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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橡膠林的海棠火(2 / 2)

是洛紅。

她持槍的姿勢透著股狠勁,右臂繃得筆直,左手托著槍身,槍口穩穩鎖住我剛才藏身的橡膠樹。槍身纏著的紅布比發梢的更豔,在月光下晃得刺眼,像朵被血泡過的罌粟。剛看清她的臉,第二顆子彈已經擦著樹乾飛過去,“篤”地釘在我右側的岩縫裡,石屑濺在手背上,疼得像被針紮。這女人的槍法準得嚇人,子彈總打在掩體上方三寸的地方,像在丈量著距離,逼得人連抬頭都得憋著氣。

馬尾辮又甩了下,紅布條掃過扳機護圈。她嘴角勾著點笑,不是笑意,是咧著嘴的猙獰,露出顆缺角的門牙——該是嚼罌粟殼磨的。槍身的紅布隨著呼吸輕輕顫,像在呼應遠處罌粟田飄來的甜腥,把這片橡膠林的空氣都染得發黏。

“砰!”

傣鬼的子彈帶著銳嘯擦過洛紅的耳際,空氣被撕開道細縫,“咻”的一聲鑽進身後的橡膠樹乾。幾縷被打掉的黑發飄起來,不是輕盈的落,是像被無形的手拽著,打著旋往下墜,發絲上還沾著她耳後凝結的血珠,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像幾截斷了線的墨條,墜進腐葉堆裡沒了聲息。

洛紅卻連眼皮都沒顫一下。

她的嘴角反而咧得更開,露出那顆缺角的門牙,牙齦泛著病態的紅。耳際的碎發還在微微顫動,是子彈帶起的氣流沒散儘,可她像感覺不到似的,獰笑著往後退,黑膠鞋碾過地上的罌粟殼,“哢嚓”碾出暗紅的漿。右手突然從腰後抽出信號槍,那槍身鏽得發烏,槍管上纏著的紅布磨得快成紗,她舉槍的動作又快又狠,胳膊肘繃得像塊鐵,槍口穩穩對著夜空。

“砰!”

信號彈拖著道綠瑩瑩的尾跡竄出去,不是直線升空,是像條受驚的蛇,在樹冠間扭了兩下,才“啪”地炸開在橡膠林頂端。綠光照亮了層層疊疊的樹葉,把油亮的橡膠葉染成鬼氣的青,連老榕樹的氣根都顯出慘白的輪廓。那團綠光沒持續多久,就像塊融化的綠蠟,慢慢散成星星點點的光屑,飄下來時照見林間藏著的黑影——是聽到信號的毒販,正從樹後、岩縫裡往外鑽,手裡的槍在綠光裡閃著冷光。

“是召集同夥!”鄧班的吼聲像從喉嚨裡炸出來的,帶著爆破筒引線“滋滋”的燃燒聲——那聲音又急又細,像條火蛇在咬著引線芯,混著他粗重的喘息,“阿江!左翼排水溝方向,彈藥箱藏在三塊青石板下頭!給我用爆破筒掀了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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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線燃燒的“滋滋”聲突然變尖,接著是“哐當”一聲,該是阿江扯開了爆破筒的保險栓。

“轟——!”

巨響從排水溝方向滾過來,不是悶沉的炸,是像天空塌了塊,帶著股掀翻一切的勁。衝擊波撞在老榕樹上,氣根“劈啪”斷了好幾根,腐葉被卷得漫天飛,像場黑色的雨。火光猛地竄起來,不是柔和的亮,是帶著焦灼的熾,從地麵往天上舔,把半個橡膠林都染成橙紅——橡膠樹葉的綠在火光裡成了暗紫,紅土坡的輪廓顯出金邊,連界河的水麵都映著片跳動的紅。

樹洞裡的油布包被氣浪掀上半空,不是一個個地飛,是像被無形的手抓著,嘩啦啦全卷了起來。粗麻布被燒得卷了邊,露出裡麵泛黃的紙頁,那些紙頁在火裡打著旋,有的被燒去半邊,有的還完整著,邊角卷成蜷曲的弧,像一群被點燃的白鳥,在橙紅的光裡撲騰。

