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是第一個清晰的感覺,順著脊椎急速爬升,瞬間攫住了溫念念的四肢百骸。她猛地抽搐了一下,從短暫的昏迷中驚醒。
黑暗。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包裹著她,幾乎令人窒息。這不同於夜晚的黑,這是一種吞噬一切光線的、沉重而汙濁的墨黑,隻有極遠處零星閃爍著一些昏黃搖曳的光點,像垂死掙紮的螢火。
惡臭。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粗暴地鑽入她的鼻腔——那是混合了鐵鏽、腐爛物、化學藥劑和某種難以名狀的腥臊氣的味道,濃烈得幾乎實質化,嗆得她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瞬間湧出。
她發現自己正趴在一片冰冷泥濘的地上,黏膩濕冷的汙泥浸透了她昂貴的紗裙,緊緊貼著她的皮膚,帶來令人作嘔的觸感。身下似乎還有一些硌人的碎石和硬物。
“嗚…”溫念念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劇烈的眩暈感不斷衝擊著她的大腦。剛才那短暫卻恐怖的天旋地轉感似乎還殘留著。
這裡是哪裡?
她驚恐地環顧四周,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但看到的景象卻讓她更加恐懼。
荒蕪、破敗、死寂。
她似乎在一片廣闊的荒野上,地麵是龜裂的黑褐色泥土,零星散布著扭曲焦黑的枯樹殘骸和生鏽的金屬垃圾。遠處,隱約可見巨大而猙獰的陰影,像是某種龐大建築的廢墟,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如同巨獸的骸骨。
天空是壓抑的、毫無生氣的灰黑色,看不到月亮,更沒有星星。隻有一層厚厚的、仿佛在緩慢蠕動的汙濁雲層低低地壓著,讓人喘不過氣。
冷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帶著嗚咽聲,卷起地麵的塵埃,拍打在她臉上。這風裡也帶著那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這不是她家的花園!絕對不是任何一個她知道的文明世界的地方!
極致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衝垮了溫念念的心理防線。
“爸爸…媽媽…”她下意識地呢喃,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哥哥…小悠…”
沒有人回應。隻有風聲如同鬼魅的低語。
“我在做夢…對,一定是噩夢…”她試圖安慰自己,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尖銳的疼痛立刻傳來,告訴她這一切無比真實。
“啊!”她疼得叫出聲,恐懼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急劇放大。
更大的聲響似乎引來了什麼。遠處黑暗中,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像是金屬摩擦又混合著濕滑物體拖行的聲音,隱約還有幾聲非人的、飽含痛苦與饑餓的低沉嘶吼。
那聲音越來越近。
溫念念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臟瘋狂擂鼓,幾乎要跳出胸腔。她連滾帶爬地試圖躲到旁邊一塊巨大的、鏽蝕的金屬板後麵,冰冷的汙泥和尖銳的碎石劃破了她嬌嫩的皮膚,留下細小的血痕,但她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隻有無邊的恐懼。
“誰?誰在那裡?”她帶著哭腔,聲音細若蚊蚋,既是詢問也是絕望的乞求。
回應她的,是另一聲更清晰、更接近的嘶吼,充滿了攻擊性和貪婪。
這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溫念念徹底崩潰了。她縮在金屬板後麵,雙手緊緊捂住嘴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混合著臉上的汙泥。她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回家…我要回家…
爸爸…媽媽…救我…哥哥…救救我…
她在心裡無聲地尖叫、哭喊,巨大的孤獨和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她從未經曆過如此可怕的事情,甚至連想象都不曾有過。溫室裡精心嗬護的花朵,驟然被拋入殘酷的冰原,瞬間就到了凋零的邊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也許是漫長的幾個世紀。遠處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響——引擎沉悶的轟鳴聲,以及…腳步聲?人類說話的聲音?
溫念念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到幾束刺目的光柱劃破黑暗,在空中晃動。光線中,可以看到幾個穿著統一製式、看起來有些破舊但功能性很強的深色衣物、戴著防護麵罩的人影,正呈搜索隊形謹慎地向前推進。他們手中拿著造型奇特的武器,動作乾練而警惕。
是人!
得救了!
巨大的希望瞬間衝垮了恐懼的堤壩。溫念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金屬板後麵衝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朝著光線的方向跑去,腳下一滑,重重摔倒在泥地裡,但她立刻又掙紮著爬起來,哭喊著:
“救命!救救我!求求你們!”
她的出現顯然極度出乎那支小隊的意料。
所有光柱瞬間集中到她身上,刺得她睜不開眼。那些士兵——看起來像是士兵——立刻做出了防禦姿態,武器齊刷刷地對準了她這個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來的、狼狽不堪的不明生物。
“站住!不許動!”一個粗獷嚴厲的男聲透過麵罩傳來,帶著十足的警惕和命令。
溫念念被這陣仗和吼聲嚇住了,僵在原地,舉著沾滿汙泥的雙手,哭得更加厲害,語無倫次:“…彆開槍…我是人…救救我…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