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帝國暗麵第二十三章：秦嶺迷霧，古道遺蹤
深入秦嶺腹地的路途，遠比阿棄想象中更為艱難。這裡已完全脫離了人煙的痕跡，隻有最原始、最蠻荒的自然麵貌。參天古木遮天蔽日，使得林下光線常年晦暗，潮濕的地麵上鋪滿了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散發出腐殖質特有的濃烈氣息。粗如兒臂的藤蔓從樹冠垂落，或如巨網般橫亙在前方，必須用烏庚給予的短刃費力劈砍才能通行。空氣中彌漫著的水汽幾乎能擰出水來，衣物始終處於一種半濕不乾的狀態，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極為難受。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潛藏在寂靜中的危險。色彩斑斕、形態怪異的毒蟲在枝葉間悄然爬行；碗口粗細的蟒蛇盤踞在岩石上，冰冷的豎瞳漠然注視著不速之客；夜間，遠處山坳中傳來的、不知名野獸的嚎叫，更是讓人毛骨悚然。阿棄緊握著青岡木短刺，精神高度緊繃，不敢有片刻鬆懈。他體內的“心火”在這種持續的壓力下，仿佛被不斷捶打的鐵胚，雖然消耗巨大，卻也變得更加凝實，流轉間自發地驅散著試圖侵入體內的陰寒濕氣，並賦予他超越常人的耐力與敏銳。
烏庚始終走在前麵，他的動作看起來依舊從容，仿佛與這片險惡的山林融為一體。他並非依靠蠻力開路，而是總能找到獸徑、石隙或是水流衝刷出的相對好走的路線，避開那些氣息特彆汙濁、可能孕育著毒瘴的區域。他的靈覺如同最精準的探針，不僅指引著方向，更時刻分析著周圍環境中能量的細微流向。他能感覺到，這片古老的秦嶺山脈，其地脈能量雖然浩瀚，卻也如同其表麵的地形一般，支離破碎，充滿了紊亂的湍流和沉寂的死角。而在這片看似混沌的能量圖景中，他依舊能捕捉到那一絲若有若無、如同蛛絲般牽連向北方的陰冷抽取之力——那是“影”之網絡對這片古老山脈的侵蝕痕跡，雖然相對武關那樣的節點微弱許多，卻如同附骨之疽，難以徹底清除。
翻越一道近乎垂直的峭壁後，眼前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了一處位於山腰的、相對平坦的台地。台地邊緣，依稀可見一些殘破的、被苔蘚和藤蔓幾乎完全吞噬的石砌建築基址，幾根傾倒斷裂的石柱半埋於泥土中，上麵雕刻著模糊不清、風格古拙的獸形紋飾。
“這裡……曾經有人住過？”阿棄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廢墟，在這純粹的蠻荒中看到人造物的痕跡，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時空錯位感。
烏庚走到一根殘柱旁，伸手拂去厚厚的苔蘚，仔細辨認著那些紋飾，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追憶與了然。
“是古蜀道的遺存，或許更早。”他緩緩道，指尖拂過石柱上那道深深的、仿佛被利爪劃過的痕跡，“秦嶺並非一直是人跡罕至的屏障。在更古老的年代，曾有先民於此開辟道路，溝通南北。這些紋飾，帶有巴蜀之地巫祭的色彩，又夾雜著些許楚地的浪漫奇詭。”
他閉上眼，靈覺深入這片廢墟的地下。片刻後，他沉聲道：“此地曾是一處小型祭祀點或中轉驛站，其下曾有一條微弱的地脈支流經過，能為旅人提供庇護與指引。可惜，如今地脈已近乎枯竭，被更強大的力量強行改道了。”
阿棄順著烏庚的目光望去，果然感覺這片台地雖然開闊，卻給人一種“乾涸”與“死寂”之感，周圍的生機也遠不如之前穿越的密林旺盛。
“是‘影’做的嗎？”阿棄問道，握緊了短刺。
“是，也不全是。”烏庚搖頭，“地脈變遷，自有其自然規律。滄海桑田，昔日通途化為險阻，亦是常事。‘影’不過是加速並利用了這種變遷，它們如同蛀蟲，專門尋找那些本就脆弱或已被曆史遺忘的節點進行侵蝕、改造，納入其網絡。這條古道，恐怕在它們眼中，早已失去了價值，故而棄之不顧。”
他走到台地另一側，向下俯瞰。隻見下方雲霧繚繞，深不見底，隻能隱約聽到隆隆的水聲從極深處傳來。而對麵的山巒，在翻滾的雲海之中若隱若現，仿佛遙不可及。
“前路尚遠，且危機四伏。我們在此稍作休整，接下來一段路，恐怕更為難行。”烏庚從行囊中取出乾糧和清水，遞給阿棄。
阿棄接過，默默啃著堅硬的麵餅，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片古老的廢墟。他想象著千百年前，曾有人在此點燃篝火，祭祀神靈，或是商旅在此歇腳，談論著南北的奇聞異事。而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與無言的荒涼。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感湧上少年心頭，讓他對時間與文明有了些許模糊的認知。
就在他出神之際，烏庚忽然眉頭一皺，猛地轉頭望向他們來時的方向，目光銳利如電。
“怎麼了，先生？”阿棄立刻警覺起來。
“有東西跟上來了。”烏庚的聲音低沉，“氣息陰冷迅捷，非是尋常野獸……恐怕是‘影’馴化的爪牙，循著我們在武關外殘留的些許氣息，或者是感應到了你之前那柄‘破影’殘留的波動，追蹤至此。”
阿棄心中一凜，立刻站起身，短刺橫在胸前，體內的“心火”加速流轉。
烏庚凝神感知片刻，臉色稍緩：“數量不多，僅有三隻，但速度極快，已至山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需立刻出發，借助前方雲深霧障之地，甩開它們。”
他迅速收起行囊，指向台地另一端一條極為隱蔽、幾乎被藤蔓完全覆蓋的向下小徑。
“跟緊我，收斂氣息，無論聽到什麼動靜，不要回頭，全速前進！”
阿棄重重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片沉默的廢墟，將心中泛起的波瀾壓下，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專注。他緊隨烏庚的腳步，一頭紮進了那條被濃霧與未知籠罩的險峻小徑。
身後，隱約傳來了幾聲淒厲尖銳、非狼非狐的嗥叫，迅速由遠及近，帶著一股鎖定獵物的殘忍與饑渴，打破了山間的寂靜。
新的危機，已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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