,震得枝頭的夜露“簌簌”往下掉。
子彈擦著香客藏身的橡膠樹乾飛過去,“噗”地鑽進另一側的腐葉堆。樹乾上炸開片木屑,不是細碎的飛絮,是指甲蓋大的木片,混著乳白的樹汁往四處蹦,像群受驚的飛蟲,有幾片甚至濺到了觀察鏡的鏡片上,留下淡褐的印。
香客的悶哼聲壓得很低,像被什麼堵住了喉嚨,氣音裡裹著疼。我猛地調轉機位,鏡筒裡瞬間撞進他的背影——迷彩服的後襟還在微微起伏,可背上那朵海棠繡樣變了色。原本粉白的花瓣是用碎布拚的,針腳歪歪扭扭,此刻卻從最中間的蕊心處,洇開片暗紅。不是突然的濃,是像墨滴進水裡,順著針腳的紋路慢慢往外爬,先是染透了最中間的黃蕊,再一點點漫過粉白的瓣,最後連繡線的白邊都滲成了紫,像朵在血裡泡開的花。
“操!”香客咬著牙罵了句,聲音發顫,卻沒往後縮。他手裡的刀還在劈藤蔓,“唰”的一聲劈開最後擋路的葛藤,露出洛紅逃竄的背影——她的馬尾辮在樹影裡甩動,槍上的紅布隨著跑動晃得像團火,正往界河的方向竄。而香客背上的那片暗紅,還在慢慢擴大,把海棠的輪廓暈得越來越沉,像要把整朵花都浸進血裡。
“狗娘養的!”這句罵聲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喉嚨被灼裂的疼——牙齒咬得牙齦發木,舌尖都嘗到了血腥味。我幾乎是用拳頭砸在通訊器上,按鍵被按得“哢噠”哀鳴,電流瞬間被這股狠勁攪得“滋滋”亂響。左臂的觀察鏡還死死鎖著逃竄的黑影,鏡筒邊緣硌得眉骨發疼,視野裡那袋透明晶體正隨著跑動晃出冷光;右臂卻已經像有了自己的意識,猛地探向腰間——槍套的皮革被夜露浸得發黏,邊緣的縫線吸飽了水汽,摸上去像塊泡軟的腐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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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摳住槍柄往外拽時,皮革與金屬摩擦出“吱呀”的滯澀,緊接著是“噌”的一聲銳響——是槍管滑出槍套的動靜,帶著層薄薄的鏽跡被蹭掉的微響。這聲“嘩啦”在寂靜的橡膠林裡格外刺耳,像塊石頭砸進了深潭,連遠處界河的流水聲都被壓下去半分,撞在老榕樹的氣根上,彈回來的回聲裡都裹著股火藥的焦。
“全體交火!”鄧班的聲音突然炸響,不是從耳機裡飄出來的,是像直接從界碑上鑿下來的塊青石,帶著紅土的硬和風沙的糙,砸得人耳鼓發麻。“李凱!機槍往西南側樹冠壓製,給我織道火網!”他的指令像釘釘子,每個字都帶著錘擊的重,“傣鬼,你的準星鎖馬隊!先打瘸領頭那匹滇馬,鞍子上有紅綢帶的!”
“香客後撤!阿江,煙霧彈往老榕樹東側扔,三十秒內必須形成掩護!”
“不用掩護!”香客的聲音突然從電流裡衝出來,帶著股被血泡過的狠勁——氣音裡裹著“嗬嗬”的喘,像被沙子嗆了喉嚨,卻硬得能劈開風。“我摸到他們的馬廄了!就在岩縫後頭,蓋著茅草!”他的話裡混著馬打響鼻的“噗嚕”聲,還有麻袋被踢翻的“嘩啦”,“這群畜生把毒品藏在馬料袋裡!麩皮底下全是白的,海洛因!袋口紮著麻繩,繩結上還沾著罌粟殼的碎渣——”
我調轉機位的瞬間,觀察鏡裡瞥見香客的側臉:他正背靠著塊黢黑的岩石,嘴角掛著血沫,右手還攥著那把劈藤蔓的刀,刀刃上的黏液混著血往下滴,在腳邊的腐葉上砸出個個暗紅的點。他背上的海棠繡樣已經徹底被血浸透,粉白的碎布變成了深褐,像朵在火裡燒過的花,卻依然倔強地挺著輪廓。
“馬料袋裡還混著冰毒片劑,”他突然壓低聲音,像在咬著牙說話,“圓的,印著骷髏頭……媽的,連馬都在幫他們運毒!”話音未落,鏡筒裡的馬廄突然傳來陣驚惶的嘶鳴,接著是馬蹄刨地的“咚咚”響,像有馬被驚得直尥蹶子。
鄧班的吼聲緊跟著撞進來:“阿江煙霧彈!快!”
