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風帶來的溫暖和那縈繞不散的冷冽氣息,像一層無形的鎧甲,不僅驅散了身體的寒意,也在溫念念心中築起了一道微妙的安全感。她開始更加細致地觀察這座冰冷城堡裡的一切,尤其是那個賜予她披風的男人。
她很快發現,封碣對她的“關照”,並不僅僅局限於那一件披風。
變化是細微的、無聲的,卻又是持續而真實的,如同永夜中悄然上漲的暗流。
首先察覺到不同的是蘇婉。
這天,蘇婉像往常一樣來給溫念念檢查身體,並帶來每日配給的水和食物。她放下東西,目光習慣性地掃過房間,忽然“咦”了一聲。
“今天送來的果子看起來倒是新鮮了些,”她拿起盤中那一小塊顏色相對鮮亮、甚至隱約帶著點水汽的橙黃色塊莖,語氣帶著一絲驚訝,“廚房那幫吝嗇鬼今天倒是大方了?”
溫念念聞言,也好奇地看過去。確實,比起平時那些乾癟發蔫、看起來就毫無食欲的配給,今天這一小塊果子顯得格外“水靈”。
蘇婉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麼,沒有多說,隻是將果子遞給溫念念:“快吃了吧,放久了就不新鮮了。”
類似的小小“優待”開始時不時地出現。
有時是搭配營養膏的一小撮口感稍好的綠色菜糜;有時是蘇婉帶來的乾淨布條數量多了一兩條,質地也更柔軟些;甚至她房間那盞熒光石燈的亮度,似乎也被微妙地調整過,在節能和讓她感覺更“舒適”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起初,溫念念隻是覺得幸運,或者以為是蘇婉姐姐格外照顧她。
直到有一次,她忍不住向蘇婉道謝:“蘇婉姐姐,謝謝你…總是給我帶這些…”
蘇婉正在幫她整理床鋪,聞言動作頓了一下,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了然又有些複雜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念念,你不用謝我。這些…其實都是城主吩咐的。”
“城主…吩咐的?”溫念念愣住了,手裡捏著那塊難得的“新鮮”果子,一時忘了吃。
“嗯,”蘇婉點點頭,壓低了些聲音,“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會通過每日的報告知曉你的情況,然後…嗯…默許或者直接指示我給你一些額外的照顧。比如,上次你嘴角潰爛後,他就下令讓外出小隊留意可食用的植物。這次的果子,大概也是類似的意思。”
溫念念徹底呆住了。
城主吩咐的?
那個總是麵無表情、來去匆匆、說話冷硬得像冰碴子的男人?那個因為她一點點咳嗽就扔給她一件披風還嘴硬說“彆添麻煩”的男人?
他竟然…在背後默默地、細致地關心著她的飲食起居?
這種認知帶來的衝擊,遠比直接收到禮物更加巨大。它像一股溫熱的暖流,悄無聲息地滲透到她內心的最深處,將她一直以來對他的恐懼冰殼融化了小小的一角。
她想起他坐在餐桌對麵,沉默地看著報告,卻會把她可能更需要的水推過來;想起他聽到她咳嗽後,第二天就讓蘇婉送來了披風;想起他雖然總是蹙著眉,卻似乎從未真正拒絕過她那些微小而膽怯的請求…
原來,他不是不在意。
他隻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驚訝、感激和一絲絲甜意的情緒,在她心中悄悄蔓延開來。她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著那塊格外清甜的果子,感覺味道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而這一切的源頭,此刻正坐在指揮部裡。
封碣的麵前堆著如山的事務報告。城牆防禦工事的損耗評估、能源核心的消耗數據、巡邏隊的傷亡名單、“掠食者”最新動向的分析…每一份都關乎存亡,沉重無比。
然而,在這些冰冷殘酷的報告之中,總會夾雜著一兩份來自內城、關於某個特定“存在”的日常彙報。
彙報很簡短,通常是蘇婉或輪值守衛提交的,格式化的文字,客觀記錄。
【溫念念小姐,今日體溫正常,無不適。進食仍較少,偏好流食。】【房間溫度偏低,需注意保暖。附:已按您之前指示增加披風)】【情緒似乎稍有好轉,與蘇醫療長有簡短交流。】【申請額外潔淨布條若乾,用於個人衛生,已批準。】
這些報告混雜在無數的軍情戰報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