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袍加身歲幾何?三年風雨半蹉跎。
才高難避權臣手,史筆空留字多。
曾向詩書尋治道,終隨鴆酒入閻羅。
若教天假十年壽,未必周基不換歌。
在中國曆史的帝王圈裡,有些人的皇位是搶來的,比如劉邦提著腦袋打天下;有些人的皇位是等來的,比如康熙熬死了權臣鼇拜。但北周明帝宇文毓的皇位,說好聽點是,說難聽點就是權臣宇文護隨手遞過來的臨時道具。
這事得從西魏說起。宇文毓是西魏權臣宇文泰的長子,按說老爹打下的江山,輪也該輪到他。可宇文泰去世時,宇文毓才二十出頭,弟弟宇文覺才十五歲,倆兒子都還是半大孩子,根本鎮不住老爹留下的那幫驕兵悍將。宇文泰臨死前一拍大腿,把權力交給了侄子宇文護——這操作,跟托孤給諸葛亮似的,可惜宇文護不是諸葛亮,是個想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主兒。
宇文護掌權後,先把西魏末代皇帝元廓踹下台,擁立宇文覺建立北周,是為孝閔帝。可宇文覺年輕氣盛,不甘心當傀儡,拉了一群人想搞掉宇文護,結果被宇文護反殺,當了不到一年皇帝就被退位,沒多久還丟了小命。
國不可一日無君,宇文護瞅來瞅去,盯上了宇文毓。《周書·明帝紀》裡說宇文毓寬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翻譯過來就是:這小子性格好、人緣好,看著就像個聽話的主兒。於是公元557年,宇文毓被推上了皇位,先稱,後來才改叫。
估計宇文毓自己都懵:昨天還在地方當藩王,今天突然就成了國家元首?這升職速度,比坐火箭還快。但他心裡門兒清:這皇位是宇文護給的,自己不過是個臨時工。
宇文毓表麵上看著溫和,其實肚子裡有乾貨。《周書》說他幼而好學,博覽群書,善屬文,詞彩溫麗,擱現在就是妥妥的學霸加文學青年。當皇帝前,他在岐州當刺史,把地方治理得有惠政,黎民懷之,老百姓都念他的好——這說明他不光有文化,還有實乾能力。
當上皇帝後,宇文毓沒像弟弟宇文覺那樣硬碰硬,而是玩起了軟實力。他知道宇文護兵權在握,硬碰硬是找死,於是先從文化和製度下手,悄悄樹立自己的權威。
他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文化建設。登基沒多久,就集公卿已下有文學者八十餘人,於麟趾殿刊校經史,說白了就是組織了個國家出版總署,讓八十多個文化人一起校勘經典。這招很高明:一來顯示自己重視文化,拉攏士大夫階層;二來通過整理典籍,悄悄把意識形態的主導權往自己手裡收。
宇文毓還特彆會做人。《周書》裡說他性至孝,母病,累旬不解帶,老媽生病,他幾十天不脫衣服守著,這名聲傳出去,朝野上下都覺得這皇帝孝順仁厚,比專權的宇文護強多了。他還經常召見大臣,跟他們聊治國理念,每次都從容語及治道,多所弘益,聊著聊著就把自己的政治主張給滲透下去了。
有一次,有大臣上奏說:現在天下還沒太平,應該讓老百姓多乾活,少交稅。宇文毓當場就說:民為邦本,本固邦寧,這事就按你們說的辦。這種接地氣的操作,讓他的人氣蹭蹭往上漲。反觀宇文護,整天就知道抓兵權、殺異己,倆人權衡下來,大臣們心裡的天平慢慢就偏向宇文毓了。
宇文護一開始沒把宇文毓當回事,覺得這小子性格軟,容易拿捏。可日子一長,他發現不對勁了:宇文毓雖然沒直接跟他搶兵權,但通過搞文化、施仁政,威望越來越高,隱隱有了民心所向的架勢。
更讓宇文護坐不住的是,宇文毓開始不動聲色地安插自己人。有個叫柳慶的大臣,原本是宇文泰的老部下,宇文毓登基後,把他提拔成了京兆尹相當於首都市長),柳慶上任後雷厲風行,把京城治理得井井有條,成了宇文毓的得力助手。還有個叫盧辯的,是著名的學者,宇文毓讓他製定禮儀製度,把朝廷的規矩重新梳理了一遍,等於從製度層麵鞏固了皇權。