“彆管我!”香客突然提高聲音,帶著股豁出去的決絕,“打馬!先把馬打癱!”他猛地從岩石後竄出去,迷彩服的後襟被風掀起,露出那朵血海棠,像麵在黑暗裡揚起的旗。
我右手的手槍已經上膛,保險栓“哢”的聲輕響,像根火柴擦過磷麵。橡膠林裡的風突然變了向,帶著馬糞的臊、罌粟的甜和硝煙的嗆,往每個人的鼻腔裡鑽——交火的信號,已經在這股混雜的氣味裡,炸成了燃向夜空的火星。
橡膠林瞬間成了口滾沸的紅湯鍋。
李凱的輕機槍率先嘶吼起來,“噠噠噠——”的連發像串燒紅的鐵珠砸進綠叢,槍管很快就燙得發白,吐出的火舌在夜色裡扯出橘紅的線。子彈穿透樹冠的瞬間,爆出“噗嗤噗嗤”的悶響——不是簡單的穿透,是硬生生撕開油亮的橡膠葉,把葉脈炸成細碎的綠沫,混著乳白的樹汁往四下濺,像誰在半空潑了盆碎翡翠。
更多子彈在枝葉間竄,“嗖嗖”的破空聲裹著尖嘯,不是一條兩條,是成百上千條銀鱗毒蛇,貼著腐葉堆的表麵飛,擦過樹乾時帶起“滋啦”的火星,把老榕樹的氣根打穿一個個細孔,乳白的汁液順著孔眼往外冒,像樹在疼得流淚。
毒販的盲射緊跟著炸響。土製獵槍的“砰砰”聲悶得像悶雷滾過泥潭,鉛彈砸進腐葉堆,瞬間掀起串串泥花——不是小水窪濺起的那種,是連帶著半尺厚的枯枝敗葉一起掀飛,黑褐的泥漿裹著斷草根、碎石子往半空跳,落下來時“劈裡啪啦”砸在掩體上,像有人在頭頂撒了把粗沙。有顆鉛彈擦過我藏身的岩石,火星“噌”地竄起半尺高,石屑濺進衣領,硌得後頸發疼。
而傣鬼的狙擊槍,像把精準的手術刀。
“砰——”
第一聲槍響沉得像敲在界碑上,子彈拖著淡藍色的尾跡掠過橡膠林上空,遠處立刻傳來馬群驚惶的嘶鳴——不是普通的受驚,是帶著瀕死恐懼的長嚎,像被生生剜掉了塊肉。三秒後,“砰——”第二聲脆響炸開,比前一聲更銳,像冰錐刺破濃霧。這次我聽清了,子彈該是打中了馬腿,那匹領頭的滇馬發出“噅兒——”的慘嘶,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骨頭碎裂的顫,接著是馬具碰撞的“哐啷”聲,該是馬失前蹄栽倒了。
每隔三秒,“砰”的一聲就準時炸響,像隻無形的手在撥動黑暗的弦。每聲槍響後,馬群的騷動就更烈一分:受驚的馬開始瘋狂刨地,馬蹄鐵砸在紅土上“咚咚”作響,像在擂鼓;有的馬掙斷了韁繩,拖著半截馬鞍往密林深處撞,樹乾被撞得“咯吱”呻吟,枝葉“嘩啦啦”往下掉;還有母馬護著小馬駒在原地打轉,鼻孔裡噴出的白氣混著驚恐的“噗嚕”聲,在夜色裡凝成團白霧。
