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西行雍城，墟影初現
絳都的血腥氣尚未在秋風中完全散儘，燧燁已悄然收拾好行裝。晉國內部塵埃落定，重耳的地位穩如泰山，更有趙衰、狐偃等一眾能臣輔佐，已無需他再於近處守望。而西陲傳來的消息，卻如同一聲聲愈發急促的警鐘，在他心頭敲響。“幽泉”方士的出現，以及他們對“古雍之墟”的興趣，指向性過於明確，這絕非尋常的宮廷滲透，其背後所圖，恐怕關乎更深層次的秘密，甚至可能動搖文明的根基。
他向重耳與趙衰辭行，理由是為探尋某些散佚的古老典籍，並觀察西方星野氣運，以為晉國未來卜算。重耳雖有不舍，卻知燧燁非常人，其誌非區區一國宮廷所能局限，遂贈以良馬金帛，鄭重道彆。趙衰則心知肚明，這位神秘的先生此行，必與那尚未完全清除的黑暗陰影有關，他肅然行禮，隻道：“先生珍重，晉國永念先生之功。”
離開絳都，燧燁並未攜帶太多隨從，僅有兩名最為精乾沉穩的“家族”成員扮作仆從相隨。一路西行，地勢漸高，風物與中原迥異。黃土塬峁連綿起伏，溝壑縱橫，民風亦漸顯質樸與彪悍。越是靠近秦國核心區域，燧燁心中那份源自西北方向的蒼涼壓迫感便越是清晰，它不再僅僅是遙遠的感應，而是如同彌漫在空氣中的某種無形之力，沉甸甸地壓在靈台之上。
抵達秦國都城雍城時，已是初冬。這座城池給人的感覺與臨淄的繁華、絳都的凝重、郢都的詭麗皆不相同，它更像一個巨大而堅實的軍事堡壘與行政中心的結合體，夯土城牆高大厚實，街巷規劃橫平豎直，透著一股嚴謹、剽悍而又略顯粗獷的氣息。
憑借“家族”早年在此地經營的人脈與暗線，燧燁很快便安頓下來，並開始著手調查。他如今的身份是一位來自中原、慕名前來秦國遊曆並尋求與方士交流學術的隱士，名曰“姬守”。
信息如同細流般彙聚而來。秦穆公任好，確是一位雄主，他求賢若渴，不僅重用由餘、百裡奚、蹇叔等賢臣，對四方投奔的奇人異士也頗為優待。那名為“幽泉”的方士，約在半年前攜數名弟子來到雍城，自稱來自極西昆侖之墟，精通長生久視、驅神役鬼之術。他們獻上的丹藥，據說讓年事已高的穆公精神健旺，而他們演示的某些“呼風喚雨”、“點石成金”的小術，也成功唬住了不少秦廷貴族，迅速成為了穆公的座上賓。
燧燁設法遠遠觀察過“幽泉”一次。此人身著玄色道袍，麵容看似中年，眼神卻深邃得不見底，周身縈繞著一股內斂而精純的黑暗能量，其凝練程度遠勝當年的“玄石”。他並非張揚之輩，大多數時間都深居簡出，隻在穆公召見或舉行特定儀式時才露麵。而其麾下弟子，行事則較為活躍，正按照其指示，不斷搜集關於“古雍之墟”的古老傳說、地理誌異，甚至暗中招募熟悉西北地理、不畏艱險的向導與勇士。
“古雍之墟……”燧燁在密室中，對著手下搜集來的隻言片語沉思。根據零散的古老記載與民間傳說，那是一片位於雍城西北方向、深入戎狄之地的巨大荒原裂穀，傳聞是上古時代神人交戰、天崩地裂所遺留下的戰場廢墟，其中彌漫著終年不散的迷霧，有進無出，被當地戎狄視為絕對的禁忌之地，連最勇敢的獵手也不敢靠近。有極古老的巫祝傳說提及，墟中沉睡著能令“天地翻覆”的古老力量。
“西方主人……黑曜石部落……他們追尋的，果然是這些沉睡在文明邊緣、近乎神話的古老力量。”燧燁心中明了。這與他們之前在各地挑動紛爭、腐蝕權貴的模式截然不同，顯示出其策略的升級。若能掌控甚至喚醒這種層級的力量，其危害將遠超一國一地的戰亂。
他必須阻止他們，至少，要弄清他們的具體目的以及那“古雍之墟”中究竟隱藏著什麼。
這一日，燧燁得知“幽泉”的一名核心弟子，名為“玄扈”，正在城中某處酒肆，與幾名被招募的向導密談。他決定親自前往，近距離觀察，或許能捕捉到更多信息。
酒肆人聲嘈雜，燧燁扮作普通士人，在角落坐下，要了一壺薄酒。不遠處，玄扈正與幾名麵帶風霜、神色忐忑的戎人裝扮者低聲交談。燧燁凝神細聽，憑借超凡的耳力，隱約捕捉到“黑水”、“斷魂崖”、“星隕之穀”等零星地名，以及玄扈承諾事成之後給予的驚人賞格。
然而，就在他專注聆聽之際，那原本背對著他的玄扈，忽然似有所覺，話音一頓，猛地回過頭來，冰冷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整個酒肆，最終，在燧燁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與疑惑，仿佛察覺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息。燧燁心中微凜，立刻收斂了所有外放的能量感知，麵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對戎人好奇的神情，自顧自地飲酒。
玄扈盯了他片刻，未能發現更多異常，這才緩緩轉過頭，繼續與向導交談，但聲音卻壓得更低，並且很快便結束了談話，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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燧燁知道，自己可能已經引起了對方的警覺。這些黑曜石的成員，其感知能力顯然比預期的更為敏銳。
當晚，燧燁位於雍城暫居的小院外，出現了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如同夜行的狸貓，在黑暗中窺伺。燧燁端坐室內，燈燭未燃，嘴角卻泛起一絲冷意。他並未采取行動，隻是悄然加強了小院的警戒符文。
次日，一個更令人意外的消息傳來：秦穆公將於三日後，在宮中召見各方賢士，包括“幽泉”及其弟子，據聞欲谘詢關於西北邊疆安穩、乃至“古雍之墟”吉凶之事。同時，亦有風聲傳出，穆公有意組織一支精乾的探查隊伍，前往西北方向“勘察地理，宣示主權”。
這無疑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光明正大接近“幽泉”、了解秦國官方動向、甚至可能混入探查隊伍的機會。但同樣，這也可能是一個陷阱，是“幽泉”借穆公之手，甄彆乃至清除潛在威脅的計策。
燧燁站在院中，仰望著雍城上空那不同於中原的、顯得更高遠也更蒼涼的星空。他能感覺到，那來自西北的壓迫感中，似乎隱隱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帶著誘惑與躁動的波動，仿佛某種沉睡的存在，正在被逐漸接近的腳步所擾動。
前路艱險，迷霧重重。但他彆無選擇，必須踏入這秦廷之會，去直麵那來自西方的幽暗之泉，去探尋那隱藏在古老墟影之下的秘密。文明的燭火，能否照亮這愈發深沉的黑暗，或許，就將從這次雍城之行開始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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