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磐石城內,白日慘烈廝殺留下的創傷在夜色中被暫時掩蓋,但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淡淡的血腥與焦糊氣息,提醒著人們剛剛經曆的劫難。中央廣場上為安撫人心而點燃的幾堆篝火已漸趨微弱,大部分疲憊不堪的戰士和民眾都已尋處歇息,隻有巡邏隊沉重的腳步聲偶爾打破寂靜。
內城,分配給溫念念暫住的那個小房間,門扉緊閉。相比外麵的肅殺與悲涼,這裡因為之前蘇婉的特意布置,顯得相對整潔和……有了一絲不屬於這個末世的氣息。一張簡單的床鋪,一張桌子,甚至還有一個插著幾支在廢土上極其罕見的、散發著淡雅香氣的乾枯植物的陶罐。
溫念念卻毫無睡意。
她坐在床沿,身上裹著一條厚實的毯子,手裡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來自封碣鎧甲、如今已成了她護身符般的金屬扣。白日的驚心動魄、找到他時的狂喜、目睹他受傷的心疼、以及他最後那句帶著強勢關懷的“不許”和指尖的溫度……所有畫麵在她腦海中反複交織,讓她心潮起伏,難以平靜。
門外,傳來極其輕微,卻讓她心跳瞬間漏掉一拍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她門前停下,沉默了片刻,然後,是輕輕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敲門聲。
“咚、咚。”
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罕見的遲疑。
溫念念幾乎是立刻從床沿彈了起來,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撫平了一下並不存在的衣角褶皺,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栓。
門外,站著封碣。
他已經換下了那身破損染血的勁裝,穿著一身乾淨的深色便服,墨黑的長發似乎也隨意擦拭過,不再沾染血汙塵土。但他臉上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無法掩飾,手臂上重新包紮過的白色繃帶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醒目。他站在那裡,沒有立刻進來,隻是深深地凝視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走廊壁燈微弱的光芒下,翻湧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複雜而灼熱的光芒。
“你……還沒睡?”溫念念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聲音細微。
封碣沒有回答,他隻是向前邁了一步,跨過了門檻,然後反手,輕輕地將門關上,發出了“哢噠”一聲輕響。這個動作,仿佛將門外那個充滿死亡與悲傷的世界徹底隔絕,隻留下這個狹小、安靜,隻屬於他們兩人的空間。
房間裡的空氣似乎瞬間變得粘稠而炙熱起來。
溫念念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小步,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混合著沐浴後淡淡水汽、草藥清苦,以及獨屬於他的、冷冽而強勢的氣息。
他一步步向她走近,步伐沉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沒有說話,目光始終鎖在她臉上,那眼神不再是戰場上的冰冷殺意,也不是平日裡的克製疏離,而是一種……亟待確認什麼的、近乎貪婪的審視,仿佛要將她的每一寸輪廓都刻入靈魂深處。
溫念念被他逼到了牆角,無處可退。她仰起頭,被迫迎上他的視線,臉頰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燙,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你……”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然而,封碣沒有給她機會。
他抬起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並非粗暴,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輕柔,撫上了她的臉頰。他的指尖依舊帶著常年握刀留下的薄繭,有些粗糙,觸碰在她細膩敏感的皮膚上,引起一陣細微的戰栗。他的拇指,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摩挲著她眼下因為疲憊和哭泣而殘留的淡淡青影,動作間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憐惜。
溫念念的身體徹底僵住,大腦一片空白,隻能怔怔地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他靠得那樣近,她甚至能數清他濃密睫毛的根數,能看清他眼底那如同漩渦般、幾乎要將她吞噬的深沉情感。
“為什麼……”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為什麼要來?”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迫使她更清晰地與他對視。
“明明那麼危險……明明可以待在安全的地方……”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痛苦的顫抖,“如果你……如果你出了任何意外……”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那未儘的恐懼,如同實質般傳遞過來,重重地砸在溫念念的心上。
她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後怕與擔憂,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心中所有的慌亂和羞澀,在這一刻,都被一種巨大的酸澀和勇氣所取代。
她抬起手,覆蓋在他撫在自己臉頰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寬大而溫熱,將她的手完全包裹。
“因為你在那裡。”她望著他的眼睛,聲音不再顫抖,而是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堅定,“封碣,你在那裡。”
她重複著,仿佛這是世間最無可辯駁的理由。
“我知道危險,我知道我可能什麼都做不了……但我不能……我不能隻是等著。看著你受傷,看著你可能……比讓我自己身處險境,更讓我害怕一千倍,一萬倍!”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