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清荷的右手搭上祠堂木門時,指腹先蹭到了門板上凸起的木紋——那是幾十年風雨浸出的老痕,嵌著灰黑的泥垢,還有幾道淺細的劃痕,是去年有個“不聽話”的小弟試圖破門逃跑時,用匕首劃出來的。他指節泛白,帶著常年握拐杖磨出的硬繭,緩緩發力。
“吱——呀——”
門軸的哀鳴瞬間刺破坎邦的晨靜,先是細若遊絲的摩擦聲,像生鏽的鐵鋸在啃咬朽木,隨即陡然拔高,變成破鑼般的嘶啞,最後拖出長長的尾音,顫巍巍地懸在祠堂上空——像極了老周臨終前的喘息。一個月前,老周被康達按在倉庫的水泥地上,胸口插著半截鋼管,血沫從嘴角湧出來時,就是這樣氣若遊絲地哼著,喉嚨裡堵著黏痰,每一聲都扯得胸腔“嗬嗬”作響,直到最後頭一歪,那口氣再也沒提起來。雷清荷當時就蹲在旁邊抽煙,看著老周的眼睛從圓睜到失神,聽著那喘息變成死寂,此刻門軸的聲音,竟和記憶裡的聲線分毫不差。
門被推開半尺寬,一股混雜著多重氣味的濁氣撲麵而來,先鑽進鼻腔的是陳年香灰的悶味——神龕上的線香燒了半截就滅了,灰燼堆在銅爐裡,積了厚厚一層,風一吹就揚起細白的粉末,嗆得人喉嚨發緊;緊接著是潮濕木頭的黴味,帶著點腐爛的甜腥,那是祠堂的梁柱常年不見陽光,被水汽浸得發糟,指腹一按就能陷出個小坑;最淡也最刺人的,是若有若無的煤油味,藏在黴味底下,從神龕側麵的暗格裡飄出來——那裡鎖著雷清荷的軍火賬本,紙頁上的墨跡混著煤油,防的就是蟲蛀。
雷清荷側身進門,軍靴的橡膠底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咚”的悶響。石板被歲月磨得發亮,縫隙裡嵌著暗紅的汙漬,洗了幾十年都沒洗掉——老輩人說那是“血沁”,是早年間坎邦用來處決叛徒時濺上的血,滲進石縫就再也褪不去。他抬眼掃向神龕,那尊半人高的橡膠樹神像立在供桌中央,樟木雕刻的軀乾早已失了原色,原本塗著的暗紅漆皮像乾枯的樹皮般卷翹起來,邊緣起了毛,輕輕一碰就往下掉渣。神像的麵部裂了道斜斜的縫,從左眼眉骨劃到右嘴角,是三年前一場槍戰中,流彈擦過留下的痕跡,至今沒補——雷清荷說“這是神也擋不住的殺氣”,倒省了修補的功夫。
神像的右手攥著顆拳頭大的橡膠果木雕,顏色比軀乾深了兩個度,是被常年的摩挲浸出來的包漿。木雕的頂端被摸得圓潤發亮,邊緣有個小小的缺口,那是辛集興剛到倉庫那年,給神像擦灰時不小心摔在地上磕的。當時老周還活著,嚇得臉都白了,逼著辛集興在神龕前跪了整整一夜,雷清荷卻隻是笑了笑,說“磕壞了才好,顯得接地氣”——他從來不信神佛,供奉這尊神像,不過是給坎邦的村民演場戲,讓他們覺得“雷總也是敬神的人”。
供桌前的蒲團是土黃色的麻布做的,表麵起了球,邊角磨得發毛,正中央積著薄薄一層灰,用指尖一撚,能搓出細小的顆粒,混著幾根枯草和蟲蛀的碎屑。顯然,除了每月初一十五讓村民來裝樣子祭拜,平時這裡連隻蒼蠅都懶得落腳。神龕兩側的牆壁上掛著幾幅褪色的布幔,繡著傣族的纏枝蓮紋,卻被釘上了幾塊鐵皮——那是用來擋子彈的,去年有個國際刑警混進村子,對著神龕開了三槍,全被鐵皮擋了下來,布幔上隻留下三個黑洞洞的彈孔,像三隻盯著人的眼睛。
“坐。”
雷清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抬腳走向神龕左側的竹椅,拐杖的純金龍頭在青石板上拖過,留下一道淺細的劃痕。竹椅的椅麵是用竹片拚接的,間隙裡嵌著點深色的汙漬,是去年他在這裡審問一個泄密者時,對方的鼻血濺上去的。他伸手撣了撣椅麵——其實根本沒什麼灰,不過是多年的習慣——然後緩緩坐下,拐杖斜斜靠在椅邊,龍頭正對著門口,龍嘴裡的珠子閃著冷光,像在盯著每一個進來的人,隨時準備撲上去撕咬。
他抬手扯了扯唐裝的領口,衣料是真絲的,卻被他穿得皺巴巴的,領口處沾著塊黃乎乎的油漬,邊緣已經發暗——那是早上在食堂吃油條時,用袖口擦嘴蹭上的,當時老鬼還勸他換件乾淨的,他卻罵了句“老子穿什麼用你管”,硬是穿著來了祠堂。領口拉開半寸,露出裡麵黑色的緊身背心,棉質的麵料貼在他瘦削的肩上,能看見鎖骨處的一道舊疤——那是二十年前在金三角搶地盤時,被人用砍刀劃的,當時差點砍斷頸動脈,他硬是攥著傷口跑了三裡地,活了下來。