我看清了其中一張紙——上麵“罌粟田畝數”五個字是用紅墨水寫的,筆畫又粗又硬,此刻在烈焰裡慢慢扭曲:“畝”字的豎鉤先焦成黑炭,“數”字的反文旁蜷成個黑團,最後整個字都融在火裡,變成片發亮的灰燼,打著轉往下落,像誰撒了把燒紅的星子。還有張紙飄得特彆近,上麵畫著的馬幫路線圖被火舔去了大半,隻剩個模糊的紅圈,像隻燒瞎的眼,最後“噗”地化為灰燼,落在我手背上,燙得人猛地一縮。

硝煙味混著燒焦的紙張味往鼻腔裡鑽,還有股罌粟殼被燒透的甜腥,像熬壞了的糖漿。遠處的橡膠樹還在“劈啪”作響,是枝乾被烤裂的聲,火光裡,洛紅的身影已經退到馬群邊,她正拽著匹滇馬的韁繩,馬尾在火光裡甩動,像條燃燒的鞭子。

洛紅的馬隊像被捅了的蜂巢,瞬間炸開了鍋。那些滇馬本就被槍聲驚得直打顫,信號彈的綠光一炸,更是徹底瘋了——鬃毛炸成亂糟糟的團,鼻孔裡噴出的白氣混著驚恐的“噗嚕”聲,四蹄刨得紅土飛濺,“咚咚”地往界河方向衝。馬背上的鐵桶晃得厲害,鍍鋅鐵皮被海洛因塊撞得“哐當哐當”響,不是清脆的碰,是沉鈍的哀鳴,像有無數雙手在桶裡捶打,又像這群白色粉末在為自己的末日哭喪,每聲都裹著罌粟的甜腥。

有匹栗色滇馬突然人立起來,前蹄往空中揚,馬背上的騎手沒抓穩韁繩,“哎喲”一聲被甩了下來。他像袋破布摔進腐葉堆,“噗”地壓出個淺坑,枯枝敗葉“嘩啦”濺起半尺高。就在他手忙腳亂撐地的瞬間,懷裡掉出個東西——是本牛皮封麵的作業本,邊角卷得像曬乾的荷葉,“啪嗒”落在紅土上,封麵上的字跡立刻吸了潮氣,顯得更黑了。

我借著遠處的火光看清那行字:“南沙鎮小學三年級阿明”。字跡歪歪扭扭,“級”字的斜鉤拖得老長,像條沒力氣的尾巴。紙頁被風吹得掀開半角,露出裡麵用蠟筆畫的海棠,花瓣是不均勻的粉,花蕊點著歪歪扭扭的黃,邊緣還蹭著點橡皮屑,像被孩子反複塗改過,稚嫩得讓人心頭發緊。

“彆讓他們過界河!”這聲嘶吼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喉嚨像被砂紙磨過。我猛地扣動扳機,手槍的後坐力撞得肩窩老傷一陣發麻,子彈“嗖”地掠過騎手的褲腿,在他腳邊的泥裡炸開個淺坑,紅土混著碎草“噗”地濺到他臉上。

他驚恐地回頭,火光恰好照在他臉上——那哪是騎手的臉?額頭上還留著塊沒褪的嬰兒肥,睫毛上沾著點草屑,嘴角邊竟粘著圈奶漬,像剛喝過阿媽擠的羊奶。最多十五歲,個子還沒馬鐙高,脖頸上掛著的銀鎖片在晃動,鎖片上刻著的“平安”二字被汗水浸得發亮。

這張臉突然和紅土坡小學那個總光著腳的男孩重合了——那孩子總愛蹲在教室後牆根,用樹枝在地上畫海棠,腳趾縫裡嵌著紅土,笑起來露出顆缺角的門牙。而眼前這張臉,此刻寫滿了和年齡不符的恐懼,瞳孔縮成針尖,嘴唇哆嗦著,像隻被老鷹盯上的幼兔。

馬隊還在往前衝,鐵桶的“哐當”聲越來越急。我盯著那本攤在地上的作業本,蠟筆畫的海棠被風吹得輕輕顫,突然覺得那點粉白,像極了林悅藍布衫上繡的花,在這片充斥著毒品和槍聲的林子裡,單薄得讓人心疼。

就在這時,洛紅突然猛拽韁繩。那匹黑馬吃痛,前蹄猛地往回收,整個身子像被擰了半圈,“噅兒”一聲嘶鳴裡,她手裡的改裝五四已經調轉方向——黑洞洞的槍口不再對著逃竄的馬隊,而是穩穩鎖住了那個摔在地上的少年。她的嘴角還勾著剛才的獰笑,缺角的門牙在火光裡閃著冷光,扣動扳機的手指已經開始發力。

