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揮劍起寒微,百戰沙場血浸衣。
滅燕吞秦摧腐骨,裁朋剪戚固金墀。
功高未敢忘藜藿,位極猶思整弊規。
若使蒼天多假壽,何來劉宋轉頭非?
公元363年,徐州彭城今江蘇徐州)的一個破草屋裡,傳來一聲嬰兒啼哭。這孩子爹是個倒黴蛋小吏,剛給娃取了個名兒叫劉裕,自己就蹬了腿。寡母奶水不夠,眼看娃要餓死,多虧鄰居大嬸可憐,把自家娃的口糧分了點,這才保住一條小命——後來史書上寫這茬,說“裕家貧,母死,養於舅家”,翻譯過來就是:這哥們兒打小就知道,活下去得靠自己搶。
劉裕的青少年時代,基本就是部“底層社畜血淚史”。《宋書》說他“身長七尺六寸,風骨奇特”,但光有身高沒用,家裡窮得叮當響,隻能靠砍柴、打魚、種水稻糊口。更要命的是他還好賭,經常跟人玩一種叫“樗蒲”的桌遊,輸了就欠賬。有回欠了大戶刁逵的錢,被人捆在柳樹上揍,圍觀群眾都罵他“無賴”,他愣是梗著脖子不吭聲——這股狠勁,後來成了他砍人的資本。
轉折點出現在公元399年。這年浙江出了個叫孫恩的邪教頭子,帶著信徒造反,官府急著招人平叛。劉裕琢磨著:反正餓不死,不如去當兵混口飯吃。就這麼著,36歲的他投了北府軍,成了個大頭兵。誰也沒想到,這哥們兒是個天生的戰神。
第一次上戰場,他帶了十幾個偵察兵,撞見孫恩的數千人馬。手下全嚇懵了,劉裕卻提著刀衝上去,砍翻了好幾個。《宋書》記載這仗:“裕獨驅數千人,殺數十人,賊遁去。”——簡單說就是:一個人追著一群人砍,砍贏了。這波操作直接震驚了上司劉牢之,當場給他升了官。
接下來的幾年,劉裕成了孫恩的“專屬克星”。孫恩從浙江跑到福建,劉裕追著打;孫恩想回浙江,劉裕堵著砍。最後孫恩被逼得跳海自殺,臨死前估計得納悶:這姓劉的是屬狗的嗎?怎麼甩都甩不掉?
平定孫恩後,劉裕還沒喘口氣,又攤上了更大的事。公元403年,權臣桓玄篡位,把東晉皇帝趕下了台。北府軍的將領要麼投降,要麼被殺,就劉裕裝孫子,主動跑去給桓玄的弟弟桓玄修磕頭。桓玄修覺得這小子挺懂事,還跟他爹桓玄說:“劉裕這人氣度不凡,以後肯定是個好員工。”
桓玄不知道,劉裕這會兒正憋著壞呢。他表麵上對桓玄百依百順,暗地裡卻聯絡老部下,攢了一支一千七百人的隊伍。公元404年二月,劉裕在京口今鎮江)宣布起義,對著部下發誓:“今天咱們不乾則已,乾就乾票大的,把桓玄這老小子掀翻!”
這仗打得堪稱魔幻。桓玄派了兩萬人來,劉裕這邊隻有幾千人,還大多是農民。可劉裕帶頭衝鋒,一刀劈了對方的大將,手下見頭兒這麼猛,也跟著瘋了似的往前衝。《宋書》裡寫“裕躬執長刀,大呼以衝之,眾皆披靡”,硬是把兩萬精兵砍得潰不成軍。桓玄嚇得連夜帶著玉璽跑路,跑到半路被人砍了腦袋——從起義到收複建康,劉裕隻用了不到兩個月。
等把晉安帝重新扶上龍椅,劉裕已經成了東晉說一不二的人物。但他知道,光靠平定內亂不夠,還得有點硬功績。於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北方。
公元409年,南燕皇帝慕容超作死,派兵搶了東晉的邊境。劉裕一聽樂了:正愁沒借口北伐呢。他親率大軍北上,把南燕的都城廣固今山東青州)圍了個水泄不通。慕容超派人求和,說願意當東晉的小弟,劉裕冷笑:“當初你搶人的時候,咋沒想過今天?”