“坎邦的規矩,進了祠堂就得聽我的。”他的指尖在唐裝的盤扣上摩挲著,那是黃銅做的,被他摸得發亮,“你看這祠堂的梁,”他抬下巴指了指頭頂的木梁,“三十年前,有個小子敢私吞我的軍火錢,我把他吊在這梁上,整整三天,最後血都滴乾了,滲進木頭裡,現在下雨還能聞見點腥氣。”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陰惻惻的笑,“還有那根柱子,”手指轉向神龕旁邊的木柱,“去年老周不肯交賬本,我讓康達用烙鐵在他背上燙了個‘叛’字,他的慘叫撞在柱子上,回聲繞了半天都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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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門口鑽進來,吹得神龕上的香灰簌簌往下掉,落在蒲團上,添了新的痕跡。神像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在看著這祠堂裡發生過的一樁樁血腥事。雷清荷靠在竹椅上,手指輕輕敲著扶手,竹片的涼意透過指尖傳過來,卻壓不住他眼底的狠戾。在這個看似供奉神靈的地方,他才是唯一的主宰,每一塊木頭,每一寸空氣,都浸著他的權勢和血腥,提醒著所有人——不聽話的下場,隻有死。
我和辛集興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半秒,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有瞳孔同時微微一縮——那是我們在倉庫暗格裡約定好的“戒備”信號。他眼角的細紋因為緊繃擠成了褶皺,鬢角那縷被晨霧打濕的頭發還貼在耳後,沾著點草屑,是剛才從山脊跑下來時蹭的。我先移開視線,掃過祠堂角落的竹凳,伸手拽了拽辛集興的袖口,布料粗糙的觸感傳來,帶著他手心滲的薄汗。
兩張竹凳並排靠在牆根,竹片是深褐色的,被常年的臀部磨得發亮,像塗了層薄蠟。最上麵的竹片裂了道細縫,嵌著黑褐色的泥垢,是坎邦雨季的泥水滲進去的,擦都擦不掉。我坐下時,右腿刻意往前伸了三寸,軍靴的鞋尖精準地對著神龕左側的暗格——暗格的木紋比周圍深了半分,邊緣有個不易察覺的凹痕,是辛集興上周用螺絲刀撬開過的痕跡。他曾在橡膠樹下的暗格裡塞紙條告訴我,裡麵藏著把改裝16,槍管加長的三寸是用緬甸黑市買的無縫鋼管焊的,消音器擰在槍口,扣下扳機時聲兒比蚊子叫還輕,上次康達用它“處理”過一個泄密的小弟,連隔壁木屋的狗都沒叫一聲。
竹凳邊緣的毛刺像細針似的紮進大腿內側,卡其色工裝褲磨得發亮的布料擋不住那股尖銳的癢疼,我卻故意坐得穩當,手指搭在膝蓋上,看似放鬆,實則指尖已經摸到了腰後伯萊塔的槍柄——防滑膠帶邊緣的毛絮蹭著掌心的老繭,帶來熟悉的安全感。辛集興坐在我旁邊,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指腹卻在卡其色褲縫上來回摩挲,頻率是三快兩慢——這是我們早就約好的暗語:“屋頂兩個暗哨,趴在茅草堆裡,手裡端著帶瞄準鏡的svd;後窗三個,躲在木框後麵,槍托抵著肩膀,隨時能開火。”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他左手食指第二關節處的老繭,那是常年翻找入庫單磨出來的,此刻正因為用力而泛白,把褲縫捏出一道淺痕。
雷清荷壓根沒注意我們的小動作,他靠在竹椅上,右手慢悠悠伸進唐裝內側的口袋,掏煙盒時帶起一陣風,吹得神龕上的香灰飄了起來。那煙盒是黃銅打的,巴掌大小,邊緣被磨得圓潤,上麵刻的纏枝蓮紋和他袖口的刺繡一模一樣,隻是花瓣的紋路裡嵌滿了黑褐色的煙油,是幾十年雪茄熏出來的,指甲摳都摳不淨。他拇指按在煙盒側麵的搭扣上,“哢嗒”一聲輕響,脆得像咬碎了硬糖,盒蓋彈開時,露出裡麵三支裹著金箔紙的雪茄,煙頭上印著燙金的“hiba”字樣——是古巴黑市來的,上次康達搶了一批,隻敢孝敬給雷清荷。