我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心跳像被一隻手攥住,連呼吸都忘了。

“噌——”

一道黑影突然從斜刺裡竄出來,快得像卷起的旋風。是香客!他剛從馬廄方向衝過來,迷彩服的後襟被風掀起,露出裡麵那朵海棠繡樣——粉白的碎布還沾著馬料的草屑,針腳歪歪扭扭,是林悅當年剩下的布頭。他撲過去的瞬間,衣袂掃過少年的發梢,像一隻翅膀護住了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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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聲悶響,像熟透的果子砸進泥裡。子彈鑽進香客後背的刹那,他甚至沒哼一聲,隻是身體猛地一僵,往前踉蹌了半步,才用手撐住了旁邊的馬腿。

我看得真切——那朵海棠繡樣正以驚人的速度變暗。起初隻是蕊心滲進一點紅,像被晨露打濕,接著那紅順著針腳往外漫,先是染透最外層的花瓣,再一點點洇進布紋的縫隙裡。原本磨得發白的碎布吸飽了血,漸漸變成深褐,針腳處的白線被染成紫黑,像給花瓣描了道猙獰的邊。整朵花在他背上慢慢舒展,像在火裡炸開的焰,又像浴血重生的涅盤,每一片花瓣都浸著滾燙的溫度。

“抓住她……”香客的頭垂著,額前的碎發被血黏在臉上,他猛地咳出一口血,血沫“啪嗒”濺在馬鐙上,在黃銅的鞍具上暈開一小片暗紅。他的手死死攥著什麼,指縫裡露出點油紙的邊角,“賬本……我摸到賬本了……”

聲音輕得像風中的殘燭,卻帶著股咬碎牙的硬。他另一隻手還撐著馬腿,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背上的血順著衣擺往下滴,“嘀嗒、嘀嗒”落在紅土上,像在給少年數著逃生的時間。

洛紅罵了句什麼,槍口又要抬起,可那匹黑馬被香客死死按著馬腿,焦躁地刨著蹄子,竟一時沒站穩。少年趁機連滾帶爬地往密林裡鑽,書包上的銀鎖片閃了下,消失在樹影裡。

香客的身體晃了晃,攥著賬本的手卻沒鬆。血已經浸透了他的迷彩服,後背的海棠徹底成了朵暗紅的花,在火光裡明明滅滅,像林悅在遠處望著,輕輕點了點頭。

洛紅的黑馬像道黑閃電,四蹄踏碎界河岸邊的蘆葦叢,“嘩啦”一聲撞進半人高的荻草裡。馬蹄揚起的水花濺在葦葉上,珠串似的往下掉,混著她槍上紅布的殘影,在夜色裡拖出道模糊的血線。她突然勒住韁繩,黑馬人立起來的瞬間,她猛地回頭——月光恰好從雲縫裡漏下來,劈在她臉上。

那道梅花刀疤在光裡徹底顯形:五瓣刀鋒刻出的凹槽裡還凝著暗紅的痂,瓣尖的倒鉤向上挑著,像朵從腐肉裡綻出的毒罌粟,每道紋路裡都浸著腥氣。她嘴角的獰笑還沒斂去,缺角的門牙在光裡閃著冷光,仿佛在炫耀這朵刻在皮肉上的罪惡勳章。

“砰!”傣鬼的子彈追著她的背影掠過來,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可就在子彈即將觸到她發梢的刹那,河麵上突然升起濃霧——不是緩緩漫來的,是像有人猛地掀開了裝著白霧的口袋,“騰”地一下從水麵拔起,瞬間漫過蘆葦頂,往岸上湧。霧裡裹著股甜腥氣,是罌粟稈被燒透的焦甜混著河水的腥,吸進肺裡像吞了口糖漿拌著鐵鏽。

能見度驟然跌到半米。我隻能看見眼前的蘆葦稈在霧裡晃成模糊的白影,鼻尖能觸到葦葉的濕冷,卻看不清三米外的東西。子彈的嘯聲撞進霧裡,“嗡”地散成片悶響,像被什麼東西死死捂住了,再沒了蹤跡。

