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遺澤、飛鳥與沉睡之影
繞行至“顱骨之口”側後方的路程比預想的更加艱險。幾乎不能稱之為路，儘是陡峭的岩壁、深不見底的裂縫和茂密帶刺的荊棘叢。小隊成員不得不用青銅斧艱難地開辟路徑，速度緩慢，且隨時有失足墜落的風險。空氣中那股硫磺與塵埃混合的沉悶氣味愈發濃重，壓得人胸口發慌。
足足耗費了大半天時間，直到日頭西斜，他們才根據地圖的指引，找到了一處極其隱蔽的入口——那並非天然形成，而是被巧妙偽裝過的坍塌礦道。幾根巨大的、早已腐朽的木質支撐梁歪斜地插入亂石中，形成一個僅容一人勉強匍匐通過的縫隙，周圍爬滿了深色的藤蔓，若不仔細分辨，根本無從發現。
燧燁示意隊伍停下，仔細觀察。入口處的岩石有被長期摩擦的痕跡，雖然很輕微，但逃不過他敏銳的眼睛。這裡確實有人或什麼東西經常進出。
“我先進。”岩低聲道，握緊了青銅鉞。
“小心。”燧燁點頭。岩深吸一口氣，率先俯身鑽入了那黑暗的縫隙。片刻後，裡麵傳來一聲低沉的、表示安全的鳥鳴信號。
燧燁緊隨其後。一進入礦道，一股陰冷潮濕、混雜著陳腐泥土和某種金屬鏽蝕氣息的風便撲麵而來，與外麵硫磺味的燥熱截然不同。通道狹窄而低矮，必須彎腰前行。腳下的地麵坑窪不平，散落著碎石和某種閃動著微弱磷光的苔蘚，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通道一路向下，曲折蜿蜒。岩壁上有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但風格古老而粗糙，與黑曜石部落的工藝截然不同，倒更接近燧燁印象中極其原始的采礦技術。他們甚至在一處轉角發現了一具被半埋的枯骨，身上的衣物早已風化，旁邊散落著一把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形狀的石鎬。
“這裡比黑曜石部落古老得多……”燧燁心中暗忖。
繼續深入，前方出現了岔路。燧燁拿出那卷飛鳥地圖，借著苔蘚的微光仔細對照。地圖標示得相當精確，他們選擇了通向那“水滴”符號的路徑。
這條支線愈發偏僻，人工痕跡逐漸減少，仿佛已被遺忘。但空氣中開始出現一種新的、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讓燧燁手臂上的汗毛都不自覺地豎起。老巫的神情也變得越來越凝重，她手中的骨鏈偶爾會自行發出輕微的、如同低語般的震顫。
終於，前方豁然開朗。
他們踏入了一個巨大的地下空腔。這裡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空腔的中心，並非預想中的恐怖祭壇或堆積的屍骸，而是一片……廢墟。一片明顯屬於某個古老文明的、與技術力低下的黑曜石部落截然不同的廢墟。
殘破的石製平台傾頹倒塌，上麵刻滿了複雜而優美的幾何紋路與星象圖案，雖然古老，卻透著一股理性與秩序感，毫無黑曜石部落的那種野蠻血腥。一些巨大的、非金非石的暗灰色材質的構件半埋於地下，表麵光滑冰冷，即便在微弱的光線下也不反射絲毫光芒。角落裡散落著一些陶器碎片，其釉質和繪彩工藝遠超這個時代應有的水平。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腔中央的一個圓形石台，上麵並非供奉著顱骨，而是鑲嵌著一塊巨大的、晶瑩剔透的水晶！雖然表麵布滿了裂紋，且黯淡無光，但其純淨的質地和完美的切割工藝，絕非天然形成。水晶下方連接著許多早已斷裂、材質不明的管狀物，深入地下。
而在地麵、在石壁上，隨處可見那種振翅飛鳥的圖案！它們被雕刻、被繪製，姿態優美，帶著一種向往自由與天空的靈性，與洞外那巨大、冰冷、凝視的“眼睛”符號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裡……不是‘他們’的地方。”老巫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她撫摸著石壁上的飛鳥刻痕，“這是……‘先民’的遺跡！歌謠裡提到的、在大洪水和大黑暗之前就存在的智慧之民！”
燧燁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他意識到，黑曜石部落及其背後的“西方主人”，很可能是占據了、甚至褻瀆了某個更早消亡的文明的遺跡，並扭曲了其力量為己所用。那個“顱骨之口”的主洞穴，恐怕才是後來被改造的邪惡巢穴。
