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食者”活動的陰雲如同磐石城上空永不散去的汙濁雲層，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城堡內的氣氛明顯變得更加緊張肅殺。巡邏隊的頻率增加了，士兵們臉上的表情更加冷硬，武器從不離身。各種物資的運輸和清點也變得更加頻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溫念念被嚴格限製在城主府的核心區域內活動，連那個小小的庭院放風也被暫時取消了。大多數時候，她隻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聽著門外守衛規律的腳步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更加密集的訓練呐喊聲。
這種無處不在的緊張感讓她感到害怕，卻又無處訴說。那個男人——封碣——變得更加神出鬼沒。她幾乎見不到他，偶爾在走廊遠遠瞥見，他也總是被林猛或其他將領簇擁著，行色匆匆，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寒霜和疲憊，周身的氣壓低得能讓周圍空氣都凍結。
他甚至沒有再和她一起用過餐。蘇婉解釋說城主最近都在指揮部和城牆上解決夥食。
溫念念心裡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對這種未知局勢的恐懼。她像一隻被圈養在暴風眼邊緣的雀鳥，能感受到周遭風勢的變化，卻無能為力，隻能瑟瑟發抖地等待命運的安排。
或許是因為精神持續緊張，加上末世環境惡劣、飲食單一缺乏必要維生素，溫念念的身體很快提出抗議。
她的嘴角開始微微發紅、起皮，繼而出現了一處細小的、卻火辣辣疼痛的潰爛。喉嚨也又乾又痛，吞咽困難。整個人變得蔫蔫的，沒什麼精神，經常對著房間裡那麵冰冷的牆壁發呆，想念著家裡永遠充足的新鮮水果和媽媽煲的各種滋潤湯水。
蘇婉很快發現了她的異常。
這天，蘇婉端著午餐進來時，仔細看了看溫念念總是低垂著的小臉，眉頭微微蹙起：“念念，抬頭讓我看看。”
溫念念茫然地抬起頭。
蘇婉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嘴角的潰爛處，溫念念立刻疼得“嘶”了一聲，向後縮去。
“張嘴。”蘇婉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
溫念念乖乖張開嘴。
“喉嚨也紅了。”蘇婉歎了口氣，放下手，“是缺乏鮮果素了，還有點上火。這裡環境乾燥，吃的又都是乾硬的東西，很容易這樣。”
她看著溫念念無精打采、眼圈微微發紅的樣子，心裡了然。這嬌嫩得如同溫室花朵的女孩，到底還是不適應磐石城的嚴酷。
“沒什麼大事，但會很難受。”蘇婉安慰道，“我那裡還有點消炎鎮痛的藥膏，待會兒給你塗上。不過…要想好得快，最好能吃點新鮮的、帶汁水的東西。”
“新鮮的…帶汁水的東西？”溫念念重複著這個詞，眼睛裡下意識地流露出一絲渴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在這個連乾淨水都珍貴的地方，這種東西根本是奢望吧？她小聲問，“…是像…蘋果…或者梨子那樣的嗎？”
蘇婉被她話語裡那份不諳世事的天真噎了一下，無奈地笑了笑：“蘋果和梨…那是舊時代傳說中的東西了。現在外麵能找到的，最多是一些變異程度不高、勉強能入口的野漿果，或者某些特定地衣苔藑的汁液，但都非常罕見，而且大多酸澀難吃，還可能帶有微毒，需要特殊處理。”
溫念念聽得似懂非懂，但“罕見”“酸澀”“微毒”這些詞讓她明白了這東西的珍貴和不易得。她低下頭，小聲說：“…沒關係…蘇婉姐姐，我喝多點水就好了…”
蘇婉看著她這副懂事又可憐的樣子，心裡也不是滋味。她想了想，道：“你先吃飯，好好休息。這事…我看看想想辦法。”
下午，蘇婉在處理完一批傷員後，猶豫再三，還是去了指揮部求見封碣。
封碣正在和幾個隊長研究一張巨大的軍事地圖，上麵標記著密密麻麻的符號和箭頭。他臉色冷峻，聽完一個隊長的彙報後，手指在地圖上某個點重重一敲，下達著冷酷的指令：“…這裡，埋設雙重觸發式地雷陣，用最高濃度的燼鐵炸藥。我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是！”隊長領命，匆匆而去。
蘇婉等到間隙，才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禮：“城主。”
封碣甚至沒抬頭，目光依舊在地圖上逡巡，隻是極冷地“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蘇婉硬著頭皮，儘量用最簡潔、最專業的語氣彙報：“城主，是關於溫念念小姐的情況。她身體出現了一些不適，嘴角潰爛，咽喉腫痛，主要是由於缺乏必要的鮮果素和體內積火。屬下已經用了藥膏，但若要根治，最好能補充一些…新鮮的、富含汁液的植物性食物。否則恐怕會持續惡化，影響她的基本健康狀況。”
她刻意省略了“想家”“嬌氣”這些主觀因素，隻強調“影響健康”這個客觀結果。
指揮部裡還有其他幾位將領，包括高老。聽到蘇婉的話，高老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臉上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封碣的目光終於從地圖上抬起，落在蘇婉身上，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審視：“新鮮的植物性食物？”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周圍的空氣似乎更冷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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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低下頭：“是。不需要太多，哪怕一點點汁液也能緩解很多。”
“哼。”高老忍不住發出一聲冷哼，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和譏諷，“蘇醫療長，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掠食者’大軍壓境，每一分資源、每一個人力都要用在刀刃上！為了一個來曆不明、隻會哭哭啼啼的女人，你要讓戰士們冒著生命危險去野外尋找那些虛無縹緲的‘野果’？真是荒唐！”
其他幾位將領雖然沒說話，但眼神裡也或多或少流露出讚同之意。末世之中，生存才是第一位的，這種“嬌貴”的毛病，在他們看來簡直不值一提。
蘇婉臉色白了白，但沒有退縮，堅持道：“高老，屬下隻是從醫療角度提出最優方案。溫小姐的身體狀況確實…”
“夠了。”封碣冷聲打斷了她。
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重新落回地圖上，仿佛剛才的插曲微不足道。就在蘇婉和高老都以為他會直接駁回這個“荒唐”的請求時，他卻對著旁邊待命的傳令兵，極其平淡地丟下一句：
“通知外出偵察的小隊，留意一下附近是否有低變異度的可食用漿果或地衣。如有發現，采集樣本帶回。注意安全，優先完成偵察任務。”
命令下得飛快，語氣平淡無波，仿佛隻是隨口增加了一項普通的偵察備注，而不是一項可能會讓士兵額外冒險的任務。
指揮部裡瞬間安靜了一下。
高老猛地抬頭看向封碣，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不滿，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在對上封碣那雙冰冷無波、深不見底的眼睛時，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其他將領也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但沒人敢出聲質疑城主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