圍了八個月,城裡的人餓得吃老鼠,慕容超隻好帶兵突圍,結果被劉裕活捉。送到建康砍頭那天,慕容超還在罵劉裕“匹夫得誌”,劉裕懶得理他——這是他滅的第一個國。
三年後,劉裕又把矛頭對準了後秦。這次更猛,他分兵四路,自己帶一路從淮河打到黃河,愣是把後秦的都城長安給占了。《宋書》裡說他“戎卒二十萬,旌旗數百裡”,那場麵,估計比過年趕集還熱鬨。
就在長安城裡慶功的時候,劉裕收到消息:他留在建康的頭號心腹劉穆之去世了。這哥們兒頓時慌了——劉穆之是他的“大管家”,沒這人盯著,朝廷裡那幫老家夥指不定要搞事。他連夜決定回師,臨走前把兒子劉義真留在長安。結果他一走,長安就亂了套,劉義真帶著殘兵逃跑,連傳國玉璽都丟了。
劉裕回來後氣得直拍桌子,但也沒辦法。不過這趟北伐沒白乾,中原一帶的人聽說“劉寄奴”劉裕的小名)來了,都提著酒壺來迎接,畢竟好幾十年沒見過漢人軍隊了。
公元420年,57歲的劉裕覺得差不多了。他逼著晉恭帝禪位,自己當了皇帝,改國號為“宋”。登基那天,他穿著龍袍,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地裡種水稻的日子,跟身邊人說:“當年我要是安分當個農民,現在頂多是個裡正村長)吧?”手下趕緊拍馬屁:“陛下天生就是當皇帝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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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當皇帝,跟彆的皇帝不一樣。彆人登基第一件事是修宮殿、選美女,他呢?把宮裡的金銀珠寶全搜出來,鑄成金幣銀幣,說要“藏富於民”——其實是他看不得浪費,畢竟窮怕了。
《宋書》裡說他“清簡寡欲,嚴整有法度”,這話一點不假。他住的宮殿還是東晉留下的舊房子,床頭掛的帳子是粗布做的,身邊伺候的太監也就十幾個。有回嶺南的官員送了些龍眼、荔枝,他嘗了嘗,覺得味道不錯,回頭就下了道聖旨:“以後不許進貢這些玩意兒,運費比東西還貴!”
更絕的是他對自己家人的態度。他的女兒出嫁,陪嫁隻有二十萬錢,相當於當時一個中產家庭的家產。大臣們勸他:“陛下,公主出嫁不能這麼寒酸啊。”劉裕眼一瞪:“我當年娶媳婦,花了多少錢?能過日子就行!”
