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清晨”的冷光再次灑滿磐石城時,溫念念醒得比平時更早。或者說,她幾乎一夜未眠。
一想到今天要開始的學習,心臟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沉又悶。腦海裡反複上演著各種可怕的畫麵——鋒利的匕首、猙獰的怪物、飛濺的鮮血……還有封碣那雙冷冽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注視著她笨拙可笑的動作。
她蜷縮在毯子裡,聽著自己過快的心跳聲,直到門外傳來那熟悉的、沉穩的腳步聲。
該來的,總會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好那身粗糲卻結實的衣物。當她打開門時,封碣已經等在外麵。
他今天沒穿那身象征城主身份的正式肩甲,隻著一套更便於活動的深灰色作戰服,勾勒出寬肩窄腰的挺拔身形。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和睡眠不足,但什麼也沒說,隻是簡單地吐出兩個字:“跟上。”
溫念念像隻受驚的小兔子,默默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後。他們穿過幾條寂靜的走廊,偶爾遇到巡邏的守衛,守衛們紛紛停下行禮,目光在溫念念身上短暫停留,帶著好奇、探究,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溫念念把頭埋得更低了。
封碣帶著她來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小訓練場。這裡似乎是城主府內部人員使用的,場地不大,地麵是夯實過的泥土,周圍散落著一些磨損的訓練器械和幾個用於練習刺擊的、用枯草捆紮成的粗糙人形靶。空氣裡彌漫著塵土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場地邊緣,放著一個小木箱。
封碣走到場地中央,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晨光下,他的臉部線條顯得格外冷硬。
“第一課。”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訓練場特有的回響,清晰地傳入溫念念耳中,“認識你周圍的聲音。”
溫念念緊張地站直,雙手緊緊攥著衣角。
“閉上眼睛。”封碣命令道。
溫念念猶豫了一下,依言閉上。視覺被剝奪後,其他的感官變得格外敏銳。她能聽到遠處訓練場隱隱傳來的、更具規模的操練聲,能聽到風吹過建築縫隙的嗚咽,能聽到自己過於用力的呼吸和心跳。
“仔細聽。”封碣的聲音在她前方響起,平穩而具有引導性,“分辨它們。遠處的呼喝,是日常訓練,節奏穩定,代表安全區域。風的嗚咽,是環境音,需要熟悉,但在特定風向和強度下,也可能掩蓋危險的腳步聲。”
溫念念努力集中精神去分辨。
“現在,”封碣的聲音近了一些,“聽我的腳步聲。”
溫念念聽到他刻意放輕、卻依舊沉穩的腳步聲,在向她靠近。一步,兩步……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這是接近音。需要判斷來源、意圖、數量。友好的接近,步伐通常規律;帶有敵意或潛行的,會更輕,更不規則,或者……完全沒有聲音。”
他的話音落下,腳步聲也停了。溫念念能感覺到,他應該就站在自己麵前很近的地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體散發出的、帶著體溫的熱意和那股獨特的冷冽氣息。
她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
“睜開眼睛。”
溫念念立刻睜開眼,果然,封碣就站在她麵前,不足一臂的距離。他深邃的目光正落在她臉上。
“剛才,如果我帶有敵意,在你閉眼到我靠近的這段時間,你已經死了三次。”他的話語冷酷得不帶一絲感情,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溫念念的臉色白了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封碣沒有理會她的退縮,繼續道:“接下來,辨認痕跡。不是讓你去當追蹤大師,是讓你知道,哪些痕跡代表危險可能就在附近。”
他走到訓練場邊緣,指著地麵上一處不太明顯的、類似於某種野獸爪印的痕跡,又指了指牆角一些暗紅色的、已經乾涸的汙漬。
“這是低等畸變體‘掘地鼠’的爪印,它們通常在地下活動,出現在地麵,代表附近可能有巢穴,或者它們被更危險的東西驅趕上來了。這些汙漬,是血。乾涸的程度、噴濺的形狀,能告訴你這裡發生過什麼,大概在什麼時候。”
他又指向不遠處一堆淩亂的腳印。“多人,步伐倉促,方向不一,伴有拖拽痕跡——可能是內部衝突,也可能是在搬運什麼。看到這種,第一時間遠離,通知守衛。”
