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澀的野果和微苦的苔蘚水似乎真的起了點作用。雖然味道令人印象深刻,但幾天後,溫念念嘴角那處小小的潰爛開始慢慢收口,喉嚨的腫痛也減輕了不少。身體上的不適緩解,連帶的心情也稍微明朗了一點點。
然而,那份由幾顆其貌不揚的野果帶來的、酸澀卻又微甜的暖意,卻在她心裡紮了根,並悄然發酵。
她開始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
或者說,是一種受之有愧的虧欠感。
在她過去二十二年的認知裡,得到彆人的好意,就應該有所回饋。這是最基本的禮貌。爸爸媽媽、哥哥、朋友們對她好,她也會用撒嬌、甜言蜜語或者精心挑選的小禮物來回饋他們,看到對方開心的笑容,她自己也會更高興。
可是現在呢?
她得到了“禮物”——雖然蘇婉姐姐說得模糊,但她心裡認定,沒有那個男人的允許,甚至可能是他的命令,石頭根本不會冒險去找,她也得不到這些對她而言無比珍貴的野果。
她得到了“庇護”——儘管這庇護伴隨著恐懼和失去自由,但至少她活下來了,沒有被扔去喂怪物,也沒有被餓死凍死。
她甚至得到了那件大衣,那一盤肉糜,以及…那個短暫卻堅實的懷抱。
可她拿什麼來回饋呢?
她一無所有。
在這個冰冷堅硬的磐石城裡,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依附者,一個需要被看守、被投喂的麻煩。她沒有任何東西屬於自己,連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蘇婉給的。她沒有任何價值,除了…可能作為某個未知世界的奇異標本?
這種無力感和虧欠感,像小蟲子一樣悄悄啃噬著她的心。尤其是對那個男人——封碣。
她害怕他,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一次次的“給予”,哪怕可能隻是他基於城主責任或是其他什麼考量下的無心之舉,都讓她無法完全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必須做點什麼。
哪怕再微不足道,再笨拙可笑,她也想表達一點點…感謝?或者說,至少讓自己心裡好過一點。
可是,能做什麼呢?
她環顧這個空蕩蕩的房間,除了粗糙的床鋪、桌椅,一無所有。她沒有紙,沒有筆,沒有針線,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製作東西的材料。
她苦惱地坐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粗布衣的衣角。
目光偶然落在之前蘇婉給她換藥時留下的、一小卷沒用完的乾淨布條上。那是種灰白色的、質地粗糙但還算柔軟的棉布。
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在她還是溫家大小姐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很流行一種叫做“布藝花”的小手工。用多餘的絲帶或布頭,通過簡單的折疊和纏繞,就能做出各種可愛的小裝飾,彆在包包上或者送給朋友當小禮物。她曾經和閨蜜小悠一起學過,還做過好幾個,雖然手藝比不上專業人士,但也算小巧可愛。
現在,她沒有絲帶,沒有彩色的布頭,隻有這卷灰撲撲的、毫不起眼的棉布條。
而且,那個男人…他會喜歡花嗎?恐怕隻會覺得幼稚又無用吧?
溫念念猶豫了。這個想法似乎太可笑,太不合時宜了。
可是…除了這個,她還能做什麼呢?
最終,那種想要做點什麼的衝動戰勝了猶豫和羞怯。
她拿起那卷布條,又找來一點清水,開始憑著記憶,笨拙地嘗試起來。
沒有剪刀,她就用牙齒小心地撕扯出大概的形狀;沒有針線固定,她就努力用折疊和纏繞的方式讓它們自行穩固;沒有鮮豔的顏色,隻有這單調的灰白。
她做得異常艱難,手指被粗糙的布條磨得發紅,好幾次都差點因為形狀不對而前功儘棄。她拆了做,做了拆,反反複複。
過程中,門外偶爾傳來守衛巡邏的腳步聲,都讓她心驚肉跳,下意識地把手裡的東西藏起來,像做賊一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藏,隻是本能地覺得,做這種幼稚的事情,如果被那個男人或者他的手下看到,一定會被嘲笑,甚至可能引來斥責。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沉浸在這件“大事”裡,連時間的流逝都忽略了。當蘇婉送來晚餐時,她慌忙把做到一半的“作品”塞到了枕頭底下。
“今天感覺好些了嗎?”蘇婉看著她的氣色似乎好了一點,欣慰地問道。
“嗯…好多了,謝謝蘇婉姐姐。”溫念念小聲回答,眼神有些閃爍。
蘇婉注意到她手指上細微的破皮和紅痕,以及似乎比平時更亂一點的床鋪,但隻以為她是無聊擺弄東西或是緊張所致,並沒有多問,叮囑她好好吃飯便離開了。
第二天,溫念念繼續著她的“秘密工程”。她更加小心,也更加熟練了一些。
終於,在又失敗了好幾次之後,一朵歪歪扭扭、花瓣大小不甚均勻、甚至因為布料顏色而顯得有些可憐的“布藝小花”,在她掌心誕生了。
它看起來是那麼簡陋,那麼幼稚,和精致美好毫不沾邊,甚至有些醜醜的。
溫念念捏著這朵灰白色的小花,心裡充滿了沮喪和自我懷疑。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真的…能送出去嗎?
他會不會覺得這是侮辱?或者直接當成垃圾扔掉?
可是…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拿出的、傾注了她心意和努力的東西了。
她盯著小花看了很久,最終一咬牙。
不管了!就算被他嘲笑,被他扔掉,她也認了!至少她嘗試過了!
機會來得比她想象的要快。
這天下午,也許是戰備暫告一段落,也許是需要取什麼東西,封碣竟然回到了城主府,並且會從溫念念房間門口的走廊經過。
溫念念提前就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那獨特而沉穩的腳步聲以及林猛低聲彙報的聲音。她的心臟瞬間開始狂跳,手心裡攥著的那朵小花已經被汗浸得有些潮軟。
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猛地竄到門邊,耳朵緊緊貼在冰涼的金屬門板上,聽著外麵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的呼吸幾乎停止,手心裡的小花被捏得變了形。
就在那腳步聲經過門口,即將遠去的那一刻——
溫念念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猛地拉開了房門!
走廊裡,封碣正聽著林猛的彙報,側臉冷硬,眉頭微蹙。林猛跟在半步之後,語速很快。
溫念念的突然出現,讓兩人都瞬間停下了腳步和話語,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