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蘭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眼角一掃,瞧見院門口閃過個藍布影子。
手裡火鉗“當啷”一聲掉地上,邊拍圍裙上的灰邊迎出去:“哎喲英子!說你你就到,還是丫頭心細!”
在圍裙上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伸手就去接英子懷裡的布包,手上的凍瘡發紫發亮。
“快進屋暖和暖和!灶上燒著開水呢,我給你衝碗紅糖水。”
轉頭看見陸少楓傻坐在炕沿上,伸手在他胳膊擰了一把:“杵那兒乾啥?英子給你送藥來了,還不快謝謝人家!”
陸少楓疼得直咧嘴,剛想撐著炕沿站起來,屁股上的傷口突然針紮似的疼,
“嘶——”
倒抽一口冷氣,腦門上瞬間冒出汗珠。
這麼一動,腿上蓋的粗布被子滑下來,露出打著補丁的秋褲。
心裡直犯嘀咕:真倒黴,偏偏在英子麵前出洋相,可彆讓她覺得我是個軟蛋。
英子嚇得往前跨兩步,把布包往懷裡摟緊,凍紅的鼻尖還沾著雪:“彆動!張奶奶說你得躺著養傷,傷口裂開可就糟了。”
睫毛上掛著雪碴,說話時哈出白氣,解開布包的手指有點哆嗦,裡麵油紙包著黑乎乎的藥丸子,
“這是我熬的膏藥,加了山蜂蜜,貼上沒那麼疼。”
蹲在門檻上的耗子“騰”地站起來:“楓哥你這是走大運了!
英子家的膏藥靈著呢,去年二柱子被馬踢傷,貼了三回就能下地乾活!你這傷,三天保準好!”
擠眉弄眼地湊過去,拿胳膊肘捅陸少楓:
“等好了,拎著咱打的麅子腿,去英子家串門!她家熱乎的大炕,可比你這兒舒服多了!”
“去去去!”陸少楓臉漲得通紅,往後一躲,後腰撞上牆上的掛鐘。
“滴答滴答”的鐘聲裡,屋裡笑成一團。
嘴上嫌棄,心裡卻被說動了——英子確實好,又勤快又細心,要是能......趕緊晃了晃腦袋,不敢再往下想,生怕被人看穿心思。
蹲在牆角編筐的劉老三直起腰,手裡柳條“啪”地拍在地上。
“少楓這小子就是有福氣!英子針線活比繡花姑娘還好,熬藥比大夫還靈,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姑娘!”
笑嘻嘻地湊到英子跟前,“英子啊,可彆讓這小子跑了!”
“劉大爺!”英子的臉一下子紅透了,低頭擺弄藥丸子,碎頭發把臉都遮住了,“我就是聽我娘說少楓哥受傷了......”
陸勇坐在炕那頭,悶頭吧嗒旱煙袋,煙鍋裡的火星一閃一閃的。
看著英子給兒子處理傷口,那認真勁兒,看得他眉頭皺得老高,可嘴角又忍不住往上翹。
聽著劉老三越說越離譜,重重咳了一聲,使勁兒把煙袋鍋在炕沿上磕得咚咚響:“都彆瞎扯了!讓英子好好給孩子上藥!”
說著往旁邊挪了挪,騰出老大一塊地方,“炕上熱乎,英子你坐這兒。”
英子這才敢挨著炕邊坐下,小心地用銀簪子戳開蠟丸。
黑褐色的膏藥一股子草藥味兒,在掌心把膏藥揉開,剛碰到陸少楓的傷口,手就像被燙著似的趕緊縮回來。
“有點涼,”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忍一忍,馬上就好。”
陸少楓盯著英子的長睫毛,上麵還沾著細小的絨毛,
聞著她頭發裡皂角和草藥的香味,屁股上的傷口好像也沒那麼疼了。
心裡直犯嘀咕:英子的手真軟乎,比他媽新做的棉襖還舒服,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自己這傷口嚇人。
這時候,大黃狗不知道啥時候溜進屋裡,趴在英子腳邊,尾巴輕輕掃著她褲腿,
還一個勁兒地“嗚嗚”直叫,跟撒嬌似的。
王桂蘭端著紅糖水進來看見這一幕,笑得滿臉褶子,卻故意板著臉說:“大黃這沒良心的東西,平時喂它骨頭都不搭理我,見了英子就跟個跟屁蟲似的。”
屋裡的笑聲混著外麵的風聲,把油燈的光都攪得晃悠起來。
陸少楓在炕上趴了四天,屁股上的傷口剛結疤,就憋不住了。
天還沒大亮,揣上兩個窩窩頭,拄著根磨得發亮的棗木棍,一瘸一拐地往耗子家走。
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的,每走一步,屁股上的傷口就跟著疼,可他還咬牙哼著跑調的山歌。
心裡想著:可算能出門了,再這麼躺下去骨頭都得散架了,得趕緊借到家夥事兒。
“你可算來了!”耗子正蹲在院門口磨刀,看見陸少楓來了,
把手裡的磨刀石“哐當”一扔,撲過來就摟住他胳膊,
“我娘剛蒸了玉米餅,給我揣了倆,咱路上墊墊肚子。”往陸少楓身後瞅了瞅,“大黃咋沒帶來?”
“留家裡看家了,”陸少楓把棉襖領子豎起來擋風,“今兒去二叔家,帶狗不方便。再說,咱是去借槍,又不是去打獵。”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直打鼓,二叔那倔脾氣,能痛痛快快把槍借出來嗎?
可不管咋樣,都得去試試,這關係到自個能不能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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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踩著雪往村西頭走,腳下的冰碴子踩得“咯吱咯吱”響。
耗子縮著脖子,鼻尖凍得通紅,說:“少楓,你真覺得二叔能把槍借給咱?”
往手心哈了口氣,使勁搓著手說,“上回二柱子他哥想借槍去打熊,被二叔拿煙袋鍋敲腦袋,還罵他‘拿槍瞎胡鬨’。”
陸少楓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試試唄,又不虧啥。
二叔那人看著脾氣暴,其實心軟得很。去年我幫他扛柴火,他還偷偷塞給我倆烤紅薯呢。”
說著說著,就走到了二叔家院門口。陸少楓心裡琢磨著,等會兒見了二叔,得多說點好話,實在不行就死纏爛打,磨到他答應為止。
陸少楓剛推開沒關嚴的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