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噩耗與基石
鷂、梟、鼬三人如同被無形獵犬追逐，將速度提升到極限，在彌漫著衰敗氣息的南岸土地上亡命奔逃。身後那片被黑暗籠罩的盆地，即便相隔甚遠，也仿佛延伸出無數冰冷的觸須，纏繞著他們的腳踝，試圖將他們拖回那絕望的深淵。他們不敢回頭，不敢停歇，腦海中反複回放著那三座吞噬生命的祭壇，以及中央那片在不斷“進食”中緩緩膨脹的黑暗。
來時的小心翼翼被歸途的決絕所取代。再次穿越黑水河上那座枯樹橋時，他們甚至沒有等待巡邏隊換崗的間隙，憑借著一股悍不畏死的衝勁，在盤踞的怪蛇被驚動、昂首攻擊前的刹那，險之又險地衝了過去，蛇信子幾乎擦著鼬的後腳跟。
當他們終於跨越黑水河，重新踏上相對“正常”的北岸土地時，三人幾乎虛脫。但使命未成，他們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向著部落的方向，繼續壓榨著最後一絲力氣。
當山穀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時，鷂再也支撐不住，一個踉蹌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著。梟和鼬的狀況同樣糟糕，臉色蒼白如紙。他們是靠著意誌，將那個足以壓垮靈魂的噩耗，硬生生拖回了家。
沒有經過任何通報，三人被直接帶到了燧燁的麵前。當燧燁看到他們狼狽不堪、眼神中殘留著未散驚悸的模樣時，他平靜的麵容下，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刀。
“說。”隻有一個字，卻重若千鈞。
鷂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身體的顫抖和喉嚨的血腥氣，用最簡練、最清晰的語言，將他們所見和盤托出：黑水對岸徹底死寂的土地、那座橫跨死亡的枯樹橋與怪蛇、那片巨大的盆地、密密麻麻遠超預期的黑曜石部落營地、三座分屬不同眷屬部落的邪異祭壇，以及……那正在進行的、以大量俘虜為祭品，滋養並促使中央黑暗擴張的恐怖儀式。
“……那片黑暗，在‘生長’。”鷂的聲音沙啞而沉重，“我們離開時，能明確感覺到它的邊緣，比我們剛看到時，向外蔓延了……至少一步的距離。”
一步的距離，聽起來微不足道。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這個“傷口”正在從緩慢潰爛，轉向惡性擴散。敵人不是在等待，而是在主動催化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石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老巫手中的骨杖微微顫抖，岩緊握的拳頭上青筋暴起，陶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連他隨身攜帶的“信標”光芒都似乎黯淡了幾分。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聚焦在了燧燁身上。
燧燁閉了下眼睛，當他再次睜開時，所有的波瀾都被壓入深不見底的瞳孔深處，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他走到獸皮地圖前，目光落在代表黑水河與那片盆地的區域。
“我們最壞的預想，成真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寒冰碰撞，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敵人比我們想象的更強大，更瘋狂，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征服，而是徹底的毀滅與獻祭。他們試圖將整個大地，都變成供養他們邪神西方主人）的祭品。”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恐懼無用，絕望更是毒藥。鷂，你們帶回來的不是絕望，是真相。正因為知道了真相，我們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知道……我們已無路可退。”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岩沉聲問道，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無法精確估算。”燧燁搖頭，“但絕不會多。祭壇已成，獻祭不止，黑暗的擴張就不會停止。我們必須在他們認為‘時機成熟’，發動總攻之前，完成兩件事：第一，讓聯盟真正穩固，集結所有力量；第二，讓陶的‘武器’，具備至少乾擾，甚至暫時逆轉那黑暗擴張的能力。”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轟然壓在每個人肩上。
“岩，”燧燁看向他，“你立刻出發，前往所有已表達結盟意向的部落，尤其是‘有熊’氏。不必再委婉，直接將鷂所見告知他們的首領。告訴他們，覆巢之下無完卵，要麼聯合，要麼依次被毀滅、被獻祭。給他們最後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是！”岩毫不猶豫，轉身便大步離去，他知道，此刻的每一瞬都彌足珍貴。
“陶，”燧燁的目光轉向年輕的研究者，“你聽到了，我們的‘武器’不僅要能‘淨化’已有的潰爛，可能還需要能暫時遏製，甚至逆轉其‘生長’。你需要什麼，部落傾儘所有也會滿足你。時間，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也是你唯一的對手。”
陶感到嘴唇發乾，心臟狂跳，但他用力點頭：“我明白！我會找到方法……我一定會的！”他緊緊握住手中的“信標”，仿佛要從這先民的遺物中汲取跨越萬年的勇氣與智慧。
“老巫，”燧燁最後看向部落的智者，“動員所有能動員的人，加固所有防禦，儲備所有物資。同時，地脈監測網絡必須提升到最高警戒，我要知道那片黑暗擴張時，對我們這裡地脈影響的任何細微變化。”
“遵命，燧燁大人。”老巫躬身，渾濁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命令一道道發出，整個部落如同一張被拉滿的弓，瞬間繃緊到了極致。恐慌被壓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壯的、背水一戰的決絕。
燧燁獨自走出石屋，仰望星空。群星沉默，仿佛在冷眼旁觀這片大地上即將上演的存亡之戰。他能感覺到，南方的“氣”更加晦暗、更加龐大，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但同時，他也能感覺到，部落之內，聯盟之中，那一點點微弱的、代表著文明求生意誌的“氣”，正在艱難地凝聚，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不肯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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