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未解血先流,少年天子半程休。
晉陽鐵騎入鄴都,兄終弟及亦浮漚。
金墉城冷鴆漿苦,九龍殿高權柄稠。
莫笑高家多瘋癲,史書翻過儘蜉蝣。
北齊的皇位繼承,從一開始就沒按劇本走。文宣帝高洋駕崩時,太子高殷才十六歲,按《北齊書》的說法,這孩子“性敏慧,初學反語,於跡字下注雲‘自反’”,簡單說就是早慧,反切注音這種小學霸技能點滿了。但問題是,他爹高洋是個精神病晚期患者,臨終前拉著弟弟高演說:“若太子無才,君可自取。”
這話聽著像托孤,實則是埋雷。高洋在位時,為了讓兒子順利接班,特意安排了楊愔、燕子獻等漢臣輔政,還把高演、高湛這倆弟弟外放晉陽,眼不見心不煩。可他忘了,北齊的權力核心不在鄴城的皇宮,而在晉陽的兵權裡——那地方是高家發家的老巢,鮮卑勳貴全紮堆在那兒。
高殷登基後,改元“乾明”,聽著挺吉利,意思是“朗朗乾坤,清明政治”。可他手下的輔政大臣們比他還急,楊愔這幫人覺得必須儘快削藩,不然高演哥倆遲早反。他們想了個餿主意:把高演、高湛調回鄴城當太傅、司徒,明升暗降奪兵權。《北齊書·楊愔傳》裡寫這操作“欲以虛位處之”,簡直是把“我們要搞你”寫在臉上。
高演是什麼人?《北齊書》說他“身長八尺,腰帶十圍,儀望風表,迥然獨秀”,長得帥還能打,當年跟著高洋打天下,軍功章能鋪滿床。接到調令時,他正在晉陽打獵,身邊謀士王曦勸他:“一山不容二虎,回去就是死路一條。”高演一拍大腿,乾脆反了!
公元560年,高演帶著晉陽鐵騎南下,走到鄴城城外的紫陌橋,楊愔等人還想擺鴻門宴,結果被高演的人當場拿下。《資治通鑒》記載當時場麵:“愔等被執,帝高殷)時在昭陽殿,見執者,驚曰:‘此何人也?’”少年天子嚇得說話都打哆嗦,旁邊宦官趕緊說:“是太原王高演)來了。”
高演沒當場殺高殷,而是先演了場戲。他跪在侄子麵前哭:“叔叔不是要反,是楊愔這幫人想害我們高家啊!”然後請太後婁昭君出來主持公道——這位老太太是高家真正的定海神針,早就看楊愔這幫漢臣不順眼,當即拍板:“此等小人,該殺!”
接下來的劇情就順理成章了。高演“逼”著高殷禪位,自己當了皇帝,改元“皇建”。至於高殷,先是被封為濟南王,軟禁在晉陽。一年後,高演做了個噩夢,夢見高殷索命,《北齊書》說他“夢濟南王挑弓射之”,嚇得趕緊派人去晉陽,給高殷送了杯毒酒。這位隻當了一年皇帝的少年,死時才十七歲。
高演能當上皇帝,純屬實力碾壓。他跟哥哥高洋、弟弟高湛不一樣,高洋是瘋子,高湛是色鬼,高演卻是個實乾家。《北齊書》誇他“性至孝,有氣度,深沉能斷,不可窺測”,簡單說就是又孝順又聰明,還特彆能裝。
剛登基時,高演確實乾了不少好事。他廢除了高洋時期的酷刑,把宮裡多餘的宮女放回家,還親自到農田裡乾活,帶頭提倡節儉。有一次,他去監獄視察,發現有個犯人被冤枉了,當場就把獄卒給辦了,《北齊書》記載“帝親臨錄囚徒,多所原宥”,老百姓都覺得這皇帝靠譜。
但高演心裡一直有個坎——他是搶了侄子的皇位,還殺了人家。自從殺了高殷,他就沒睡過安穩覺,天天做噩夢。更邪門的是,他有個兒子叫高百年,本來都立為太子了,可這孩子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得了怪病,整天哭哭啼啼,跟中了邪一樣。
為了求個心安,高演決定去晉陽打獵,散散心。結果出事了——他騎著馬追一隻兔子,馬突然受驚,把他從馬上甩了下來,摔斷了肋骨。《北齊書》寫得很玄乎:“獵於北苑,馬驚墜地,絕肋”,好像真是高殷的鬼魂在報複。
躺在病床上的高演,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他開始琢磨後事:要是讓兒子高百年繼位,弟弟高湛肯定會跟自己當年一樣,搶侄子的皇位,到時候高百年必死無疑。思來想去,他決定傳位給高湛,還特意寫了封信,懇求高湛:“吾兒百年無罪,汝好好遇之,勿效吾也。”意思是我兒子沒罪,你千萬彆學我,把他殺了。
公元561年,高演去世,年僅二十七歲,在位不到兩年。他臨死前還留了個遺詔,把自己的皇位、老婆、孩子都托付給高湛,希望用這種方式保全兒子的性命。可他忘了,高湛不是他,這位弟弟的心腸,比他狠多了。
高演這輩子,算是北齊皇帝裡少有的正常人,要是能多活幾年,說不定能改變北齊短命的命運。可惜他親手種下的因,最終結出了苦果。《北齊書》評價他“始則存心政事,風化肅然,晚乃溺於遊畋,頗致顛墜”,算是比較中肯的說法。
高殷的悲劇,在於他太年輕,手裡沒兵權,卻碰上了一群想搞大動作的輔政大臣。楊愔等人的“削藩”計劃,看似是為了皇權集中,實則是把高殷往火坑裡推。他們忘了,北齊的根基是鮮卑軍事集團,漢臣在朝堂上蹦躂可以,想動軍權,純屬找死。
高演的悲劇,則在於他打破了權力遊戲的潛規則。他殺高殷時,肯定覺得這是沒辦法的事,可他沒想到,這種“兄終弟及”的模式一旦開啟,就停不下來了。他怕高湛殺自己兒子,所以傳位給高湛,可高湛後來還是殺了高百年,就像他當年殺高殷一樣。《資治通鑒》裡寫高湛殺高百年時,“驅百年繞堂行,且打且罵,血流遍地”,跟高演殺高殷的手法如出一轍,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報應”吧。
回頭看看這叔侄倆的人生,高殷像個被推上舞台的傀儡,還沒來得及學會表演,就被拉下台槍斃了;高演像個好不容易拿到劇本的演員,剛入戲就發現劇本寫的是悲劇,自己還得親手寫結局。他們的故事,就像北齊這個王朝的縮影——瘋狂、短暫,還帶著點黑色幽默。
正如《北齊書》最後說的:“神武以雄傑之姿,始基霸業;文襄以英明之略,繼軌鴻基。文宣狂悖,肆其凶虐;孝昭聰睿,固無慚德。武成昏暴,忌刻不仁……祚之短長,豈非天命也哉!”其實哪有什麼天命,不過是權力這杯酒,喝多了,誰都得醉罷了。
參考《北齊書·楊愔傳》《資治通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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