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蒼老而虛弱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小心翼翼地觸碰著淩雲的識海邊緣,帶著一種仿佛源自亙古的疲憊和深可見骨的悲傷。淩雲沒有抗拒,他收斂起自身神識的鋒銳,以一種儘可能溫和、不帶任何侵略性的方式,緩緩將自己的意念延伸過去,如同在黑暗中向一個受驚的靈魂伸出友善的手。
接觸的瞬間,龐大的信息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夾雜著無數混亂的畫麵和強烈的情感衝擊,猛地湧入淩雲的意識!那並非有序的語言,而更像是一場破碎的噩夢,一段瀕死星辰的無聲哀嚎。
……光輝……曾經……森林覆蓋大地……河流如銀帶……文明輝煌……星辰之名……‘洛特蘭’……意為‘生機盎然之地’……
模糊的畫麵閃過:參天的巨木林立,奇異的飛鳥掠過色彩斑斕的天空,宏偉的城市由發光的晶體構築而成,穿著飄逸長袍的智慧生靈在星辰下吟唱、建造……那是一個繁榮、和平而充滿活力的世界,與如今這片死寂的灰綠戈壁判若雲泥。
……黑暗……自天外而來……不可名狀之影……褻瀆之形……祂的觸須穿透了星辰的壁壘……汙染了……核心……
畫麵陡然變得黑暗、扭曲。天空被撕裂,無法用語言形容其具體形態的、由無數蠕動觸手和混亂幾何體構成的龐大陰影降臨,它沒有固定的形態,卻散發著讓靈魂凍結的惡意。它的力量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汙染了這顆星辰最核心的本源——那顆本該蓬勃跳動、為整個世界提供生機的心臟。
……汲取……吞噬……星辰在哭泣……血液乾涸……大地死去……生靈異變……瘋狂……祭祀……絕望的哀嚎……
曾經生機勃勃的森林枯萎腐化,河流變得汙濁腥臭,輝煌的城市坍塌成廢墟。那些智慧生靈在絕望中似乎進行了某種瘋狂的祭祀,試圖取悅或驅逐那不可名狀的存在,但換來的隻是更徹底的毀滅。壁畫上那些扭曲的圖案、被束縛的眼球,正是這個文明在最後瘋狂階段的真實寫照。整個世界的氣息迅速衰敗,靈氣被汙染,法則崩壞,最終變成了如今這副鬼樣子。
……吾名……艾爾芙娜……最後的星靈守護者……與星辰同生……與本源共存……吾儘力了……護住這最後……淨土……但吾……亦被侵蝕……日漸衰弱……
意念中傳來了古樹自身的身份和狀態。它是這顆名為“洛特蘭”的星辰意誌最後的具現化,是星靈守護者。在星辰被汙染、走向死亡的絕境中,它燃燒自身,將最後殘存的、尚未被完全汙染的本源力量彙聚於此,形成了這片綠洲,庇護著少數沒有異變、或者說來不及異變的脆弱生命。但它自身,也因為長期對抗汙染和維係綠洲,變得千瘡百孔,那邪物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它的核心。
……祂……在沉睡……在星核深處……但祂的力量……仍在擴散……如同呼吸……吾感覺到……祂的意誌……正在逐漸蘇醒……擾動加劇……
古樹艾爾芙娜傳遞來深深的恐懼。那造成一切災難的域外邪物,在重創了星辰本源後,似乎也消耗巨大,陷入了漫長的沉睡,潛伏在已被汙染的星核最深處。然而,即便在沉睡中,祂無意識散發出的汙染能量,依舊在不斷侵蝕著一切,並且最近,這種侵蝕的波動變得活躍起來,仿佛沉眠的巨獸即將翻身。
……求助……陌生的旅者……汝等身上……有奇特的力量……尤其是汝……混沌的氣息……讓那汙穢……感到不適……請……幫幫吾……幫幫洛特蘭……清除汙染……或至少……加固封印……延緩祂的蘇醒……否則……當祂徹底醒來……這最後的淨土……亦將不複存在……而祂……可能會尋找……新的世界……
最後這股意念,帶著近乎哭泣的哀求和一絲微弱的希望。它敏銳地感知到了淩雲體內混沌之力的特殊,那是一種層次極高、似乎能包容乃至轉化萬物的力量,對那邪物的混亂汙穢氣息有著天然的克製。它將淩雲他們視為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信息流緩緩減弱,古樹艾爾芙娜似乎耗儘了力氣,枝葉的沙沙聲也變得微弱下去,隻有那悲愴與絕望的情緒,依舊彌漫在淩雲的識海中,沉甸甸的。
淩雲緩緩睜開眼睛,臉色有些蒼白,不僅僅是神識消耗,更是因為那信息流中承載的星辰悲歌太過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古樹傳遞來的信息,篩選重點,緩緩告知了等待的眾人。
“……所以,這顆星球叫洛特蘭,曾經是個很繁榮的世界,結果被個天外來的、長得跟一堆爛觸手似的鬼東西把星核給汙染了,才變成了現在這鬼樣子?”石昊聽得目瞪口呆,總結得雖然粗俗,但卻直指核心。他想象了一下那畫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乖乖,聽起來比枯骨老魔還瘮人……”