宇文護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試著給宇文毓使絆子,比如故意在軍隊裡安插親信,或者在朝堂上跟宇文毓唱反調。有一次,宇文護想提拔自己的一個心腹當大將軍,宇文毓沒直接反對,就說了一句:軍國大事,當與眾卿商議。然後召集大臣們討論,結果大臣們紛紛表示那人德不配位,這事就黃了。
這招以柔克剛讓宇文護很憋屈。他終於明白:宇文毓不是軟柿子,是個表麵溫和、內裡有骨頭的主兒。再讓他這麼乾下去,自己遲早得被架空。《周書·宇文護傳》裡說他見帝寬明仁厚,群情歸附,深忌之,翻譯成大白話就是:這小子太得人心,再留著他,我就要完蛋了。
殺心一旦起,就收不住了。宇文護開始琢磨: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宇文毓?直接動手殺皇帝,容易引起兵變;找個理由廢黜他,又怕朝野反對。最後,他想到了一個陰招——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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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60年四月,宇文護找來了一個叫李安的廚子。這李安不是一般的廚子,是宇文護的親信,平時負責給皇帝做飯。宇文護私下裡對他說:你給皇帝送餐的時候,找個機會......說著做了個下毒的手勢。李安嚇得腿都軟了,但不敢不從,隻能點頭答應。
幾天後,李安給宇文毓送了一份的糖餅。宇文毓當時正在處理奏折,沒多想就吃了。沒過多久,他就覺得肚子疼得厲害,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下毒了。
《周書·明帝紀》記載了他臨終前的場景:帝知不免,召宗師宇文孝伯謂之曰:吾兒年幼,未堪當國。社稷之事,屬之於汝。又曰:朕遭此毒,命在旦夕。念無以報先帝,負社稷。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宇文毓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趕緊叫來了侄子宇文孝伯,托孤說:我兒子還小,撐不起這個國家,以後國家大事就靠你了。又歎氣說:我被人下毒,快要死了,沒能完成先帝的遺願,對不起國家啊。
他還強撐著一口氣,口述了遺詔。遺詔裡沒說自己是被誰害死的,隻說朕君臨宇內,倏忽三載,未能使百姓安樂,刑措不用,此朕之過也,先自我批評了一番,然後指定弟弟宇文邕繼承皇位。這份遺詔寫得情真意切,大臣們看了無不落淚。
當天晚上,宇文毓就去世了,年僅二十七歲。從登基到駕崩,他隻當了三年皇帝。史書上給他的諡號是,照臨四方曰明,算是對他短暫一生的肯定。
在北周的曆史上,宇文毓夾在宇文護的專權和弟弟宇文邕周武帝)的雄才大略之間,常常被人忽略。但實際上,他的存在至關重要。
如果沒有他那三年的軟操作,宇文護的勢力可能會更加鞏固,宇文邕後來未必能順利除掉宇文護。他通過搞文化、施仁政,悄悄削弱了宇文護的輿論基礎,也為北周積累了民心。後來宇文邕能滅掉北齊、統一北方,某種程度上也是踩著他的肩膀上去的。
史書裡說他有君人之量,無帝王之命,這話挺實在。他有當明君的潛質,可惜生不逢時,遇上了宇文護這樣的權臣。要是給他多幾年時間,說不定北周的曆史會是另一番模樣。
有意思的是,宇文毓還是個詩人。《周書》裡說他著文章十卷,可惜大多失傳了,隻留下幾句殘篇。其中有一句白雲飛暮色,綠水激清音,讀起來頗有閒情逸致,看得出來他骨子裡其實是個文人,可惜被推上了帝王的寶座,最終成了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參考《周書·明帝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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