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謝的“成功”像一劑微弱的強心針,讓溫念念在磐石城冰冷絕望的底色上,依稀看到了一絲與人溝通的可能性。雖然對象是那個依舊讓她本能畏懼的男人,但那聲冰冷的“嗯”,至少證明他並非完全無法接收她發出的信號。
這絲微弱的勇氣,很快就在日常的煎熬中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食物。
末世的飲食,始終是溫念念難以跨越的一道坎。那些灰撲撲、味道古怪的營養膏,那些硬得能硌疼牙齒、需要用力撕扯才能咽下去的合成糧塊,對她那被現代精致飲食嬌慣出來的腸胃來說,每一天都是漫長的折磨。她吃得很少,經常餓得胃部隱隱作痛,卻依舊難以下咽,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臉色也總是帶著營養不良的蒼白。
這天早餐時分,氣氛依舊如同默劇。
封碣坐在主位,麵前攤開著最新的巡邏報告,眉頭習慣性地微蹙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桌麵,發出規律而冰冷的輕響。他進食的速度很快,效率極高,仿佛隻是為了補充能量而完成一項必要程序,對食物的味道毫無感知。
溫念念坐在他對麵,小口小口地、極其艱難地吞咽著那份標配的早餐。那塊深褐色的合成糧塊尤其讓她痛苦,乾硬粗糙,幾乎沒有什麼水分,每咬一口都像在摩擦她嬌嫩的口腔黏膜,吞咽時刮得嗓子生疼。她努力了很久,也隻啃掉了可憐的一小角,胃裡因為饑餓而泛著酸水,卻實在無法繼續。
她偷偷抬眼,飛快地瞟了一眼對麵的封碣。他正專注地看著報告,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窘境。
一種強烈的衝動在她心裡滋生。
她需要水。需要一點點額外的水,把這塊該死的“石頭”泡軟一點,或許就能勉強咽下去。否則,她可能一整天都要餓肚子。
可是…開口要水?在這個連乾淨飲用水都定量配給、無比珍貴的末世?這會不會顯得她太過嬌氣、太過得寸進尺?他剛剛才勉強接受了她的感謝,她轉頭就提出要求,會不會立刻引來他的厭煩和斥責?
恐懼和需求在她心裡激烈交戰。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麵前那塊紋絲不動的乾糧上,胃部的空虛感和嗓子的不適感最終戰勝了猶豫。
她深吸一口氣,趁著旁邊負責添水的仆從暫時離開的間隙,鼓足了她所能聚集的全部勇氣,將身體向前傾了一點點,用細若蚊蚋、幾乎隻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對著桌麵而不是直接對著他)怯生生地開口:
“…那個…”
聲音太小,立刻被他的翻頁聲和指尖敲擊聲淹沒了。
封碣沒有任何反應。
溫念念的心臟縮緊了。她攥了攥汗濕的手指,再次嘗試,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點,帶著明顯的顫抖:
“…可不可以…”
這一次,封碣敲擊桌麵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但他並沒有抬頭,目光依舊停留在報告上,隻是周身那股冰冷專注的氣場,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表示他聽到了某種乾擾。
溫念念嚇得立刻噤聲,差點把後麵的話咽回去。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閉了閉眼,像是奔赴刑場一樣,用儘最後一點力氣,飛快地將那句話說完:
“…多一點點水?”
說完,她立刻像鴕鳥一樣深深地低下頭,恨不得把整張臉都埋進空蕩蕩的餐盤裡,根本不敢去看他的反應。臉頰燒得滾燙,手指死死地絞著粗糙的衣角,等待著或許會降臨的冰冷斥責——比如“浪費”、“嬌氣”或者更糟的“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
時間仿佛凝固了。
餐桌上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能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也能聽到對麵那極其輕微的、報告紙張被翻動的聲音。
預想中的斥責並沒有立刻到來。
幾秒鐘後,她聽到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金屬杯底劃過桌麵的聲音。
她驚疑不定地、極其緩慢地、偷偷抬起一點點眼簾。
然後,她愣住了。
隻見封碣麵前,那杯他幾乎沒怎麼動過的、盛著清水的金屬杯子,被一隻骨節分明、戴著黑色皮質半指手套的手,推到了桌子中間,靠近她這一側的位置。
動作幅度不大,甚至有些隨意,仿佛隻是順手整理桌麵空間。
他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看她一眼,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依舊專注地看著手裡的報告,仿佛剛才那個推杯子的動作完全是無意識的,或者根本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