“她要過河!”我吼著往前衝,靴子踩在香客滴落的血跡裡,紅土混著露水在鞋底凝成黏糊糊的泥團,每一步都“噗嗤”作響。右手的手槍槍管燙得像塊剛從火裡鉗出來的烙鐵,金屬表麵的汗漬被烤得“滋滋”冒煙,燙得指腹發麻。霧裡的蘆葦稈刮在迷彩服上,“嘩啦嘩啦”地響,像無數隻手在拉扯。

突然,濃霧深處炸響一聲馬的悲鳴——不是受驚的嘶鳴,是帶著骨頭碎裂的慘嚎,“噅兒——”的長音裡裹著血沫,聽得人頭皮發麻。緊接著是“撲通”一聲巨響,像口大鐵鍋砸進水裡,水花濺起的“嘩啦”聲穿透濃霧,混著馬的最後一聲哀鳴沉下去。不用看也知道,是李凱的機槍打中了馬腿,那匹黑馬連人帶馬栽進了界河。

我瘋了似的撥開最後一叢蘆葦,霧剛好散了些。界河的水麵在月光下泛著暗藍的光,洛紅正掙紮著往河心遊,黑膠鞋早被水衝掉一隻,馬尾辮散開在水裡,像團浸了墨的水草。她懷裡緊緊摟著個銀灰色防水袋,袋口的拉鏈沒拉嚴,露出半張照片——糯卡和糯瓦咧著嘴笑,露出被罌粟殼染黃的牙,背景裡的罌粟田漫到天邊,粉白的花在照片裡開得像片泛濫的毒海。

她看見我的瞬間,突然從懷裡掏出個玻璃瓶。磨砂瓶身被水浸得發亮,裡麵的rkb1晶體在月光下滾出妖異的冷藍,像凍住的鬼火。她的臉在水裡起伏,嘴角咧開個瘋狂的笑,臉上的梅花刀疤被水波扯得變了形,五瓣刀鋒的影子在皮肉上扭來扭去,活像條剛從水裡鑽出來的毒蛇。

“誰也彆想活著——”她的聲音混著河水的“咕嘟”聲,每個字都裹著氣泡,卻帶著淬毒的狠,“這河底……埋著我的貨……咱們……一塊兒下去陪它們!”

說著,她攥著玻璃瓶的手猛地往上舉,瓶身撞在水麵上,發出“哐當”的脆響,冷藍的晶體在瓶裡晃得更凶,像要隨時炸開,把這片河水都變成毒沼。

“砰!”

槍聲炸響的瞬間,手槍的後坐力撞得我肩窩老傷一陣銳痛,像有根燒紅的鐵絲往骨縫裡鑽。槍管噴出半寸橘紅火光,在霧未散儘的河麵上撕開道暖痕——子彈帶著破空的“咻”聲,精準地撞上洛紅手裡的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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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嗤”一聲脆響,磨砂玻璃像被捏碎的薄冰,碎片混著rkb1晶體往水麵炸開。那些透明晶體觸到水的刹那,突然迸出幽藍的熒光,不是螢火蟲的弱亮,是浸了磷火的冷,一簇簇往四下漂,有的粘在玻璃碎片上打著旋,有的被水流托著往上浮,像群翅膀被打濕的螢火蟲,在垂死之際拚儘最後力氣亮著,把半條界河都染成了斑駁的藍。

洛紅的身體猛地一僵。她攥著空瓶的手指還保持著上舉的姿勢,瞳孔裡映著那片幽藍,突然失去了焦點。嘴角的獰笑凝在臉上,缺角的門牙露在外麵,像個被凍住的木偶。河底的暗流恰在此時翻湧上來,卷著她的頭發往水下拽——她的馬尾辮先沉進水裡,接著是肩膀,最後整個身子被暗湧裹著,像片被卷走的敗葉,往河心的漩渦漂去,隻剩隻沒穿鞋的腳在水麵上晃了兩下,便徹底沒了蹤跡。

“嘩啦”一聲,防水袋從她鬆開的手裡漂了上來。深藍色的防水布被水泡得發亮,拉鏈早已被暗流衝開,裡麵的賬本散了頁,濕透的紙頁像海帶似的在水裡蕩。最上麵那張紙翻了個麵,露出頁腳粘著的東西——是片藍布角,邊緣磨得發毛,上麵繡著朵海棠。

