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的劇烈撕扯感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仿佛五臟六腑都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扭曲。溫念念隻覺得一陣令人作嘔的天旋地轉，眼前是破碎混亂的色彩流光，耳畔是尖銳的嗡鳴。
當她再次感覺到腳踏實地的觸感時，那股熟悉的、混合著塵土、金屬和淡淡血腥氣的冰冷空氣，瞬間灌滿了她的胸腔。眼前是訓練場粗糙的岩壁，幽藍的燼礦燈光芒搖曳，將她拉回了現實——殘酷的末世現實。
她踉蹌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一隻強有力的大手立刻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讓她生疼。
溫念念抬起頭，撞進了封碣那雙深不見底、此刻正翻湧著未退的淩厲和一絲……殘餘驚悸的眸子裡。他的臉色比平時更加冷硬，下頜線繃得如同刀鋒，緊緊抿著的唇瓣泄露了他剛才同樣不平靜的內心。顯然，這次失控的穿越和與現代家人的短暫對峙，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衝擊。
“你……”溫念念剛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她想問他有沒有事，想問剛才那混亂的穿越是怎麼回事，但更多的，是滿腹的委屈和對家人狀況的擔憂，這些情緒堵在她的胸口，讓她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封碣沒有立刻說話，他隻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如同掃描般，迅速而仔細地審視著她。從她淩亂的發絲，蒼白驚惶的小臉，到微微顫抖的身體，最後，目光定格在她紅腫的眼圈和殘留著淚痕的臉頰上。
他的眉頭瞬間擰緊，周身剛剛稍緩的氣息驟然變得冰冷刺骨，一股駭人的戾氣不受控製地彌漫開來。
“他們，傷到你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近乎實質的殺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他握著她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仿佛隻要她點頭，他就會立刻撕裂空間，返回那個世界，將任何讓她流淚的人碾碎。
這毫不掩飾的、如同護犢凶獸般的反應，讓溫念念心頭一顫，湧起一股複雜的暖流，卻又夾雜著更深的無奈。她連忙搖頭，聲音帶著哭過後的鼻音：“沒有……他們沒有傷我……是……是我自己……”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難道要告訴他，她的眼淚是因為家人對他的恐懼和不理解？是因為那種無法溝通、被至親視為瘋子的絕望？還是因為對兩個世界巨大鴻溝的無力感？
封碣顯然不接受這個答案。他盯著她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靈魂，看到她心底所有的委屈和掙紮。“為什麼哭？”他追問，語氣不容置疑。在他的認知裡，哭泣必然源於傷害或極致的恐懼。而讓她產生這兩種情緒的人或事，都理應被清除。
“我……”溫念念被他逼問得無所遁形，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她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更狼狽的樣子，小聲啜泣著，“他們……他們不相信我……他們覺得我瘋了……覺得你是壞人……想把我關起來……”
她斷斷續續地、語無倫次地訴說著剛才在家中發生的衝突，家人的質疑、驚恐、以及哥哥那不容反駁的禁足令。每一個字都帶著深深的委屈和不被理解的痛苦。
封碣沉默地聽著，周身那駭人的戾氣並未消散，但其中針對“敵人”的殺意，漸漸被一種更加複雜的、摻雜著不悅和煩躁的情緒所取代。
“無關緊要之人的想法，何必在意。”聽完她的敘述，封碣冷硬地開口，語氣帶著他慣有的、對末世之外一切的漠然，“你屬於這裡。”
他伸手，有些粗糲的指腹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帶著點笨拙的力道，但那份想要撫平她悲傷的意圖，卻清晰可辨。
“可是……他們是我的家人……”溫念念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著他，聲音哽咽，“我不想他們擔心，不想他們害怕……我也不想……不想你被他們那樣看待……”
這是她內心最真實的矛盾。她愛她的家人，也依戀著封碣。她渴望得到家人的理解和祝福，也希望封碣能被她的世界所接納。然而，現實卻將這兩者撕裂開來，逼她做出選擇。
封碣看著她眼中那深切的痛苦和掙紮，眉頭鎖得更緊。他無法理解那種來自於“和平世界”的、複雜糾結的情感羈絆。在他的世界裡，力量、生存、領地、歸屬，界限分明。她既然選擇了他，選擇留在這個世界，那麼那個世界的所謂“家人”，就不該成為困擾她的因素。
“夠了。”他打斷她，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似乎不願再繼續這個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話題，“既然回來了，就收起那些無用的情緒。”
他鬆開扶著她的手，退開一步，恢複了訓練時的那份冷峻：“剛才的失誤，源於你心神不寧，下盤不穩。繼續訓練，直到你能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絕對的專注。”
他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如此之強硬，讓溫念念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看著他重新變得冰冷疏離的側臉，心底那點剛剛升起的、渴望被理解的暖意，瞬間被澆滅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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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再次湧上心頭。他根本不懂！他不懂她的為難，不懂她夾在兩個世界之間的痛苦！
“我不練了！”一股莫名的叛逆和委屈讓她脫口而出，她猛地轉過身，背對著他，肩膀微微抽動，“我現在沒辦法專注！我心裡很亂！”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確地反抗他的訓練命令。
封碣的腳步頓住，他轉過身，看著那個用單薄背影對著他、渾身寫滿了抗拒和委屈的女孩，眸色沉了沉。
訓練場內，氣氛瞬間變得凝滯而緊張。
就在溫念念以為封碣會如同以往一樣，用更強硬的態度迫使她服從時，身後卻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壓抑著某種情緒的平靜。
“你在害怕。”不是疑問，是陳述。
溫念念身體一僵，沒有回頭。
“害怕什麼？”封碣走到她身後，距離不遠不近，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穿透力，“害怕無法回去？害怕失去那個世界的……安逸？”
溫念念咬緊了下唇。他說的不完全對，但確實戳中了她內心的一部分恐懼。她害怕再也見不到父母哥哥，害怕他們因為擔心她而崩潰，也害怕……害怕自己最終會完全適應這個末世，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和平的、屬於她的“正常”世界。
“還是，”封碣的聲音頓了頓，再開口時，帶上了一絲幾不可查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繃，“害怕……留在這裡？”
這句話像是一根針，輕輕刺破了溫念念心中最隱秘的角落。她猛地轉過身，對上他那雙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