小隊成員分散探索，很快有了更多發現。在一個相對完好的石室角落，他們找到了幾具盤膝而坐的骸骨。骨骼完整，沒有暴力損傷，身邊放著一些奇特的工具和早已碳化的書卷殘片。他們似乎是在平靜中死去的，仿佛在守護著什麼。
其中一具骸骨的指骨間，緊握著一枚巴掌大的、用那種暗灰色金屬製成的徽章，上麵清晰地刻著振翅飛鳥的圖案。
燧燁小心翼翼地取下徽章。就在他觸碰到徽章的瞬間，一段破碎、雜亂的信息流如同幻覺般衝入他的腦海！
……璀璨的文明……對星辰的探索……突如其來的黑暗……地從深處湧出……吞噬光芒的怪物……最後的避難所……封印……代價……守護者……等待……飛鳥終將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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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支離破碎，夾雜著強烈的情感：輝煌、恐懼、決絕、希望。燧燁晃了晃頭，幻覺消失，但那枚徽章卻微微發熱，上麵的飛鳥圖案似乎流轉過一絲微光。
“燧燁！來看這個！”岩在另一邊喊道。
他在一堵坍塌最嚴重的石壁下，發現了一個被隱藏的狹小壁龕。裡麵沒有骸骨，隻放著一個長長的、用同樣的暗灰色金屬製成的盒子，盒蓋上刻著飛鳥環繞水滴的圖案。
燧燁深吸一口氣，用力掀開盒蓋盒子並未上鎖）。
沒有金光閃閃的財寶，也沒有神兵利器。盒內鋪著褪色的柔軟織物，上麵靜靜地躺著三件物品：
一柄長度不足一尺、造型極其簡潔流暢的銀白色短刃，刃身沒有任何裝飾，卻透著一種極致的銳利與冰冷。
幾卷用未知材料製成的、柔軟如絹卻堅韌異常的“書卷”，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與骨片上符號類似卻更加係統複雜的文字。
還有一個小小的、水晶製成的透明瓶子，裡麵裝著小半瓶緩緩流動的、閃爍著星沙般微光的銀色液體。
即使不了解這些東西的具體用途，每個人也能感受到它們所蘊含的、遠超這個時代的精湛工藝與非凡價值。這是那個消亡的“先民”文明留下的最後遺產。
“飛鳥的遺澤……”老巫喃喃道。
就在這時，整個空腔忽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從主洞穴方向，隱隱傳來了一聲沉悶至極、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咆哮！那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更像是直接作用於人的骨髓和靈魂，讓人瞬間頭皮發麻，氣血翻湧！
幾乎同時，他們手中地圖上的飛鳥刻印和那枚徽章，都驟然變得滾燙！
“不好！主洞穴裡的‘東西’被驚動了！”燧燁臉色一變，“也可能是那些獻祭者引發了什麼！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來不及仔細研究所得，燧燁將盒子重新蓋好，由岩負責背負。小隊迅速原路撤退。
返回的路途因急切而顯得更加漫長。那來自地底深處的咆哮和震動間歇性傳來，每一次都讓人心驚肉跳，仿佛某個龐然大物正在逐漸蘇醒。礦道似乎也變得不穩定，不時有碎石從頭頂落下。
當他們終於狼狽地爬出那個隱蔽的礦道入口，重新呼吸到外麵冰冷而充滿硫磺味的空氣時，每個人都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夕陽已將天空染成一片血紅，映照得下方死寂的穀地更加不祥。
不敢有絲毫停留，小隊憑借著最後一絲力氣，快速遠離“顱骨之口”的範圍。
直到奔出數裡之外，再也感受不到那令人心悸的震動和咆哮，他們才癱倒在地，大口喘息。
燧燁回頭望向那片被血色夕陽籠罩的恐怖穀地，心中波濤洶湧。
此行，他們未能直接窺見“西方主人”的真麵目，卻意外發現了更驚人的秘密：一個被邪惡勢力占據並扭曲的史前文明遺跡，以及一份沉重的、來自“飛鳥”先民的遺澤。
他摸了摸懷中那枚變得冰冷的飛鳥徽章，又看了看岩背上那個沉重的金屬盒。
戰爭的層麵再次被拔高。他們不僅要對抗黑曜石部落和其背後的神秘主人，更在無意中，承擔起了某個消亡文明最後的囑托。
“飛鳥終將歸來……”燧燁咀嚼著那幻覺中的話語，目光變得無比深邃。
是該返回部落了。帶著這些驚人的發現，以及更多的疑問與……希望。真正的挑戰，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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