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霸業初萌，暗棋深植
繻葛一役，天下震動。
周天子被箭矢所傷的屈辱，遠比一場單純的軍事失敗更具顛覆性。那層名為“天命所歸”的神秘麵紗被無情撕下，露出了王權虛弱不堪的本來麵目。列國諸侯表麵上依舊保持著對洛邑的恭敬，但私下裡的議論與蠢蠢欲動，已如野火般在華夏大地上蔓延。
鄭國都城新鄭，則沉浸在一片隱忍的亢奮之中。鄭莊公寤生的聲望達到了頂峰，“小霸”之名不脛而走。他依舊維持著對周王室表麵上的臣服，但割麥取禾、繻葛敗王，每一步都精準地踐踏著舊秩序的邊界，卻又在即將徹底越界時收步，將政治上的狡黠與強硬演繹得淋漓儘致。
燧燁史咎）在洛邑的守藏室內，清晰地感受著這股時代洪流的轉向。那曾經彙聚於王畿的文明氣運，如今已明顯分化為數十股強弱不一的支流，各自奔湧，相互衝撞。鄭國的那一股，青芒銳利，勢頭最盛，但其根基，在燧燁的感知中，卻隱隱纏繞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來自西方的晦暗氣息。
“黑曜石的陰影，已經滲入這新生的霸業之基了麼？”他心中警兆頻生。繻葛之戰邊緣出現的那些窺視者，絕非偶然。他們就像附著在猛獸身上的虱蟲，等待著宿主虛弱或瘋狂的時刻。
他必須采取行動，不能坐視鄭國這柄可能斬開新時代序幕的利劍，被黑暗所腐蝕。
這一日，一位自稱“山野鄙人”的老者，持著一枚樣式古樸的玉符，求見於鄭國重臣祭足。那玉符，是燧燁多年前埋下的暗線信物之一。在密室中，老者實為燧燁麾下“家族”的核心成員）向祭足分析了鄭國如今麵臨的潛在危機。
“鄭伯雄才，威加海內，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老者聲音沙啞，卻字字清晰，“王室雖衰，天下共主之名猶存。齊、魯、衛、宋，豈能坐視鄭國獨大？彼等暫避鋒芒，非心服也，實待時機耳。尤其需警惕者，乃西陲近來活動頻繁之神秘商旅，其心叵測，恐非僅為求財，若與之牽連過深，恐為天下口實，引火燒身。”
祭足乃鄭國智者，聞言深以為然。鄭莊公的霸業看似如日中天，實則暗藏傾覆之危。外部諸侯環伺，內部諸子年長，權位繼承已隱現波瀾。此刻若再與來曆不明、明顯帶有邪異色彩的勢力糾纏，確是取禍之道。
與此同時，燧燁通過另一條渠道，向周桓王身邊一位傾向與鄭國緩和關係的老臣，傳遞了經過篩選的信息。信息隱晦地指出，鄭國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其強勢乃不得已而為之，王室若一味強硬，隻會將鄭國徹底推向對立，甚至可能逼迫其尋求“非人”之力。不如暫示以寬柔，靜待其變。
這是一種極其精密的雙向操控。一方麵提醒鄭國警惕外部威脅並注意內部隱患，引導其走上相對“健康”的爭霸之路；另一方麵則緩和周王室玉石俱焚的衝動，為文明核心保留一絲元氣。
然而，曆史的慣性與人性的複雜，遠超任何精密的算計。
鄭莊公晚年，果然陷入了繼承人問題的泥沼。他偏愛次子公子突，疏遠太子忽，為日後的內亂埋下了禍根。燧燁感知到，在那圍繞繼承權的暗流湧動中，那縷屬於黑曜石的晦暗氣息，如同水下的毒蛇，若隱若現，似乎在暗中推動著分裂與仇視。
他試圖通過祭足等傾向太子忽的大臣施加影響，強調“嫡長”秩序對於穩定國內、消弭外患的重要性。但鄭莊公的偏愛與公子突及其支持者的野心，已然形成一股難以扭轉的勢力。
“人心的欲望，才是文明最大的變數，也是最難引導的力量。”燧燁在孤燈下，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他能影響局勢，卻難以改變人心。
周桓王方麵，在經曆繻葛之敗的劇痛後，雖暫時采納了緩和之策，但內心的屈辱與怨恨並未消除。他也在暗中積蓄力量，聯絡與鄭國有隙的諸侯，試圖尋找複仇的機會。燧燁的安撫，隻能延緩，卻無法消除這深刻的矛盾。
鄭莊公在位末年，為了鞏固霸業，聯合齊、魯等國，以“不尊王命”為由，幾次討伐不聽話的許、宋等小國，儼然以諸侯領袖自居。而在這些軍事行動的背後，燧燁的“眼睛”再次捕捉到了那些“西陲商人”的身影，他們似乎總能在戰亂前後，為某些關鍵人物提供“便利”或是“建議”。
燧燁意識到，黑曜石部落及其背後的西方主人，已然改變了策略。他們不再僅僅滿足於旁觀和挑撥，而是開始嘗試更深層次地嵌入到中原的紛爭之中，試圖成為幕後真正的操盤手。
時光流逝，鄭莊公的生命走到了儘頭。他臨終前，未能妥善解決繼承問題，最終導致了鄭國長達二十餘年的內亂昭公、厲公交替之亂），其“小霸”基業隨之瓦解。
新鄭陷入血雨腥風之時，燧燁站在洛邑的城頭，遙望東方。他能感覺到，那纏繞在鄭國氣運上的晦暗氣息，在內亂的滋養下，似乎變得更加濃鬱了。
鄭國的霸業曇花一現，但“爭霸”的模式，卻由此深植於諸侯之心。齊桓公、晉文公的時代，已在曆史的薄霧後，隱隱現出輪廓。
而燧燁知道，他的棋局，也必須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僅僅在洛邑觀望、通過暗線傳遞信息已然不夠。他需要更深入地走入這紛亂的天下，需要一個新的、更靈活的身份，去往那即將成為下一個風雲際會之地的——東方。
他看了一眼守藏室內堆積如山的竹簡，轉身離去。史官“姬咎”這個身份，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下一枚棋子，該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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