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節：冰與火的交響
星耀娛樂的錄音棚，與外界的喧囂仿佛是兩個世界。厚重的隔音材料吞噬了絕大部分雜音，隻留下最純粹的聲音在空氣中震顫、流淌。這裡，是蘇瑾的王國。
林曉月推開控製室的門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蘇瑾戴著她那副標誌性的監聽耳機，閉著眼，站在收音棚的麥克風前。她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色棉質長裙，素顏，長發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頰邊，卻絲毫無損她那種清冷如月光般的氣質。
控製台前，新上任的音樂總監吳啟明正眉頭緊鎖，手指在調音台上飛快地滑動，試圖捕捉最完美的音軌。幾個助理屏息凝神，生怕打擾了這嚴肅的創作氛圍。
耳機裡流淌出的，是蘇瑾為《山海幻想錄》大電影創作的全新插曲《墟》。空靈的吟唱，帶著古老巫祝般的蒼涼與神秘，編曲宏大而悲愴，描繪著神明隕落、天地同悲的畫卷。很美，很有力量，但也……極其不友好。
林曉月雖然是個音樂門外漢，但憑著她前世刷遍各大視頻網站培養出的“網感”，也能隱約感覺到，這首歌作為電影插曲，藝術性滿分，但傳唱度恐怕趨近於零。太高的門檻，可能會讓普通觀眾望而卻步。
一曲終了，餘音在絕對安靜的錄音棚裡緩緩消散。蘇瑾睜開眼，目光透過玻璃窗看向控製室，平靜無波，似乎在等待評價。
吳總監摘下耳機，揉了揉眉心，語氣帶著職業化的謹慎：“蘇瑾，這段副歌的旋律是不是可以再……稍微調整一下？比如這裡，降個調，節奏稍微明快一點，可能會更符合大眾的審美，也更容易……”
“更容易什麼？更容易被記住？更容易變成短視頻背景音樂？”蘇瑾直接打斷了他，聲音清淩淩的，像冰珠落在玉盤上。“吳總監，我做音樂，不是為了迎合所謂的‘大眾審美’。”
她推開收音棚的門，走到控製室，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後落在林曉月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如果連真實表達都做不到，當初那個選秀冠軍，我拿得又有什麼意義？”
控製室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吳總監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看向林曉月，眼神裡帶著無奈和求助。這位音樂才女才華橫溢是不假，但這脾氣和堅持，也著實讓人頭疼。
林曉月內心的小人已經開始仰天長歎：“又來了……我就知道！一個兩個的，都不讓我省心！趙小暖那邊剛爆火，一堆事兒等著處理，這邊蘇瑾又開始堅持藝術家的操守了！我就不能安安靜靜地躺在辦公室沙發上，刷刷劇，吃點零食嗎？”
她感覺自己就像個救火隊長，剛撲滅東邊的火苗，西邊又冒起了濃煙。前世當社畜，好歹還有個明確的下班時間，偶爾能摸魚。現在可好，二十四小時待命，處理的全是這種“幸福的煩惱”。
她走到蘇瑾麵前，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拿起控製台上的耳機，戴在了自己頭上。“剛才那段，再放一遍我聽聽。”
吳總監愣了一下，依言操作。
空靈、悲愴、帶著神性掙紮的歌聲再次湧入耳膜。林曉月閉著眼，努力摒棄掉那些關於“市場”、“傳唱度”、“商業化”的雜念，隻是純粹地去感受。她仿佛看到了《山海》世界裡，那些龐大而孤獨的神明，在命運洪流中的無奈與堅守。這是一種……近乎偏執的真誠。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為了趕一個毫無意義的ppt，熬夜加班，把那些空洞的數據和口號包裝得天花亂墜。那時候，她何嘗不渴望能有一點“真實表達”的空間？雖然她的“真實表達”可能隻是“老板傻x，我想回家”。
摘下耳機，林曉月看著蘇瑾。蘇瑾也回望著她，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那裡麵，有對藝術的執著，也有對眼前這個看似總想“躺平”的老板的試探。
林曉月歎了口氣，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認命般的重量。她轉向吳總監和周圍的助理，揮了揮手：“你們都先出去一下。”
眾人如蒙大赦，迅速退出了控製室，並貼心地帶上了門。偌大的空間裡，隻剩下林曉月和蘇瑾，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的電子音效餘韻。
“坐。”林曉月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去，毫無形象地伸了個懶腰，仿佛剛才那個瞬間做出決策的副總裁隻是個幻影。“累死我了……蘇瑾啊，你知道我現在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嗎？”
