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青銅之威、巫頌與暗流
焦糊與血腥的氣息仍在河穀中頑固不散，如同戰爭烙印在空氣裡的疤痕。牆頭的狼藉已被迅速清理，破損處用巨木和新夯的泥土緊急修複，甚至比之前更加堅固。陣亡者的遺體被小心地安置，悲傷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淬煉過的、帶著血腥氣的堅韌。
燧燁沒有時間沉湎。他站在牆頭，手中緊握那柄立下大功的青銅鉞，冰冷的觸感不斷提醒著他力量的代價與必要性。他召集了所有能戰鬥的人，包括那些眼神因恐懼和憤怒而格外明亮的年輕麵孔。
他舉起青銅鉞，刃口殘留的暗紅血痂在夕陽下刺目驚心。“看清楚！”他的聲音因疲憊而沙啞，卻像磐石般砸進每個人心裡，“黑曜石，會割傷我們。但青銅，”他猛地將鉞刃劈向旁邊一根用來加固的硬木，“能劈開他們的骨頭，砸碎他們的武器！”
“哢嚓”一聲，碗口粗的木樁應聲而裂！
人群中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隨即是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斷裂的木樁和寒光閃閃的鉞刃上。
“害怕沒有用！哭泣沒有用！”燧燁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臉，“隻有它，和我們手裡的矛，牆上的石頭，才能讓我們的孩子活下去，讓我們的火繼續燒下去！從今天起，最好的銅，隻做武器！所有人，都要學會用它，像呼吸一樣自然！”
他沒有煽情，隻是陳述最殘酷也最真實的生存法則。恐懼被轉化為對力量的渴求，悲傷被鍛造成複仇的意誌。工匠們連夜在加倍防護的工棚裡趕製青銅矛頭、箭簇；獵人們則在燧燁和岩的指導下，瘋狂練習著劈砍、刺擊以及小隊配合，每一次揮擊都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戰爭的威脅，像最嚴厲的導師，逼迫著整個部落以驚人的速度向一個更高效、更軍事化的方向蛻變。
夜深人靜時，燧燁找到了老巫。她依舊蜷縮在洞穴口的陰影裡，仿佛一尊枯瘦的石雕，隻有眼中偶爾閃過的微光顯示著她內心的不平靜。
“白天的乾擾……謝謝。”燧燁開門見山，用的是新學的、表示敬意的部落詞彙。
老巫緩緩抬眼，目光似乎能穿透燧燁的疲憊：“古老的歌謠……有很多聲部。有的唱給豐收，有的唱給死亡。他們……唱的是‘山石之心’，用血澆灌，換取堅硬和毀滅。”她頓了頓，聲音更低沉，“那個臉上塗著死亡顏色的人……是他們的‘頌石者’，能聽到石頭裡的殺意。”
這是在解釋對方首領的可能身份和能力，一種基於原始信仰的、近乎超自然的感知或鼓舞能力。
“那支箭，”燧燁追問核心，“不屬於我們任何人。它來自哪裡？”
洞穴內陷入長久的沉默，隻有火塘裡柴火的輕微劈啪聲。良久，老巫才幽幽開口，聲音飄忽得像遠處的夜梟：“影子……森林裡從不隻有一種影子。有些痕跡，比部落更古老，比最老的歌謠更沉默。他們看著河流改道，看著山巒隆起又崩塌……也許，你的火，你的銅，你的牆，驚動了某種……長久沉睡的東西。那支箭，或許是一個記號，一次……打量。”
燧燁的心猛地一沉。老巫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測，卻帶來了更深的不安。一股獨立於雙方部落之外、更古老、更神秘的第三方勢力？是敵是友？目的何在？那救命的一箭，是善意，還是僅僅像獵人標記感興趣的獵物？
他無法從老巫那裡得到更多明確信息，這些似乎已是她所能透露的極限，混雜著傳說、猜測和古老的禁忌。
帶著更重的疑慮，燧燁回到了現實壓力中。黑曜石部落的騷擾從未停止，小股的偵察兵像幽靈般在林地邊緣出沒，試探著圍牆的防禦，尋找著新的弱點。壓力無時無刻不存在。
燧燁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不能一味被動防守，必須主動出擊，打擊對方的狩獵和采集隊伍，削弱其實力，獲取更多信息。
他親自挑選了包括岩和澤在內的五名最精銳、最擅長潛行和偽裝的獵人，組成了第一支真正的“遊擊小隊”。他們放棄了笨重的石矛，裝備了新鑄的青銅短刃、加強過的木弓和青銅箭簇，以及充足的肉乾和清水。
“你們的任務，不是決戰。”燧燁在地麵上畫出簡略的地圖，指著西北方，“是影子，是毒蛇。找到他們的狩獵隊，遠遠地跟著，用箭說話。殺了他們的獵物，殺了落單的人。讓他們不敢輕易離開巢穴，讓他們害怕每一片樹林！記住，一擊即走，絕對不要纏鬥！”
五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狼一般的光芒，重重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燧燁對內開始了更深層次的整合。他正式將管理核心——岩軍事與狩獵）、陶工匠與製造）、禾采集與分配）——召集起來，明確了各自的權責。他創造了幾個最簡單的象形符號，代表“人口”、“食物”、“武器”，開始嘗試進行最原始的物資統計和計劃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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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向老巫提出，希望選拔兩個最聰明的孩子，跟隨她學習辨認草藥、星象和那些古老的歌謠，同時也跟隨他學習計數和符號。“知識，不能隻放在一個腦袋裡。”他這樣解釋。老巫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終緩緩點頭同意。
這不僅僅是為了應對戰爭，更是在鋪設一條超越個人壽命的、知識傳承的隱形之路。文明的韌性，在於其記憶和傳承的能力。
幾天後，遊擊小隊帶回了第一次行動的消息。
他們成功了，但也付出了代價。他們成功伏擊了一支三人的黑曜石狩獵小隊，用冷箭射殺了兩人，驚走了他們的獵物。但在撤退時，澤為了掩護被對方獵犬追上的同伴，腿部被黑曜石梭鏢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然而，他們帶回了至關重要的戰利品：一具敵人的屍體，以及他身上所有的裝備。
部落的人們圍攏過來，帶著複雜的心情看著那具冰冷的屍體和他那些鋒利的黑曜石武器。燧燁親自檢查，他發現對方的黑曜石工藝確實精湛，箭頭和矛頭的鑲嵌方式也更加巧妙牢固。但更重要的是，他在那人的皮囊裡，發現了一塊用皮繩穿起的、巴掌大小的暗紅色石板，石板上用白色的礦物顏料畫著一些扭曲難懂的、似乎是地圖或符號的圖案。
燧燁的心跳加快了。這可能是對方領地內的路線圖，或是某種通訊符號！
就在他試圖解讀這塊石板時，負責照料澤的婦人發出一聲驚叫。眾人望去，隻見澤腿上的傷口雖然敷了草藥，卻並未好轉，反而周圍的皮膚開始呈現出一種不祥的黑紫色，並且腫脹發亮，顯然，那支梭鏢上淬了某種可怕的毒物！
新的危機，以最殘酷的方式，再次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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