我眯起眼,借著水麵的熒光看清了那針腳:花瓣的輪廓歪歪扭扭,有的線抽了絲,有的地方針腳重疊得像個疙瘩,是林悅藍布衫上的沒錯。那年她教我們繡海棠,我總把線拉得太緊,布麵被拽出小褶子,她笑著用指尖抹平,說“歪歪扭扭才像野地裡長的”。此刻這片布角在月光下泛著柔光,藍得像洗過的天空,針腳處的白線被水浸得發亮,竟比剛才的熒光更顯眼,像顆沉在水裡的星,穩穩地綴在賬本頁腳。

水流推著賬本往岸邊漂,藍布角蹭過我的靴尖。我伸手撈起時,指尖觸到布麵粗糙的紋理,還有針腳處殘留的硬茬——那是當年線頭沒剪乾淨留下的。遠處的橡膠林裡,槍聲漸漸稀了,隻剩界河的水流聲“嘩嘩”地響,像在輕輕拍打著這片終於露出光亮的水麵。

吉克阿依背著香客往橡膠林深處退,粗布綁腿陷進紅土泥裡,每一步都“噗嗤”作響,像拖著塊灌了鉛的石頭。香客的胳膊鬆垮地搭在他肩上,迷彩服後背的血已經凝成深褐,順著衣擺往下滴,在吉克阿依的軍褲上洇出串暗紅的點,像串歪歪扭扭的血珠。

“呼……呼……”香客的呼吸越來越弱,氣音裡裹著“嗬嗬”的痰響,像破風箱在胸腔裡拉扯。可他的右手攥得死緊,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指甲幾乎要嵌進作業本的牛皮封麵裡。那本被血浸透的本子我看得真切:封麵原本印著的“南沙鎮小學”字樣被血糊了大半,隻剩“學”字的寶蓋頭還露著白邊;被香客體溫焐熱的紙頁微微發皺,中間那頁蠟筆畫的海棠,粉白花瓣早被血泡成了深紅,蠟筆的油脂浮在血麵,像層發亮的膜,把稚嫩的黃蕊裹在中央——那該是孩子反複塗抹過的地方,邊緣留著歪歪扭扭的修改痕跡,此刻卻成了血海裡唯一的暖色。

“鬆開點……”吉克阿依喘著粗氣,想幫他掰開手指,可香客的手像焊在了本子上,掌心的汗混著血,把紙頁粘成了硬殼。他後頸的動脈跳得微弱,像快熄滅的燭火,可每當吉克阿依的手碰到作業本,他的指尖就會猛地收緊,喉嚨裡擠出半聲模糊的氣音,像在說“彆碰”。

濃霧還沒散,李凱的機槍在百米外的榕樹林裡嘶吼,“噠噠噠”的連發射出的子彈,在霧裡劃出一道道銀亮的線,像無數把快刀在劈砍白紗。有的子彈打在橡膠樹乾上,“噗”地鑽進半寸深,乳白的樹汁混著碎木噴出來,腥氣順著風飄過來,混著硝煙的焦;有的子彈穿透濃霧,“嗖嗖”地掠過界河水麵,驚起串串水紋,像誰在河麵上撒了把碎銀。

我站在蘆葦蕩邊緣,聽著那片“噠噠”聲裡,界河的水流突然變得格外響。不是平日的平緩,是像被什麼東西攪動著,“嘩嘩”地往下遊衝,浪頭拍打著岸邊的礁石,發出“哐當”的悶響,像無數雙泡得發白的手在拍打水麵。我想起南沙鎮那個被rkb1毒瘋的母親,抱著空藥瓶往河裡跳時,也是這樣的水聲;想起護林員浮在河上的屍體,被水流推著打轉時,也是這樣的浪響。這水流聲裡裹著太多東西:孩子的哭腔、邊民的呻吟、被罌粟毀掉的家……混在一塊兒,竟真像無數個被毒品吞噬的靈魂,在霧裡哭出了聲。

香客的頭歪在吉克阿依肩上,嘴角又沁出點血沫,滴在作業本的封麵上,暈開個小小的紅圈。他攥著本子的手終於鬆了半分,我看見那頁畫著海棠的紙從指間露出來,深紅的血在紙頁上漫延,剛好填滿了孩子沒塗完的半瓣花瓣——像香客用自己的血,替那個叫“阿明”的孩子,補全了這朵花。

