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礪石
寒月如鉤,清冷的光輝灑落在黑水河北岸死寂的營地,卻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比夜風更刺骨的寒意與絕望。屍骸雖已初步清理,但土地上暗紅的印記與尚未散儘的腥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人們白日那場慘烈的潰敗。傷者的呻吟壓抑在喉嚨深處,如同受傷野獸的嗚咽,幸存者們圍坐在微弱的篝火旁,沉默地擦拭著武器上的血汙,或是呆呆地望著跳動的火焰,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岩的營帳內,氣氛更是凝重。他粗壯的身軀上纏滿了浸著草藥的麻布,幾處較深的傷口依舊在緩慢滲血,將他身下的獸皮染成暗紅。但他拒絕躺下,強撐著坐在一塊粗糙的磨刀石旁,用一雙因失血過多而微微顫抖的手,死死攥著一柄青銅短劍,在磨石上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地來回刮擦。那短劍並非他慣用的戰斧,而是一名戰死親衛的遺物,劍身已然崩裂出數道缺口,刃口卷起,幾乎報廢。
“哢嚓……哢嚓……”
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裡固執地回響,仿佛是他內心無儘悲痛與憤怒的唯一宣泄。每一次推動,都牽扯著身上的傷口,帶來陣陣劇痛,但這疼痛反而讓他混沌的意識保持著一絲清醒。副手,一位失去左眼的百夫長,沉默地將一柄柄斷裂的長矛、卷刃的石斧、破碎的盾牌收集過來,沉重地堆放在岩的身邊。他們沒有交談,語言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力,隻有這磨礪廢鐵的聲音,傳遞著一種不甘就此沉淪的倔強。
與此同時,燧燁的石屋內,油燈的光芒將他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得悠長而穩定。他的臉色依舊帶著強行引動氣運後的蒼白,但那股虛浮之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如同曆經淬煉的岩石般的冷硬。陶坐在他對麵,雙手恭敬地捧著老巫那根布滿裂紋的骨杖,臉上疲憊與悲戚交織,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種經曆生死洗禮後破繭而出的清明。
“我們輸了,”陶的聲音乾澀沙啞,他需要用力才能繼續說下去,“岩大哥帶出去的三千戰士,都是各部族的精華……回來的,不足八百。有熊首領戰死,林戎部落幾乎被打殘,澤漁族也損失了大部分精銳……聯盟,名存實亡。”
“我們失去了很多,”燧燁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陶的臉上,語氣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但我們迫使那黑暗顯露出了它更多的獠牙,並且,我們在它的心臟裡,埋下了一顆釘子。”
他微微抬手,指向南方:“你看不到,但我能感覺到。那顆‘淨化之種’,它還在。它沒有被吞噬,反而在吸收著周圍遊離的混亂與死亡氣息,艱難地維持著那片淨土。它像一個坐標,清晰地標記出了敵人力量的核心節點,也像一個永不愈合的傷口,在持續消耗著對方的精力。”
陶閉上雙眼,努力將精神力通過手中的骨杖延伸出去。起初,感知中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與混亂,但當他摒棄雜念,全力追尋著與“淨化之種”那絲微弱的聯係時,終於,在那黑暗的深處,他捕捉到了一點極其微弱的、卻異常純淨穩定的脈動。如同在狂風暴雨的海洋深處,一盞密封良好的琉璃燈,雖然光芒無法透出多遠,但其核心的火焰,依舊在頑強地燃燒。
“我……我感覺到它了!”陶猛地睜開眼,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激動,“它很微弱,被強大的黑暗力量包圍著,但它確實存在!而且,它似乎……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將周圍那些汙穢的能量,轉化為維持自身存在的養分?”
“這就是先民智慧的可怕之處,亦是文明生命力的體現。”燧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讚許,“破壞永遠比建設容易,但真正的力量,在於從破壞中汲取養分,維係自身,甚至尋求生長。這顆‘種子’,現在就是我們撬動局麵的唯一支點。”
他頓了頓,開始下達清晰而具體的指令,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驅散著石屋內殘留的頹喪之氣。
“陶,你接下來的首要任務,便是鞏固與‘種子’的感應。嘗試理解它轉化能量的方式,哪怕隻能模仿其萬一,對我們而言也是巨大的突破。老巫的骨杖會幫助你,它承載著部落與這片土地最古老的契約。”
“是!”陶握緊了骨杖,感受到其中流淌的沉靜力量,鄭重應下。
“傳令下去,”燧燁轉向肅立在一旁的傳令兵,“燧燁部落所有存糧,即刻起,由聯盟統一調配,優先保障所有盟族傷員與婦孺的口糧,任何人不得克扣。陣亡者的遺體,若無法尋回,需立衣冠塚,由我親自祭祀。告訴所有幸存者,他們的犧牲,部落銘記,文明不忘。”
這道命令,如同在冰冷的灰燼中投入了一塊熾熱的炭火。當消息在殘破的營地裡傳開時,那些原本眼神麻木、心生去意的盟族戰士,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動容。在生存都成問題的時代,分享最寶貴的糧食,無疑是最有力的團結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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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燧燁繼續道,“從所有經曆過此戰的老兵中,選拔出意誌最堅定、傷勢無礙者。再從部落新成長的少年中,挑選出膽氣過人者。將兩者合並,以十人為一‘火’,五‘火’為一‘隊’,由老兵任火長、隊長,進行重新編練。訓練內容,不再僅僅是個人勇武,更要側重於小隊配合、地形利用、以及對各種詭異能量的識彆與抵禦。我們要打造的,是一支能在這種汙穢戰爭中生存下來,並且能找準敵人弱點予以致命一擊的軍隊,而非一群隻知衝鋒的勇士。”
一係列的命令,條理清晰,目標明確。沒有激昂的鼓舞,隻有務實到近乎冷酷的部署。但這恰恰像一劑強心針,注入到這具剛剛遭受重創的軀體內部,開始激發其自我修複的潛能。營地中,那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開始被一種更加沉默、卻也更加堅定的忙碌所取代。磨刀的聲音依舊存在,但不再是絕望的嘶鳴,而是與修繕工事的敲打聲、整編隊伍的號令聲、以及巫醫救治傷員的指揮聲混合在一起,奏響了一曲悲壯而頑強的重生序曲。
夜色最深時,燧燁再次獨自走出石屋,遙望南方。他的氣息與遠方那點微光隱隱相連,他能感覺到,黑暗並未因白日的“勝利”而滿足,反而因為“淨化之種”的存在而變得更加躁動不安,正在醞釀著更加惡毒的反撲。
“支點已立,礪石已成。”他低沉的聲音仿佛與腳下的山脈融為一體,“接下來,要看我們能否趕在下一輪風暴來臨前,磨利手中的劍,找到那條……通往勝利的裂隙。”
他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不會太多。北岸的礪石與南岸的釘子,都在等待著最終碰撞時刻的到來。而那碰撞的火花,將決定這個青銅紀元的最終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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