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墨家遺匠,不滅心焰
次日清晨,方士營地並未因前日內侍的巡查而顯得沉寂,反而愈發活躍起來。求見秦王無門者,轉而開始相互結交,或探討虛無縹緲的仙方,或炫耀各自擅長的異術,試圖在競爭中脫穎而出,或至少尋得一二盟友。
烏庚依照昨夜的感應,信步向營地西側走去。與其他區域的熱鬨相比,這裡顯得冷清許多,帳篷更為稀疏簡陋。他很快鎖定了那股微弱“星火”波動的源頭——一頂毫不起眼的灰色小帳篷,帳前,一個身著粗麻短褐、年紀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專注地擺弄著幾件奇特的木製構件。
那少年麵容黝黑,手指粗糙帶有傷痕,一看便是常年做活的匠人。他手下的構件結構精巧,榫卯咬合,似乎是一個複雜機械的一部分。然而,吸引烏庚目光的,並非這木工技藝本身,而是少年工作時,周身自然而然散發出的那股微弱卻精純的能量場。那能量並非源於任何修煉法門,更像是由極度專注的心神、某種堅定的信念以及對手中造物純粹的熱愛所點燃的“心火”,自然而然地引動了周圍環境中極其稀薄的、偏向“創造”與“堅守”屬性的天地元氣。
這種力量形式,讓烏庚感到一種跨越時空的熟悉。它微弱,卻堅韌;它不張揚,卻自有風骨。這並非巫祝的溝通鬼神,也非煉氣士的吐納養生,更像是……上古之時,某些專注於技藝與守護的部族所特有的精神力量的遺存。
少年察覺到有人靠近,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警惕,但並無尋常方士的諂媚或狡黠。他的目光清澈,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先生有何指教?”少年放下手中的構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他的禮節不算標準,卻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度。
烏庚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地上的構件,語氣平和:“指教不敢當。隻是見小哥技藝精湛,結構巧妙,似暗合機關之理,心中好奇,故來一觀。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少年見烏庚態度友善,且一語道破他技藝的關竅,眼中警惕稍減,答道:“我叫阿棄,無姓。曾是少府匠作營的學徒。”
“阿棄?”烏庚念著這個名字,心中微動,“少府匠作營,那是為王室服務的精工之地,前途應當不錯,為何會來此方士彙聚之地?”
阿棄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構件:“我做的東西,他們覺得……無用,且危險。”
烏庚仔細看去,這才發現那些構件組合起來,隱約像是一個小型的守城弩模型,但結構更為複雜,其中一些設計甚至超出了這個時代常見的弩機範疇,帶著一種超越實用的、近乎“道”的追求。
“無用?我看未必。此物若放大,守城禦敵,當有奇效。”烏庚緩緩道,“至於危險……利器在手,心術正,則為守護之盾;心術邪,方為殺戮之矛。關鍵在於執器之人,而非器本身。”
阿棄眼中猛地亮起一抹光彩,仿佛遇到了知音。他用力點頭:“先生說的是!我……我隻是想造出更好的器械,可以更省力地勞作,可以更有效地守護家園城郭,減少兵士傷亡。但匠作營的管事說,此等奇技淫巧,耗費工時,且威力難以掌控,恐生禍端,便將我逐了出來。聽聞大王廣召奇人異士,我便想來碰碰運氣,或許……有人能懂。”
他的話語樸實,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真誠。那股“心火”隨著他的話語,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烏庚心中了然。這少年阿棄,身負的或許並非簡單的工匠之才,而是一種近乎“道匠”的潛質,能夠將精神意誌與技藝融合,引動天地間偏向“創造”與“守護”規則的力量。這種天賦,在追求長生與力量的方士群體中,顯得格格不入,甚至被視為異類。
“你的想法,很好。”烏庚看著他,目光深邃,“不過,此地所求,多為長生仙藥,呼風喚雨之術。你的‘器’,恐怕難入某些人法眼。”
阿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隨即又堅定起來:“我知道。但除了這裡,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至少……這裡允許‘奇思妙想’存在,哪怕隻是被當做戲法看待。”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從營地中央傳來,伴隨著幾聲嗬斥。隻見幾名黑冰台裝束的銳士,正陪同著昨日那名內侍,徑直朝這個方向走來。他們的目標,似乎正是阿棄的帳篷。
阿棄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擋在了他那堆木製構件前麵。
內侍一行人很快來到近前,目光先是掃過烏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隨即落在阿棄和他身後的物件上。
“你就是那個被少府匠作營逐出的學徒,阿棄?”內侍的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是。”阿棄挺直了背脊。
“哼,果然在此。”內侍冷笑一聲,“有人舉告,你私造違禁軍械,圖謀不軌。這些東西,”他指了指地上的構件,“便是證據!來人,將這些違禁之物收繳,人帶走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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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銳士應聲上前。
“等等。”烏庚上前一步,擋在了阿棄身前,對內侍微微拱手,“中貴人,此物不過是些木製模型,孩童玩具一般,如何稱得上違禁軍械?是否有所誤會?”
內侍眯起眼睛看著烏庚:“烏先生,此事與你無關。此子身份可疑,所造之物又涉及軍國利器,按律當查。莫非先生要包庇於他?”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阿棄緊張地看著烏庚的背影,握緊了拳頭。
烏庚神色不變,語氣依舊平和:“非是包庇。隻是覺得,大王求賢若渴,廣納百川。此子雖年幼,然其巧思,或於國有用。若因莫須有之罪名而獲罪,豈非寒了天下有心投效者之心?況且,以此物定為軍械,未免牽強。”
他話語不急不緩,卻點出了關鍵:秦王政的名聲,以及證據的不足。
內侍盯著烏庚,似乎在權衡。他接到命令,要排查營地中所有“異常”能量波動,這個少年工匠的能量反應雖然微弱奇特,但也在排查之列。本想借個由頭帶走訊問,沒想到這個看似低調的方士烏庚會出麵阻攔。
片刻沉默後,內侍忽然笑了笑,隻是笑容有些冷:“既然烏先生為此子說情,咱家便給先生一個麵子。不過,這些‘玩具’,還是由咱家代為保管為好。至於此人……”他目光轉向阿棄,“好自為之,莫要再行那‘危險’之舉。”
說罷,他一揮手,銳士們上前,粗暴地將地上的木製構件收走。內侍不再多言,帶著人轉身離去。
阿棄看著自己心血被收走,嘴唇緊抿,眼中滿是屈辱和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力。
烏庚轉過身,看著少年緊握的雙拳和微微顫抖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器雖毀,心火未滅。”烏庚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記住這份不甘,記住你為何而造器。真正的傳承,不在形製,而在此心。”
阿棄抬起頭,望向烏庚深邃的眼眸,那裡麵仿佛有萬古的星空,能包容一切,也能看透一切。他心中的屈辱和憤怒,奇異地平複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堅定的東西。
“先生……我該怎麼做?”
烏庚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望向鹹陽宮的方向,目光悠遠。
“等待,觀察,學習。黑暗籠罩時,微光雖弱,亦能指引方向。你的路,不在阿諛奉承之中,而在你的雙手與心神之內。”
他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他知道,這顆“星火”的種子已經種下。或許它很微弱,在這帝國暗麵之下隨時可能熄滅,但隻要心火不滅,便終有燎原之日。
而這,正是他跨越萬年,依舊在守望的意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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