遠處的槍聲漸漸稀了,隻剩水流聲還在“嘩嘩”地響,霧裡的銀線也慢慢淡了。吉克阿依背著香客拐進橡膠林的陰影裡,那本沾著血的作業本在他背後輕輕晃,像麵被血染紅的小旗,在濃霧裡拖著道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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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膠林的夜涼正順著褲管往骨縫裡鑽,像無數根細冰針在遊走,可這次我沒打寒顫。懷裡的賬本還帶著界河的水汽,藍布角上的海棠繡樣被浸得發沉,指尖撫過最後一頁時,“孩子”兩個字正從血水裡慢慢浮出來——是林悅的字跡,筆畫裡總帶著點粉筆灰的澀,此刻被血水暈開了邊,反倒像生了根,往紙頁深處紮得更牢。

遠處紅土坡小學的方向,讀書聲正順著風飄過來。不是朗朗的亮,是被晨霧濾過的柔,“天、地、人……”三個字被孩子們念得拖長了尾音,像春蠶啃著桑葉,又像當年林悅站在黑板前,用教鞭敲著粉筆字的輕響。這聲音裹在黎明前的灰藍裡,竟亮得像道淌在黑布上的銀線,把橡膠林的陰影都劈出了道細縫。

老榕樹氣根深處,那朵野海棠正舒展開最後半瓣花瓣。晨露墜在粉白的瓣尖,被熹微的晨光染成了淡金,連帶著硝煙的焦味都柔和了些——昨夜的硝煙還沒散儘,混在露水的清裡,竟像給花瓣鍍了層薄紗。它的根須纏著塊彈殼,是去年紅土坡戰鬥時留下的,鏽跡斑斑的殼上,新抽出的須根正往鏽縫裡鑽,倔強得讓人心頭發軟。

就在這時,空氣裡突然鑽進點異樣的震動。

不是風拂過樹葉的“沙沙”,也不是遠處馬群的鼻息,是種沉悶的“嗚嗚”聲,像有頭巨大的野獸在雲層裡呼氣。聲音起初很淡,混在讀書聲裡幾乎聽不見,可轉瞬間就變得尖銳,像被誰猛地攥住了喉嚨,“嗚——”的長音裡裹著金屬摩擦的銳,直直地往橡膠林的方向紮。

我猛地抬頭,脖頸的肌肉像被鐵絲勒住。

晨霧被撕開了道口子。不是陽光穿透的暖,是道灰黑的軌跡,正從東邊的山脊線往下墜,拖著道模糊的黃煙,像條被激怒的毒蛇,蛇信子掃過的地方,空氣都在發顫。樹葉上的晨露“簌簌”往下掉,砸在腐葉堆裡,驚起幾隻躲在氣根下的蟋蟀,蹦跳著沒入更深的陰影。

“是迫擊炮!”吉克阿依的吼聲突然炸響,他剛把香客放在老榕樹的背風處,此刻正撲過去想把人往岩縫裡拽。香客攥著作業本的手還沒鬆開,血海棠在晨光裡泛著暗紫,聽到吼聲時,他的睫毛顫了顫,像想睜開眼,卻被突如其來的震動釘在了原地。

彈道越來越清晰。那枚炮彈已經過了拋物線的頂點,正斜斜地往我們這邊壓,黃煙在它身後拖成道歪斜的線,像死神蘸著煙墨在天上畫的叉。讀書聲不知何時停了,紅土坡小學的方向突然靜得可怕,隻有那“嗚嗚”聲還在瘋長,灌滿了整個橡膠林的每個角落。

我懷裡的賬本突然變得滾燙,林悅寫的“孩子”兩個字像在紙頁上燒了起來。老榕樹氣根裡的野海棠猛地抖了下,粉白的花瓣被氣流掀得翻卷,露出灰白的背,沾著的硝煙粉簌簌往下掉,落在那枚鏽彈殼上,像給舊傷口撒了把新鹽。

炮彈的尖嘯已經刺穿耳膜,黃煙的軌跡在視野裡越來越粗,像要把整片林子都吞進去。我看見吉克阿依把香客往岩縫裡推的手在發抖,看見香客手裡的作業本被風吹得掀開,蠟筆畫的紅海棠在晨光裡晃了晃,還看見遠處界河的水麵突然掀起道浪,像在為即將到來的巨響提前顫抖。

那“嗚嗚”聲終於變成了炸響的前兆,尖銳得像要把天空撕開——

而那朵野海棠,它還在熹微的晨光裡,固執地挺著半開的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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