蘇瑾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她遲疑地坐下，搖了搖頭。
“就是找個沒人認識我的海島，天天躺著，啥也不乾，醒了吃，吃了睡，最好還能收收租。”林曉月眼神放空，語氣充滿了向往，“什麼星耀，什麼副總裁，什麼豪門千金，誰愛要誰要去。”
蘇瑾：“……”
“但是呢，”林曉月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聚焦，落在蘇瑾身上，帶著點無奈，又有點自嘲，“命運這個糟老頭子，偏偏不讓我如願。他把我扔到這個位置上，還塞給我一堆……像你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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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看著蘇瑾的眼睛，認真地說：“你說得對，真實表達很重要。如果星耀連這點都容納不了，那和我以前痛恨的那些隻會製造垃圾、壓榨員工的公司，有什麼區彆？”
蘇瑾的眼中閃過一絲波動。
“所以，”林曉月做出了決定，語氣變得乾脆，“《墟》這首歌，就按你的想法做，不改。不僅不改，我還要把它作為大電影最高潮、最核心的配樂來推。”
蘇瑾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但是——”林曉月拉長了聲音，像個精明的商人，開始討價還價，“作為交換，或者說，作為對你‘真實表達’的補充，你需要再創作一首歌。一首……能讓人聽到希望，能和你這首《墟》形成對話，甚至能和小暖那部《錦瑟年華》的觀眾產生共鳴的歌。”
她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具體是什麼風格，什麼主題，你自己定。我隻有一個要求：它必須是蘇瑾的歌，但同時，也要能讓更多的人，聽懂蘇瑾想說的話。怎麼樣，這筆交易，做不做？”
控製室裡安靜下來，隻有設備低低的運行聲。蘇瑾看著眼前這個時而懶散得像隻貓，時而又鋒利得像把刀的女孩，心中某種堅硬的東西，似乎在慢慢融化。她給了她最渴望的尊重和自由，卻又用另一種方式，為她指引了一個更廣闊的可能性。
良久，蘇瑾緩緩點頭，唇角勾起一個極淺、卻真實無比的弧度：“好。”
中節：恒星與衛星的抉擇
蘇瑾的音樂風波剛剛平息，林曉月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新的“麻煩”又接踵而至。
副總裁辦公室內，氣氛凝重。寬大的辦公桌上，攤開著十幾份文件，每一份都代表著誘人的商業機會——頂級時尚雜誌封麵邀約、高奢品牌代言洽談、熱門綜藝飛行嘉賓邀請……而所有這些邀約的焦點，都集中在剛剛憑借《錦瑟年華》爆火的趙小暖，和音樂才華備受矚目的蘇瑾身上。
藝人經紀部的總監正口若懸河，興奮地闡述著他的“流量快速變現計劃”：“沈總，機不可失！趁著現在熱度最高，我們必須最大化開發趙小暖女士和蘇瑾女士的商業價值！我已經初步篩選出了幾個性價比最高的代言，綜藝方麵也可以考慮讓她倆捆綁上一些國民度高的節目，快速鞏固人氣！預計這個季度，僅她倆就能為公司帶來這個數的淨利潤……”他比劃了一個令人咋舌的手勢。
旁邊坐著的幾位市場部和公關部的負責人也頻頻點頭，顯然對此計劃十分讚同。資本的嗅覺是最靈敏的，趙小暖和蘇瑾現在就是兩顆冉冉升起的搖錢樹，誰都想儘快摘取成熟的果實。
林曉月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規律的輕響。她看著那份排得密密麻麻、幾乎沒有任何喘息時間的通告計劃表，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這些商業活動，來錢快，曝光高，對於任何一個急於求成的公司和藝人來說，都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如果她真是個一心隻想做業績、向家族證明自己的豪門千金，此刻恐怕已經簽字批準了。
但她是林曉月。她的靈魂裡刻著社畜對“過度加班”和“無效內卷”的深惡痛絕。她太清楚了，這種涸澤而漁式的瘋狂曝光和消耗，短期內確實能賺得盆滿缽滿，但長期來看，無異於殺雞取卵。趙小暖的靈性會被模式化的綜藝消耗殆儘，蘇瑾的音樂人格會被商業代言模糊掉棱角。
她仿佛已經看到，兩顆原本能自行發光發熱的恒星，被硬生生變成了依靠反射彆人光線、最終黯淡下去的衛星。
“沈總？”藝人總監見她不說話，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林曉月抬起手，製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語。她坐直身體，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高管，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