空氣中飄著股怪味——硝煙的焦、橡膠葉的腥、馬糞的臊,還有遠處罌粟田飄來的甜,混在一起像鍋熬壞了的藥。李凱的機槍還在嘶吼,火網在樹冠層織得越來越密,子彈的曳光在枝葉間穿來穿去,像無數條發光的蛇在追逐。毒販的盲射漸漸稀疏,腐葉堆裡的泥花炸得越來越遠,該是在往界河方向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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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傣鬼的狙擊槍還在規律地響,“砰、砰”的脆響切開槍聲的轟鳴,像把鋒利的刀,一下下切割著籠罩橡膠林的黑暗。我盯著觀察鏡裡混亂的馬群,突然看見匹小馬駒被流彈擦傷,瘸著腿往老榕樹方向跑,鬃毛上沾著的血在月光下閃著亮,像條拖在地上的紅綢。
我貓著腰在腐葉堆裡穿行,膝蓋壓得極低,褲腿蹭過紅土時帶起細碎的沙響。右手的槍托死死抵著肩窩,木質槍托被夜露浸得發潮,抵在鎖骨下方那道月牙形的舊疤上,像塊溫涼的貼布。剛衝過第三叢橡膠樹,肩窩的老傷突然炸出股熱流——不是鈍痛,是像被燒紅的鐵絲戳了下,順著筋絡往指尖竄,手腕的青筋突突跳著,連握槍的指節都泛起麻意。這傷是去年在紅土坡留下的,當時顆流彈擦過肩窩,醫生說筋絡斷了半根,陰雨天總像揣著塊冰,此刻卻燙得像揣了團火。
褲袋裡的照片還在硌著小腹,是張塑封的老照片,邊角被磨得發毛。照片上林悅站在紅土坡小學的旗杆下,藍布衫的袖口卷著,露出半截繡著海棠的白棉線,風把她的辮子吹得斜斜的,嘴角還沾著點粉筆灰。此刻那藍布衫在記憶裡飄得老高,像麵被風撐滿的旗,旗角掃過那些畫麵:南沙鎮小學裡,被rkb1毒得眼神發直的孩子,指甲縫裡還留著晶體的白;界河岸邊,護林員胸口那朵梅花刀疤,血在藍布衫上洇成紫黑的雲;還有香客背上的海棠,粉白碎布被血浸得發沉,針腳處的紅線像要滲出來——這些畫麵突然在眼前凝成團,燒得眼眶發燙,連呼吸都帶著股鐵鏽味。
“黃導左後方十米!”吉克阿依的吼聲突然劈下來,不是喊,是像塊冰碴砸進耳膜,尖得刺人。我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幾乎是憑著本能往左側翻滾——手肘撞在塊埋在土裡的碎石上,“咚”的聲悶響,疼得眼前發黑。翻滾時壓碎的腐葉發出“噗嗤”的悶響,混著股黴味往鼻腔裡鑽。
“嗖——”顆子彈擦著迷彩服的肩頭飛過,布料被氣流掃得貼在背上,像條冰涼的蛇。緊接著“噗”的聲悶響,子彈鑽進身後的老榕樹樹乾,乳白的樹汁混著碎木屑炸開,濺了滿臉。樹汁帶著股生澀的腥氣,粘在睫毛上發黏,我抹了把臉,指腹蹭到點溫熱的濕意,不是樹汁,是剛才翻滾時被碎木劃破眉骨滲的血。
抬頭的瞬間,正撞見個穿黑膠鞋的女人轉身。她的動作快得像條泥鰍,黑膠鞋的鞋跟在紅土上碾出個淺坑,轉身時帶起的風掀動了褲腳,露出截纏著紅布條的腳踝。最紮眼的是那束馬尾辮,粗黑的辮子甩得像條鞭子,發梢纏著的紅布條掃過槍身——那布條磨得發亮,邊緣卷著毛邊,掃過改裝五四式的槍管時,像條吐著信子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