他捏起一支雪茄,指尖夾著煙尾轉了半圈,金箔紙在祠堂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光。打火機是銀色的zippo,外殼刻著個小小的龍頭,和他拐杖上的圖案呼應,“噌”地一聲打著,火苗竄起兩寸高,藍盈盈的火芯裹著橙紅的外焰,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眼角的皺紋在火光裡深淺交替,鼻梁上的一道舊疤——那是年輕時被仇家砍的,此刻像條小蛇趴在皮膚上,隨著他吸氣的動作微微動了動。他把火苗湊到雪茄煙頭,深吸一口,煙絲“滋滋”地燃起來,冒出灰白色的濃煙,他閉著眼吐出來,煙柱先是直直的,到半空突然散開,像兩條吐著信子的蛇,纏上神龕上的橡膠樹神像,又順著神像的裂縫鑽了進去。
“老周的賬本,其實我早就找到了。”他的聲音裹在煙味裡,帶著點沙啞的得意,指尖夾著雪茄往供桌上點了點,煙灰簌簌落在蒲團上,“就在煉膠廠最裡麵那個廢棄滾筒裡——你說那老東西傻不傻?裹了三層防水布,還在滾筒外麵堆了半米高的橡膠廢料,以為能瞞得過我?”他嗤笑一聲,又吸了口煙,煙霧從鼻孔裡鑽出來,在眼前聚成一團白霧,“我從他第一次去煉膠廠就派人盯著了,那小子每次去都鬼鬼祟祟的,繞三圈才敢靠近滾筒,當我瞎?”
“嗡”的一聲,我的腦子像被重錘砸了一下,指節瞬間攥緊,指甲掐進掌心,帶來一陣刺痛。那賬本是我們最後的希望——老周死前偷偷在倉庫牆角刻了“滾筒”兩個字,我和辛集興摸黑去煉膠廠翻了三次,每次都把滾筒裡的廢料扒得底朝天,怎麼就沒發現那三層防水布?是我們太急了,還是雷清荷的人故意引開了我們的注意力?我下意識地往辛集興那邊瞥了一眼,看見他的肩膀猛地僵了一下,像被凍住似的,喉結上下滾了一圈,速度快得像吞了顆石子,右手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突然攥成了拳頭,把褲縫捏出幾道深褶——他和我一樣,心裡的最後一根弦,差點崩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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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裡的風突然大了些,從門縫裡鑽進來,吹得雷清荷手裡的雪茄煙灰又掉了些,落在他唐裝的前襟上。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撣了撣,煙灰蹭在那片黃乎乎的油條油漬上,混在一起,像塊難看的補丁。而我和辛集興坐在竹凳上,背後的冷汗已經浸濕了工裝的後背,竹凳的毛刺還在紮著大腿,可我們連動都不敢動——一旦露出生疏,雷清荷那雙毒眼,立刻就能看出破綻。
神像空洞的眼睛望著我們,手裡的橡膠果木雕泛著冷光,仿佛在無聲地嘲諷:你們以為的籌碼,早就成了彆人手裡的玩物。
辛集興的喉結先滾了一圈,才把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刻意放軟了語調,帶著點剛從倉庫出來的憨氣,像真的被問住了似的。“那您還找賬本?”他微微前傾身體,肩膀故意垮著,顯得格外順從,左手卻悄悄往下壓了壓,把腰間藏著的彈簧刀往更隱蔽的位置挪了挪。說話的同時,他眼角的餘光像遊絲似的掃過神龕後方的牆壁——那裡貼著張褪色的紅符,符紙邊角卷翹,底下壓著的第三塊青磚比周圍的磚縫寬了兩毫米,邊緣有明顯的撬動痕跡,是他上周借著打掃祠堂衛生時特意弄鬆的。磚後是坎邦的電力總閘,閘刀上纏著圈細鐵絲,隻要用指甲摳住鐵絲一拉,整個村寨的電都會斷——按計劃,這是給特警進攻製造混亂的信號,閘刀旁邊還藏著半截磨尖的鋼筋,是防備突發情況的武器。
雷清荷突然笑了,不是爽朗的笑,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嗬嗬”聲,像老破風箱在抽氣。他夾著雪茄的右手抬到眼前,指尖捏著煙身轉了半圈,金箔紙反射的光晃了晃,煙灰簌簌往下掉,落在竹椅的扶手上——那扶手是老楠竹做的,被常年的手掌磨得發亮,此刻煙灰燙在上麵,發出“滋”的輕響,瞬間留下一個個焦黑的小圓點,像撒了把黑芝麻。他毫不在意地用指尖蹭了蹭燙痕,焦糊的竹屑粘在指腹上,混著黑褐色的煙油,看著格外刺眼。“找賬本?”他把雪茄往嘴裡送了送,卻沒吸,隻是用牙輕輕咬了咬煙嘴,“我就是想看看,誰在跟我耍花樣。”
