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帝國暗麵第三十章:南陽在望,暗室疑雲
丹水河灘的血腥氣被潮濕的河風緩緩吹散,但那股緊繃的驚悸感卻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纏繞在商隊每個人的心頭。遇襲後的善後工作進行得沉默而迅速,陣亡的護衛被就地草草掩埋,傷員則得到簡單的包紮。那幾具黑衣刺客的屍體被仔細搜查,除了製式的淬毒兵刃和幾枚未曾使用的怪異煙霧彈、音嘯符之外,再無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信物或紋章,乾淨得令人心寒。
黑伯指揮著眾人,以遠超之前的速度和效率,終於在日落前,於湍急的河麵上架起了一道由繩索和木板構成的簡陋浮橋。車隊開始依次渡河,車輪碾過不甚牢固的木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混著腳下洶湧河水的咆哮,每一次晃動都牽動著眾人敏感的神經。無人交談,隻有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咳嗽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警惕地掃視著對岸那片在暮色中顯得愈發幽深的叢林,仿佛那裡麵隨時會再次撲出索命的惡鬼。
烏庚靠在雜物堆上,借著車輛的晃動掩飾著身體的虛弱,他閉目凝神,看似在休息,實則靈覺如同最精細的雷達,一遍遍掃過整個商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種微妙的變化正在發生。之前,他和阿棄隻是被同情的落難者,而經過河灘那場詭異的阻擊——儘管他出手極其隱晦,那無形壁障也瞬間消散——但黑伯以及那名一直沉默的枯瘦老者,投向他們的目光中,已然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審視與探究。那不僅僅是好奇,更帶著一種評估價值的銳利。尤其是那枯瘦老者,偶爾瞥來的目光,渾濁卻似能穿透皮囊,讓烏庚都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壓力。
“我們怕是不能再被簡單地視為累贅了。”烏庚在心中暗忖,“福兮禍之所伏,此番引起注意,雖可能帶來些許便利,但更可能引來意想不到的麻煩,須得更加小心。”
順利渡過丹水後,商隊並未停歇,而是在黑伯的嚴令下,頂著漸沉的夜色,繼續向南行進了十餘裡,直到找到一處背靠石山、易守難攻的小山穀,才下令紮營休息。篝火再次燃起,卻再無前幾日的喧鬨,人們默默地啃著乾糧,修補著白日損壞的車輛和裝備,氣氛凝重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
阿棄經過一日休養和烏庚暗中渡過的些許元氣,精神恢複了不少,已能勉強下車活動。他坐在篝火旁,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柄布滿裂紋、靈光儘失的青岡木短刺,腦海中反複回放著白日那電光火石間的廝殺,尤其是先生那看似隨意、實則妙到毫巔的“疏導”防禦。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對“疏導”二字的理解,在生死壓力的催化下,似乎又深刻了一層。它不僅僅是引導能量,更是一種對“勢”的把握和運用,如同大禹治水,非堵而疏,順應其性,方能化解其害。他嘗試著引導體內恢複了些許的“心火”,在指尖凝聚,不再是追求鋒銳或堅固,而是模仿那流水般的柔韌與滲透,雖然微弱,卻已初具雛形。
夜深人靜,大部分人都已裹著毛氈沉沉睡去,鼾聲四起。隻有負責守夜的護衛,抱著兵刃,在營地邊緣來回巡邏,身影在跳躍的火光下拉得忽長忽短。
就在這時,商隊首領吳掌櫃,在枯瘦老者的陪同下,緩步走到了烏庚和阿棄所在的篝火旁。吳掌櫃年約四旬,麵皮白淨,身材微胖,穿著一身料子不錯的綢緞便服,臉上總是掛著商人特有的和氣笑容,但那雙細長的眼睛裡,卻不時閃過精明的光芒。而那名枯瘦老者,依舊穿著那身不起眼的灰色短褐,手持黝黑鐵尺,默默跟在吳掌櫃身後半步的位置,仿佛一個不起眼的影子,唯有偶爾開闔的眼縫中泄出的精光,顯示其不凡。
“烏先生,令侄身體可好些了?”吳掌櫃笑容可掬地在火堆旁坐下,語氣關切。
烏庚微微欠身,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疲憊與感激交織的神色:“有勞吳掌櫃掛心,舍侄年輕,恢複得快,已無大礙。此番多蒙掌櫃搭救收留,又贈藥療傷,此恩此德,烏某沒齒難忘。”他言辭懇切,將一個落難士人的感激與窘迫表現得恰到好處。