蘇小蠻小臉發白,下意識地靠近了淩雲一些,聲音都有些發顫:“星……星核都被汙染了?那得多可怕的力量?我們……我們真要管這閒事嗎?”她一想到外麵那詭異的遺跡壁畫和古樹樹乾上蠕動的黑色侵蝕痕跡,就感到一陣反胃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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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雪沉默了片刻,清冷的眸子看向那棵氣息萎靡的古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她輕聲道:“若那邪物果真蘇醒,以此地為跳板,侵襲其他世界……確為浩劫之始。”她想到了自己的故鄉,想到了那些需要守護的人和事。
影七依舊沉默,但握緊的短刃顯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這種層次的威脅,已經超出了他以往所有的認知。
淩雲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那棵仿佛在無聲哀求的古樹艾爾芙娜身上,陷入了沉思。
風險,無疑是巨大的。能讓一個輝煌星辰文明徹底毀滅、讓星靈守護者都束手無策隻能苟延殘喘的域外邪物,哪怕隻是沉睡中泄露的一絲力量,都如此難纏,其本體該是何等恐怖?他們這點實力,貿然插手,很可能就是飛蛾撲火,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
機遇,也同樣誘人!
星核!那是一顆星辰最本源的力量核心!縱然被汙染,但其本質的層次極高,蘊含的能量龐大到難以想象!若是能……將其淨化,然後吞噬……
淩雲的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了幾下。他的混沌吞噬訣,最大的依仗就是吞噬萬物強化己身。一顆星辰的本源,哪怕隻是殘存的、被汙染的一部分,若能成功吞噬,帶來的好處將是前所未有的!或許能讓他停滯不前的修為瞬間突破瓶頸,甚至為衝擊化神期打下堅實的基礎!這遠比按部就班地苦修,或者去尋找那些天材地寶要快得多!
而且,古樹艾爾芙娜提到,他的混沌之力對那邪物的汙染有克製作用。這或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
再者,如葉清雪所說,若是那邪物真的蘇醒,以此地為跳板肆虐其他世界,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冥府的追殺還未解除,難道要一邊躲避冥府,一邊提防一個可能更恐怖的域外邪物?
與其被動等待未知的災難降臨,不如主動出擊,查明真相!若能解決,不僅能為團隊找到一個相對安全且資源豐厚的立足點淨化後的星核能量,足以支撐他們修煉很久),還能獲得這位星靈守護者的友誼和幫助;若事不可為,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和星界方舟,及時撤離應該也來得及。
腦海中念頭飛轉,權衡利弊。片刻之後,淩雲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我們下去看看。”他沉聲說道,語氣堅定。
“啊?真下去啊?”蘇小蠻驚呼,但看到淩雲的眼神,後麵的話又咽了回去。
石昊倒是摩拳擦掌,既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他奶奶的,聽起來就是個硬茬子!正好俺剛突破,手癢著呢!淩雲,你說咋乾就咋乾!”
葉清雪微微頷首,表示支持。
淩雲看向古樹艾爾芙娜,以神識傳遞出明確的意念:“艾爾芙娜,我們願意幫助你探查星核的情況。請告訴我們,該如何安全地接近那裡?”
古樹的枝葉再次輕輕搖曳起來,那道蒼老的意念中透出難以抑製的激動和感激。一股微弱的光暈從樹乾基部散發出來,指向綠洲邊緣,一處被藤蔓和發光苔蘚覆蓋的山壁。
……感謝……陌生的旅者……願星辰……祝福你們……沿著……古老的通道……那是……吾之根係……與往昔文明……共同開辟……相對……安全……
一條通往星辰泣血心臟的古老路徑,在眾人麵前,緩緩揭開麵紗。危機與機遇並存的深淵,等待著探索者的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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