話音剛落,他原本眯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瞳孔縮成了針尖,目光像淬了毒的刀片,“唰”地掃過我和辛集興的臉——刮過我顴骨時,我甚至能感覺到一陣無形的寒意,像真的被刀刃貼了下皮膚,下意識地繃緊了腮幫。掃到辛集興時,他的目光在辛集興捏著褲縫的手上頓了半秒,又移到他額角那道細小的疤痕上——那是去年整理倉庫時被鐵皮劃的,此刻在祠堂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淡粉色的光。“老周死前,可沒閒著。”雷清荷的聲音冷了下來,像從冰窖裡撈出來的,“三天之內,給警方發了三封加密郵件,可惜啊,他忘了機房的服務器是我找人裝的——每一封郵件,都先經過我的郵箱。”
他往竹椅上靠了靠,雪茄的煙灰又掉了些,這次落在了他的唐裝褲腿上,他抬手撣掉,動作慢悠悠的,卻帶著十足的壓迫感。“郵件裡說,雷朵集團有兩個內鬼,一個‘懂槍’,能拆能裝,還能摸透我的軍火路線;一個‘管賬’,記著我每筆交易的明細,連煉膠廠的‘特殊貨’都門兒清。”他的目光又在我和辛集興之間轉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陰笑,“你說巧不巧?我這倉庫裡,剛好有個以前在部隊待過的‘槍癡’,還有個跟著老周管了五年賬本的‘老夥計’。”
“咚”的一聲,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胸腔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瞬間發空,連呼吸都停滯了半秒。後背的冷汗“唰”地冒了出來,浸濕了工裝夾克的內襯,貼在皮膚上,涼得刺骨。我不動聲色地往右側微側身體,借著竹凳的遮擋,右手悄悄往腰後摸去——指腹先碰到了工裝褲的布料,磨得發亮的補丁蹭過指尖,隨即摸到了伯萊塔92f的槍柄。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防滑膠帶邊緣的毛絮沾著掌心的汗,變得黏糊糊的,保險栓的凸起頂在指節上,帶來熟悉的踏實感。我指尖微微用力,確認槍已經上膛,隻待一聲令下就能拔出來。
就在這時,屋頂傳來“咚”的一聲輕響——不是重物砸落的悶響,是鞋底踩在茅草和木板上的沉響,帶著點茅草被壓彎的“沙沙”聲,很輕,卻在寂靜的祠堂裡格外清晰。我心裡猛地一緊,瞬間反應過來:是特警的狙擊手就位了!按我們提前製定的計劃,狙擊手會從後山繞到祠堂屋頂,先解決趴在茅草堆裡的兩個暗哨,然後用紅外瞄準鏡給地麵部隊發信號——村口的五名特警會假裝村民,從吊腳樓之間穿插;後山的小隊則會順著橡膠林的坡地往下衝,三分鐘內就能把坎邦的主要路口封鎖,把雷清荷的人困在祠堂周圍。
我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瞥了辛集興一眼,看見他的肩膀微微一鬆,捏著褲縫的手指也放鬆了些——他也聽見了那聲響,明白了援軍已經到位。但他很快又繃緊了身體,因為雷清荷的目光還釘在我們身上,像獵鷹盯著獵物,絲毫沒有放鬆警惕。祠堂裡的香灰味混著雪茄的煙味,變得格外嗆人,神龕上的橡膠樹神像依舊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在無聲地注視著這場即將爆發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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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集興的反應快得像被燙到似的——猛地從竹凳上彈起來,椅子腿在青石板上刮出“吱呀”的刺耳聲響,他雙手下意識地舉到胸前,像真被驚到的樣子。眼睛瞪得滾圓,瞳孔裡還刻意映出幾分慌亂,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胸口的工裝隨著喘氣起伏著:“什麼聲音?!是……是屋頂有老鼠嗎?”說話時,他故意往我身邊靠了半步,肩膀輕輕撞了我一下——那是“計劃暴露,準備動手”的信號,指尖在我胳膊上飛快地劃了個“跑”字。