“誒,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相逢即是有緣,烏先生不必客氣。”吳掌櫃擺了擺手,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烏庚蒼白的麵容和阿棄手中那柄裂紋遍布的木刺,話鋒隨即一轉,帶著幾分後怕與試探,“今日河灘之事,真是凶險萬分!若非護衛們拚死抵抗,唉……說來也怪,那賊人眼看就要得手,不知怎地,竟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真是奇也怪哉!莫非是東主洪福齊天,得了鬼神庇護?”他說著,目光卻若有若無地停留在烏庚臉上。
烏庚心中了然,知道對方果然起了疑心。他麵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與驚訝:“哦?竟有此事?烏某當時驚慌失措,隻顧著護住舍侄,蜷縮在車後,並未看清具體情形。許是……許是賊人自己腳下不穩,或是哪位護衛兄弟暗中出手,隔空擊退了賊人?烏某雖讀些詩書,於這武藝搏殺之事,卻是一竅不通的。”他語氣真誠,帶著讀書人談及武事時常見的疏離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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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枯瘦老者聞言,眼皮微微抬了抬,渾濁的目光在烏庚身上停留了一瞬,並未說話,隻是手中鐵尺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地麵,發出幾不可聞的“嗒、嗒”聲。
吳掌櫃嗬嗬一笑,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不再追問,轉而歎道:“先生說的是,定是護衛們奮勇,加上東主福緣深厚。隻是這世道,越來越不太平了。聽說南陽那邊,近來也不甚安寧,郡守與地方豪強似乎有些……齟齬。我等行商,隻求財貨平安,最怕卷入這等是非之中啊。”
他看似隨意地抱怨,實則是在透露信息,也在進一步觀察烏庚的反應。
烏庚心中一動,南陽郡……此地乃南下荊襄、北上帝畿的戰略要衝,秦滅楚後,雖設郡縣,但楚地遺風猶存,豪強勢力盤根錯節,與秦吏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若“影”勢力欲在南方布局,南陽這等魚龍混雜、權力結構不穩之地,正是其滲透滋生的溫床。吳掌櫃此言,是警告,還是意有所指?
他麵上不動聲色,隻是附和著歎息道:“是啊,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隻盼能早日抵達南陽,尋到親友,得一安身立命之所,便心滿意足了。”
又閒談幾句,吳掌櫃便借故起身,帶著枯瘦老者離開了。自始至終,那枯瘦老者都未曾開口,但他那偶爾落在烏庚身上的目光,卻讓烏庚感覺到,此人遠比那笑麵虎般的吳掌櫃,更難應付。
待他們走遠,阿棄才壓低聲音,帶著疑惑問道:“先生,他們是不是懷疑我們了?”
“懷疑是必然的。”烏庚目光深邃,望著跳動的火焰,“那吳掌櫃是精明人,白日之事太過蹊蹺,他豈能不起疑?不過,他目前也隻是懷疑,並無實證,而且我們對他而言,或許還有些未知的‘價值’。倒是那個持鐵尺的老者……氣息沉凝,深藏不露,恐怕是商隊真正的底牌之一。我們須得更加謹慎,接下來的路程,步步皆需留心。”
他頓了頓,繼續低聲道:“而且,吳掌櫃提及南陽郡守與地方豪強的矛盾,恐怕並非無的放矢。這支商隊背景絕不簡單,所護送之物,或所護衛之人,或許正與南陽那潭渾水有關。我們借其南下,如同刀尖跳舞,稍有不慎,便會被卷得更深。”
接下來的數日行程,果然如烏庚所料,氣氛變得更加微妙。黑伯對烏庚二人的態度依舊客氣,甚至更加周到,但那種客氣中,分明帶著一種有距離的觀察。而那枯瘦老者,則仿佛真的成了一個沉默的影子,再未投來關注的目光,但這反而讓烏庚更加警惕。
商隊沿著逐漸開闊的河穀平原南下,沿途的村落和農田明顯增多,甚至能看到一些小型的市集,秦製的亭驛也開始出現在路邊,顯示著他們已經深入帝國統治的核心區域。然而,空氣中似乎也彌漫著一種隱隱的躁動與不安。路過的行人神色匆匆,偶爾能看到小股的地方郡兵在巡邏,關卡盤查也明顯嚴格了許多。
五日後,遠方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一片巍峨城池的模糊輪廓。牆垣高聳,旌旗隱約可見,那便是南陽郡的郡治——宛城。
望著那座在夕陽餘暉中如同巨獸般匍匐的城池,烏庚心中並無多少抵達目的地的輕鬆,反而愈發沉重。宛城,這座古老的楚國重鎮,秦帝國南方的樞紐,其中不知隱藏著多少明槍暗箭,多少與“影”相關的秘密。
帝國的暗麵,並未因地理的遠離而淡去,反而在這看似繁華的南方雄城之中,呈現出更加複雜、更加危險的形態。他們的南徙之路,即將在這座城池中,揭開新的,也可能是更加凶險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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