溫念念跟著他的指引,看著那些她平時根本不會注意到的細節,隻覺得後背發涼。這個她生活了段時間的城主府,看似堅固安全,原來在不起眼的角落裡,也潛藏著這麼多她看不懂的危險信號。
“最後,”封碣走回場地中央,打開了那個小木箱,從裡麵拿出兩把匕首。匕首的樣式非常簡潔,沒有任何裝飾,皮革纏繞的刀柄看起來有些年頭,刀刃在冷光下反射著幽寒的光澤。他將其中一把遞向溫念念。
“認識它。你未來可能唯一能依靠的夥伴。”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溫念念看著那冰冷的凶器,心臟狂跳,手指僵硬地垂在身側,不敢去接。
封碣保持著遞出的姿勢,目光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催促,也沒有收回。
空氣仿佛凝固了。訓練場遠處的呼喝聲似乎也變得遙遠。
溫念念的內心在激烈地掙紮。恐懼像一隻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嚨。接過去,就意味著她真的要踏入這個殘酷的世界了。可不接呢?像那個死去的女人一樣?
她想起蘇婉的話,想起封碣那句“能多活一刻”。
終於,她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出了右手。她的指尖冰涼,在觸碰到那粗糙冰涼的皮革刀柄時,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封碣鬆開了手。
匕首的重量對於溫念念來說,有些沉。她笨拙地握著,感覺那冰冷的金屬似乎能吸走她手上僅存的熱量。她握得很彆扭,手指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刀刃的方向也歪歪扭扭。
封碣看著她那毫無章法的握姿,眉頭微蹙。
“錯了。”
他上前一步,瞬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溫念念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一個高大溫熱的身軀從背後貼近了她。他幾乎是將她完全籠罩在了他的身影之下。下一刻,他的大手覆上了她握著刀柄的右手。
!
溫念念渾身猛地一僵,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的小手和部分刀柄。掌心粗糙,布滿了厚繭,摩擦著她柔嫩的手背皮膚,帶來一種陌生而強烈的觸感。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物傳遞過來,滾燙得幾乎灼人。他強有力的手臂繞過她的身體,形成了一個半環抱的姿勢,將她固定在他與匕首之間。
一股強烈的、獨屬於他的、混合著冷冽、塵土和一絲極淡血腥氣的男性氣息,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裹。這氣息充滿了侵略性和力量感,讓她心跳驟停,呼吸都變得困難。
“拇指按在這裡,”封碣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和頸側的碎發,帶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戰栗。他調整著她拇指的位置,壓在刀柄靠近護手的地方,“食指和中指扣住這裡,後麵兩指自然握住。手腕要直,與手臂成一線。”
他一邊說,一邊用他的手,帶著她的手,重新調整握刀的姿勢。他的動作不算溫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糾正著她每一個錯誤的細節。溫念念隻覺得被他觸碰到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發燙,手指軟得幾乎使不上力氣,全靠他的力量在支撐著匕首的重量。
她被迫抬起頭,才能不讓自己完全靠在他懷裡。這個角度,她的後腦幾乎抵著他的下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時胸膛的輕微起伏。
太近了……
近到她能數清他低垂眼眸時那濃密睫毛的陰影,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赧和慌亂席卷了她,臉頰不受控製地燒了起來,連耳根都紅透了。
“感覺到力量傳導了嗎?”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或者說,他選擇了忽略。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教學上,“發力源於腰腿,通過手臂,貫注於指尖,最後凝聚在刀尖。不是靠你手腕那點可憐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