雷清荷卻像沒聽見似的,慢悠悠地靠在竹椅上,指尖夾著雪茄往地上彈了彈,煙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被他用軍靴尖碾成了粉末。他抬眼瞥了辛集興一眼,眼神裡的嘲諷像冰碴子似的:“彆裝了。”三個字說得輕描淡寫,卻像重錘砸在我們心上。他轉向我,嘴角勾起一抹陰笑:“袈沙,你貼在左胸口的肩章,那枚五角星邊角被紗布磨得發毛,連鍍的金邊都蹭掉了些吧?上周你擦汗時,紗布露了個角,我就認出來了——那是解放軍偵察連的製式肩章,錯不了。”
我的後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連呼吸都滯了半秒——沒想到那麼隱蔽的細節都被他發現了。還沒等我反應,雷清荷又盯著辛集興,聲音冷得像冰:“還有你,辛集興。橡膠樹下的暗格裡,你用半截白粉筆寫的‘收到’‘危險’,我早讓康達拍了照片。你以為那歪歪扭扭的‘v’形刻痕藏得好?和你核對入庫單時寫的‘3’字筆鋒一模一樣,連起筆時的小勾都沒差。”
這句話像炸雷在祠堂裡炸開,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眼前陣陣發黑。幾乎是本能地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在竹凳上,疼得鑽心卻顧不上揉,右手瞬間攥緊了腰後的伯萊塔92f——防滑膠帶的毛絮蹭著掌心的老繭,保險栓的凸起頂得指節發疼。可還沒等我拔槍,就聽見“篤!”的一聲悶響——雷清荷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震得神龕上的香灰都抖了抖,落在蒲團上積成一小堆。
“嘩啦!”祠堂的後窗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木框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三個穿著黑色迷彩服的男人像獵豹似的跳了進來,落地時軍靴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咚、咚”的悶響。他們的迷彩服上沾著橡膠林的枯葉和泥塊,領口彆著個銀色的骷髏徽章——是雷清荷從緬甸招來的死士。每個人手裡都端著ak74突擊步槍,槍管上加裝了黑色的榴彈發射器,金屬外殼閃著冷光,槍口黑洞洞的,正對著我和辛集興的胸口,連扳機護圈上的指紋都看得一清二楚。
雷清荷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最前麵那個迷彩服男人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男人的肩章是繡著蛇的黑色布料,顯然是頭目。“還有更巧的。”雷清荷的聲音裡帶著得意的殘忍,“你們上周偷偷聯係的特警隊長張建國,上上周剛在曼穀的‘金孔雀’酒店收了我五十萬美金。”他從唐裝內側掏出個黑色手機,屏幕亮起來時映出他陰鷙的臉,“他給你們的‘坎邦埋伏計劃’,從路線到時間,全是我讓老鬼寫的——你們以為在算計我,其實是鑽進了我布的網。”
辛集興的臉色“唰”地白了,比祠堂的白牆還乾淨,連嘴唇都沒了血色。他猛地往前衝了一步,卻被旁邊的迷彩服男人用ak74的槍托狠狠頂住了胸口——“咚”的一聲悶響,他悶哼著後退,後背重重撞在竹凳上,竹凳“哐當”翻倒在地,竹片磕在青石板上,碎了一小塊。“不可能!”他吼道,額角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鼓起來,聲音帶著破音的顫抖,“張隊長是當了二十年的老黨員!他去年還在邊境線救過三個被毒販綁架的村民,怎麼可能收你的黑錢!”