他不光摳門,還特接地氣。沒事就穿著便服去大街上溜達,看到老百姓吵架,還會上去勸兩句。有回碰到個老鄰居,還記得他小時候賒酒喝的事,跟他開玩笑:“寄奴啊,你現在當了皇帝,欠我的酒錢啥時候還?”劉裕哈哈大笑,當場讓人送了一壇好酒,還賞了不少銀子。這魄力對比我們的曹老板來說,簡直是天壤之彆,畢竟許攸喊了兩句“阿蠻”,就被拉出去砍了。但彆以為他是個老好人。對那些敢貪贓枉法的,他下手比誰都狠。有個大臣叫王鎮惡,立過不少功,就因為私藏了點戰利品,被劉裕抓起來訓斥:“你要是缺錢,跟我說啊,搶老百姓的東西算啥本事?”嚇得王鎮惡趕緊把東西全交了出來。
他還改革了東晉的一堆爛製度。比如東晉的官員大多是世家子弟,沒本事還傲氣,劉裕就規定:不管出身,隻要有本事就能當官。他還減輕了賦稅,讓農民好好種地——畢竟他自己就是農民出身,知道種地有多不容易。
不過當了皇帝的劉裕,也有了皇帝的通病:疑心病重。他知道自己是篡位上來的,怕彆人學他。當年跟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比如檀道濟、傅亮,雖然沒犯錯,也被他暗中提防著。有回他生病,檀道濟來看他,他假裝睡著,偷偷觀察檀道濟的表情,確認對方沒異心才放心——這事兒後來被寫進史書,成了“劉裕詐病試功臣”的典故。
最讓人唏噓的是他對東晉皇室的態度。晉恭帝禪位後,被封為零陵王,住在建康城外。劉裕表麵上對他挺好,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晉恭帝的兒子,暗地裡卻派了人監視。有回晉恭帝生了個兒子,劉裕聽說後,立馬派人把嬰兒殺了外公殺外孫,有意思)——他怕東晉皇室有後代,將來找他報仇。
公元421年,劉裕覺得零陵王留著始終是個禍害,就派了個叫張偉的臣子,去給零陵王送毒酒。張偉不忍心,歎著氣說:“殺君主以求自保,我做不到啊。”最後自己喝了毒酒死了。劉裕沒轍,又派了兩個將軍去逼零陵王自殺。晉恭帝知道躲不過,歎著氣說:“佛教說,自殺的人不能轉世為人。”最後被那兩個將軍用被子悶死了。
這事兒做得確實不地道,連後來的史官都在《宋書》裡隱晦地批評他“少恩忍殺”。但劉裕大概覺得,要想讓劉宋的江山坐穩,就得狠一點——畢竟他見多了東晉皇室的軟弱,知道心慈手軟的下場。
公元422年,劉裕病倒了。這年他60歲,放在古代也算高壽,但他自己覺得還有好多事沒做完。
躺在床上,他最惦記的是北伐。當年從長安回來得太急,沒能把北方徹底打下來,成了他一輩子的遺憾。他拉著太子劉義符的手說:“我死了以後,你要記住,北方的胡人遲早是禍害,能打就早點打。”
他還擔心自己的兒子鎮不住場子。劉義符這小子才17歲,貪玩得很,整天就知道踢球、喝酒。劉裕隻好安排了四個大臣輔政,分彆是徐羨之、傅亮、謝晦、檀道濟,千叮嚀萬囑咐:“你們要好好輔佐太子,要是他不聽話,該罵就罵,實在不行……”後麵的話他沒說,但大家都懂。
五月二十一日,劉裕在西殿去世。臨終前,他讓人把自己用過的舊衣服、舊鞋子整理好,留給子孫看,說:“彆忘了咱們家是怎麼起家的。”
《宋書》裡用“雄傑之風,可謂冠世”來評價他,這話不算誇張。一個從社會最底層爬上來的窮小子,憑著一把刀、一股子狠勁,滅了六個國家孫恩、桓玄、南燕、後秦、譙縱、司馬氏),建立了南朝第一個朝代,這本事,曆史上沒幾個能比。
這大概就是英雄的宿命吧:自己能打下一片天,卻未必能保證後代守得住。但不管怎麼說,劉裕這一輩子,活得夠本了。從彭城的破草屋到建康的皇宮,從被人捆在柳樹上揍的賭徒到氣吞萬裡的開國皇帝,他用自己的人生證明了:命運這東西,有時候是可以靠拳頭改寫的。
最後再說個有意思的事,劉裕小名“寄奴”,後來民間傳說,他當年打仗路過的地方,野草都長得特彆旺,老百姓就把那種草叫“劉寄奴”,說是能治病。現在中醫裡確實有一味藥叫“劉寄奴”,據說就是這麼來的——一個皇帝成了草藥名,也算古今獨一份了。
參考《宋書》《資治通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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