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黑曜石之影
燧燁所鑄的“製度之鼎”並非虛言。在明確的職司劃分與軍製重整下，北岸聯盟這台戰爭機器開始顯露出不同於以往的效率與韌性。
新設立的“工正”麾下，環繞山穀安全區域，立起了數座冒著濃煙的窯爐與工棚。叮叮當當的敲擊聲日夜不息，不再是零散的修補，而是按照統一規製，批量鑄造著青銅矛頭、箭簇以及更為堅韌的甲片。工匠們根據陶提供的、源自“淨化之種”能量紋路的簡化圖譜，嘗試在武器關鍵部位或甲胄內襯進行刻印，雖無法引動能量，卻隱隱帶來一絲心神的安定。
“農正”組織起所有非戰鬥人員，包括半大的孩子，在遠離黑水河、受地脈網絡保護較好的穀地開辟新的田壟，播種下耐貧瘠的粟與菽。狩獵與漁獲被嚴格規劃，既保障食物來源，又不至於過度消耗。
“醫正”則帶領著學徒，將陶整理出的、對抗黑暗侵蝕的草藥知識係統化，在大營各處設立救護點，用蒸煮、晾曬等方法大量製備藥膏與湯劑。傷兵的死亡率開始顯著下降。
而最核心的變化在於軍隊。岩以鐵腕與公正推行著新軍製。來自不同部落的戰士被打散重編，起初難免有摩擦齟齬，但在嚴苛的、針對黑曜石部落作戰特點的訓練中，在明確且統一的賞罰製度下，一種超越部落隔閡的認同感開始萌芽。他們開始習慣聽從同一個號令，信任身邊不同圖騰的戰友，為了“聯盟”而非狹小的部族而戰。
陶肩上的擔子最重。他既要通過老巫的骨杖時刻感應南方“淨化之種”的狀態，監控那片黑暗的動向，又要指導工正研發，培訓“薪火”計劃的少年，幾乎不眠不休。但他眼中燃燒的火焰卻愈發旺盛，老巫的傳承與燧燁的信任，讓他將疲憊化為了動力。
就在北岸緊鑼密鼓地礪兵秣馬、夯實根基之時，南岸的黑暗，在經過一段看似沉寂的積蓄後，終於投下了新的、更加深邃的陰影。
第一個察覺到異常的是鷂。他帶領著重組後的偵察小隊，始終如同最警惕的獵犬，遊弋在黑水河南岸的危險地帶。這一次，他們發現了一支不同尋常的黑曜石部落巡邏隊。
這支隊伍人數不多，僅有十人，但他們的裝備卻迥異於尋常。他們手中的武器不再是粗糙的黑曜石片，而是某種經過精心打磨、閃爍著金屬與礦石混合光澤的長矛，矛尖隱隱流動著一層吸收光線的幽暗薄膜。他們的皮甲也更加規整，關鍵部位鑲嵌著薄薄的、如同黑曜石結晶般的甲片。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們的狀態。他們行動間悄無聲息，配合默契得如同一個整體，眼神不再是狂熱的混亂，而是一種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專注。他們似乎……失去了大部分屬於“人”的情緒，變成了純粹為了殺戮而存在的工具。
“不對勁……”鷂伏在灌木叢中，壓低聲音對身邊的蚺說，“他們太‘安靜’了，像……像被抽走了魂。”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那支巡邏隊中的一名成員，似乎憑借某種超越常人的直覺，猛地轉頭，精準地望向了鷂他們藏身的方向。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眼白部分布滿細密的黑色血絲，瞳孔則縮成了兩個針尖大小的黑點，深處沒有任何光彩，隻有一片令人靈魂凍結的死寂。
沒有呼喊，沒有預警。那名黑曜石戰士隻是抬起了手，他身旁的兩名同伴立刻心領神會，三人如同鬼魅般脫離隊伍，以遠超之前遭遇過的任何敵人的速度，悄無聲息地撲殺過來！
“撤！”鷂當機立斷。
但這一次，敵人的追擊截然不同。他們不再依靠蠻力與瘋狂，而是展現出一種高效的、如同狩獵般的技巧。他們利用地形，相互掩護，投擲出的短矛又快又準，帶著刺耳的破空聲，死死咬住鷂小隊的尾巴。
一名落在最後的偵察兵被短矛貫穿了大腿，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他試圖掙紮，但那三名追兵已然逼近。他們沒有立刻殺死他，而是其中一人用那詭異的、帶著幽暗薄膜的矛尖，輕輕點在了傷者的額頭。
沒有鮮血飛濺。那名受傷的偵察兵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雙眼瞬間被墨色浸染，臉上流露出極致的痛苦與掙紮，但僅僅幾息之後，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與那三名追兵一模一樣的、冰冷的死寂。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拾起自己的武器，默默地站到了那三名追兵的身後。
他被“轉化”了！
鷂看得頭皮發麻，不敢有絲毫停留，帶著剩餘的人，憑借對地形的熟悉，拚儘全力才擺脫了這支可怕的“獵人”小隊，狼狽地撤回北岸。
“黑曜石之影……”鷂向燧燁彙報時，聲音依舊帶著一絲後怕，“他們……他們能將被俘或受傷的戰士，迅速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怪物！”
這個消息，比得知黑液祭壇的“回收”功能更加令人震撼。這意味著，與黑曜石部落的戰爭，不能再有任何失誤。每一次戰鬥減員，都可能成為對方兵源的補充！戰爭的天平，正在向著極其危險的方向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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燧燁聽完彙報，沉默良久。他走到石屋門口，望向南岸。夕陽的餘暉下，那片土地仿佛籠罩在一層不祥的黑紗之中。
“看來，‘黑液’醞釀的，不僅僅是原料，”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還有……塑造‘影子’的模具。”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聞訊趕來的岩、陶以及各位職司首領。
“傳令全軍，告知‘黑曜石之影’的存在。從即日起，所有作戰小隊，必須攜帶由陶監製的‘淨心符’那些簡化刻印的青銅片），遭遇此類敵人，若同伴被俘或重傷瀕臨失守……需果斷處置，絕不可讓其落入敵手！”
這道命令殘酷而決絕，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必要性。讓戰友淪為敵人的傀儡，是比死亡更悲慘的結局。
“工正，全力研製能有效殺傷那種‘影子’的武器，尤其是遠程武器。”
“醫正，研究被那種矛尖所傷後的緊急處理辦法。”
“岩，調整戰術，以遊鬥、襲擾為主，避免正麵膠著，絕不給他們‘轉化’的機會。”
一係列應對措施迅速下達。北岸的氣氛再次緊繃起來，但這一次，恐慌被一種更加冷靜、更加專注的警惕所取代。
鼎已鑄成，但陰影已至。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北岸的文明之火，必須在這些無聲無息卻能吞噬光明的影子圍攻下，證明其頑強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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