“老黨員?”雷清荷嗤笑一聲,聲音尖得像指甲刮過鐵皮。他點開手機裡的視頻,屏幕瞬間跳出畫麵:暖黃色的酒店燈光下,張建國坐在真皮沙發上,麵前擺著個黑色皮箱,裡麵碼得整整齊齊的美金露出一角,他的手指沾著點油墨,數錢時指節發白,嘴角還帶著笑。康達坐在對麵,嘴裡叼著根雪茄,手裡把玩著個銀色打火機,鏡頭裡還能看見酒店茶幾上放著杯沒喝完的威士忌,冰塊已經化了大半。“他女兒在蘇黎世讀藝術學院,一年學費三十萬,房租十萬,光靠他那點工資,夠嗎?”雷清荷手腕一揚,手機“啪”地砸在青石板上,屏幕瞬間裂成蛛網,玻璃碴子濺到我的軍靴邊,“我早就說過,這世上沒有收買不了的人,隻有不夠厚的鈔票。”
“噠噠噠——!”
就在這時,村口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像炒豆子似的炸響,裹著風從祠堂門縫裡鑽進來。先是ak47的連射,沉得像悶雷,緊接著是“砰、砰”的手槍聲,脆得像玻璃砸在石頭上,還夾雜著村民的尖叫和狗的狂吠。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那是地麵特警部隊按計劃進攻的信號,可這槍聲裡沒有預想中的戰術配合,隻有混亂的交火,顯然是掉進了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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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清荷側耳聽了兩秒,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連眼角的皺紋裡都浸滿了殘忍。他轉頭對著最靠近門口的迷彩服男人抬了抬下巴,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殺人的狠勁:“去看看。告訴阿彪,彆留活口——尤其是那個戴眼鏡的小特警,上次在煉膠廠偷拍,讓他死得痛快點。”
那男人點點頭,喉結動了動,沒說話,端著ak74往外走。槍托撞在祠堂門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的迷彩服下擺掃過門檻上的香灰,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跡。祠堂裡瞬間隻剩下我們四個人,還有神龕上那尊空洞的橡膠樹神像,靜靜地看著這場被徹底逆轉的對峙。辛集興的手還捂在胸口,臉色慘白如紙,而我攥著槍柄的指節,已經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迷彩服男人推開門時,祠堂的香灰味立刻裹上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不是福爾馬林那種刺鼻的酸腥,是新鮮血液混著鐵鏽的腥氣,粘在他的迷彩服下擺上,滴滴答答地往青石板上掉,留下一串暗紅的血印。他的右手拎著個黑色對講機,機身被血浸得發亮,邊角還掛著幾縷凝固的血絲,像凍住的紅繩。最顯眼的是掛在機身上的銀色編號牌,“0715”四個數字被血糊了一半,卻還是能看清邊緣的磨損——那是小李的編號,我記得清清楚楚,去年在邊境線的暴雨裡,他蹲在戰壕裡給我遞子彈,手指凍得通紅,編號牌撞在彈夾上“叮鈴”響,還笑著說“袈沙哥,這槍你可得攥穩了”。
此刻那編號牌上的血還沒乾透,蹭在男人的手指上,他卻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露出小臂上猙獰的刀疤——那是金三角火並時留下的,像條扭曲的蚯蚓。“村口解決了三個,”他的聲音平得像死水,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說“今天吃了米飯”,“兩個躲在吊腳樓後麵,被阿彪用榴彈轟在了一起;還有一個想往橡膠林跑,被我一槍打在腿上,拖回來時斷了氣。”他頓了頓,視線掃過我發白的臉,繼續說:“後山兩個,爬樹時踩空了,摔在石頭上沒氣的那個,口袋裡還裝著他女兒的照片。屋頂那個更蠢,剛把狙擊槍架起來,就被咱們的狙擊手爆了頭,屍體現在掛在橡膠樹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