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洗漱,喂狗,王桂蘭就從倉庫推著板車進了前院。
陸少楓把剁好的野豬肉用草繩捆結實,白花花的肉膘上還沾著冰碴子。
耗子蹲在旁邊數著肉堆,嘴裡念叨:“豬頭,豬肚子,豬尾巴,還有那油汪汪的肉,指定能賣個好價錢。”
“行了彆數了,再磨蹭王主任該下鄉了。”陸少楓拍了拍板車扶手,木頭上的毛刺刮得手心發癢。
王桂蘭往耗子兜裡塞了兩個白麵饅頭,又把兒子的軍大衣領子豎起來:“路上彆貪玩,賣完肉趕緊去英子家,彆忘了把那匹花布帶上。”
“知道啦媽!”陸少楓推著車往外走,板車碾過結霜的土路,留下兩道深深的轍印。
耗子在旁邊幫著扶車把,棉鞋踩在冰麵上“嘎吱”響:“楓哥,你說今兒這肉能賣多少錢?”
“想啥呢?”陸少楓笑著踹了他一腳,“野豬肉哪能跟家豬肉比,四毛一斤撐死了。”
話雖這麼說,他心裡也默默盤算著,一千三百多斤肉,就算按最低的價格算,也能換五百多塊錢。
給英子扯兩尺的確良,再給小雅買紅頭繩還有水果糖了。
兩人推著板車走了一個多小時,又冷又餓,終於到了集市。
剛到集市,就見路邊支起不少小攤。
穿藍布棉襖的大嬸蹲在小馬紮上,麵前擺著竹筐,裡頭是自家醃的酸菜,玻璃罐裡的辣椒油紅得透亮:“酸菜嘞——五分錢一斤!”
她吆喝著,凍得通紅的手往袖筒裡縮了縮。
旁邊編筐的老漢手裡的柳條“劈啪”響,細溜的柳條在他膝頭繞成圈,
轉眼就成了個圓鼓鼓的簸箕:“新編的簸箕,1毛一個,結實著呢!”
日頭爬到電線杆頂時,集市上已經擠滿了人。
穿軍大衣的漢子蹲在豆漿攤前,粗瓷碗裡的白漿冒著熱氣,就著兩分錢一個的糖三角吃得正香。
賣炒瓜子的老太太搖著鐵皮簸箕,“嘩啦啦”的聲響裡混著“一毛五一斤”的吆喝。
最熱鬨的是修鞋攤,戴套袖的師傅正給解放鞋釘鞋底。
錘子敲得“叮當”響,旁邊排隊的人捧著搪瓷缸子聊天,話題離不開“個體戶”“包乾到戶”這些新鮮詞兒。
“楓哥你看!”耗子拽著他往路邊瞅,穿花襯衫的小夥正擺弄著收音機,裡頭放著鄧麗君的《甜蜜蜜》,圍著的人嘖嘖稱奇:“這小匣子真能唱?得不少錢吧?”
陸少楓沒工夫看熱鬨,推著板車直奔供銷社。
青磚牆上刷著“發展經濟,保障供給”的紅漆標語,門口掛著褪色的棉布門簾,掀起來一股混合著肥皂和醬油的味道。
貨架上擺著鐵皮餅乾盒、上海產的雪花膏,還有印著“為人民服務”的搪瓷缸,售貨員趴在櫃台上記賬,算盤珠子打得“劈啪”響。
“王主任在不?”陸少楓把板車停在台階下,耗子已經蹦蹦跳跳掀門簾進去了。
正算賬的王主任抬頭見是他們,眼睛一亮:“喲,少楓來啦!昨兒說的野豬呢?”
“在外頭車上呢。”陸少楓掀開車上的麻袋,白花花的肉頓時露出來。
王主任湊近了瞅,伸手按了按肉膘:“不錯不錯,膘厚!這樣,四毛一斤,統共一千三百多斤,零頭我給你抹了湊個整,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