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的殘酷,遠非言語所能儘述。
淩雲的身影,如同孤絕的標槍,矗立在漫天狂沙之中。在他腳下,是血狼團沙匪化作的灰燼,正被呼嘯的風沙迅速掩埋,連同他們短暫而血腥的痕跡一同抹去。空氣中殘留的血腥與硫磺毒霧,也很快被乾燥粗糲的風卷走,仿佛這片死亡之海從不曾在意過渺小生命的湮滅。
從獨眼血狼巴圖的殘魂中,淩雲得到了黃泉古道入口的大致方位——位於西漠最核心、被稱作“葬魂沙原”的絕地深處,一個名為“鬼麵山”的地標附近。
收起那柄沾染了沙匪汙血的普通精鋼長劍為掩飾身份,未用星辰劍意),淩雲沒有祭出星痕梭。血煞沙暴雖已遠去,但西漠高空依舊充斥著狂暴的靈力亂流與未知危險。更重要的是,巴圖的記憶中充斥著對葬魂沙原的恐懼——那裡是禁空領域!任何試圖飛行的生靈,都會被無形的幽冥死氣與混亂力場撕碎,如同撲火的飛蛾。
唯有步行,穿越這片真正的死亡之海。
接下來的數日,淩雲真正體會到了西漠“絕地”二字的含義。
焚心戈壁:赤紅色的沙礫如同燒紅的鐵砂,腳踏其上,隔著堅韌的靴底都能感受到可怕的灼熱。空氣扭曲蒸騰,視野一片模糊。毒辣的陽光仿佛要將人烤乾,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金屬融化的刺鼻氣味。大地裂縫中,不時噴出暗紅色的地火毒煞,如同擇人而噬的火龍。淩雲撐開混沌領域,灰金色的光暈將足以熔金化鐵的高溫與毒煞強行隔絕、吞噬,但靈力的消耗速度遠超外界數倍。他親眼看到一頭誤入此地的巨型沙蜥獸,被一道突然噴發的地火毒煞卷中,瞬間發出淒厲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如同蠟燭般融化,幾息間便化為一灘冒著青煙的焦黑骨架。
黑沙毒沼:看似一片平坦的黑色沙地,踩上去卻如同踩在腐爛的淤泥上,帶著詭異的粘性和吸力。每一步都需萬分小心,稍有不慎便會陷入其中。更可怕的是沙地下方,潛伏著無數細如發絲、通體漆黑的“噬髓沙蟲”!它們能無視護體靈光,瞬間鑽入生靈體內,啃噬骨髓,釋放劇毒。淩雲以神念為眼,混沌靈力化作無形鋒刃,每一步踏出,腳下十丈範圍內的沙地便被無形的力量瞬間犁過、淨化,無數被碾碎的黑色沙蟲屍體化為飛灰。空氣中彌漫著蟲屍特有的腥甜與劇毒混合的惡臭。
噬靈流沙域:這是最詭異凶險之地。金色的流沙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如同流動的黃金。然而一旦踏入其中,流沙便會產生恐怖的吸力,不僅吞噬身體,更會瘋狂吞噬修士的靈力與神魂!淩雲曾親眼目睹一隊不知從何而來的、裝備精良的修士隊伍,其中一名金丹初期的護衛不慎踏入一片流沙邊緣。他驚恐地掙紮,全身靈力爆發,法寶光芒閃爍,卻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流沙吞噬。他發出的淒厲慘叫戛然而止,整個人連同法寶,如同沉入水底般消失在金燦燦的沙麵之下,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流沙之下,隱約傳來令人神魂戰栗的、無數凶魂貪婪的嘶鳴。淩雲隻能憑借強大的神念提前感知流沙陷阱,以混沌領域強行鎮壓、改變小範圍流沙特性,艱難繞行。
風餐露宿,晝夜兼程。炙熱的白晝能將岩石曬得滾燙,冰冷的夜晚又能將血液凍結。狂暴的沙暴隨時可能降臨,裹挾著足以擊穿護體靈光的沙礫。淩雲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苦行僧,依靠混沌金丹源源不斷吞噬著稀薄狂暴的天地靈氣,依靠星辰混沌體小成巔峰的強悍肉身硬抗著惡劣環境。他的玄衣早已被風沙磨礪得失去光澤,臉上也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沙塵,唯有一雙眼睛,始終銳利如鷹,深邃如淵,燃燒著永不熄滅的救母之火。
第七日,黃昏。
肆虐了一天的風沙終於有了一絲平息的跡象。血色的殘陽如同垂死的巨獸,將最後的餘暉潑灑在無邊無際的沙海上,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悲壯而詭異的暗紅。
淩雲站在一座巨大的、風蝕形成的沙脊之上,舉目遠眺。
前方,不再是單調的沙丘。一座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完全由暗黑色岩石構成的巨大山體,如同亙古巨魔的頭顱,突兀地聳立在沙海儘頭!
那山體的形態猙獰無比!狂風億萬年的侵蝕,在暗黑岩壁上雕刻出無數扭曲的溝壑與孔洞,組合在一起,恰好形成了一張巨大無比、充滿痛苦與怨毒的魔鬼麵孔!兩隻深陷的巨大眼窩空洞地凝視著蒼穹,下方是裂開至耳根的、仿佛在無聲咆哮的巨口!整座“鬼麵山”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與不詳,僅僅是遠遠望去,便讓人神魂壓抑,心生寒意。
而淩雲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魔鬼巨口”的下方!
在那裡,山體底部,一個幽深無比的巨大洞窟,如同魔鬼張開的喉嚨!洞窟高達數十丈,寬逾百丈,不斷向外噴吐著濃鬱的、如同實質般的灰黑色氣流!
幽冥死氣!
那氣流冰冷刺骨,帶著濃鬱的腐朽、衰敗、死亡氣息!所過之處,連狂暴的風沙都被凍結、沉降,洞口附近的地麵覆蓋著一層慘白色的冰霜。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混合了屍臭與陳年血腥的恐怖氣味。光線在靠近洞口時便被死氣扭曲、吞噬,使得那洞窟內部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連接著真正的九幽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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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古道入口!
淩雲的心臟,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不是恐懼,而是源於血脈深處的悸動!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混沌戒,驟然變得滾燙!戒麵上那玄奧的紋路如同活過來般,散發出深邃的灰蒙光澤,微微震顫著!同時,儲物戒中的定星盤也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嗡鳴,盤麵上代表混沌碑碎片感應的指針,筆直地指向那幽深的洞窟深處!
目標,就在裡麵!母親脫困的希望,就在這九死一生的絕地之後!
壓下翻湧的心緒,淩雲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空氣灌入肺腑,讓他精神更加集中。他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灰影,幾個起落,便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鬼麵山腳下,黃泉古道入口之前。
距離拉近,那幽冥死氣的恐怖威能更加直觀!
洞口兩側,矗立著兩尊高達十餘丈的惡鬼石雕!石雕已風化得殘缺不全,布滿了歲月的裂痕,但依舊能看出它們猙獰可怖的形態——青麵獠牙,頭生彎曲犄角,肌肉虯結如同老樹盤根!它們雙手緊握著一柄巨大無比、同樣布滿裂痕的石斧,斧刃向下,仿佛隨時會劈落,斬殺一切敢於闖入的生靈!石雕空洞的眼窩中,仿佛有陰冷的視線在掃視,散發著令人骨髓發寒的森然煞意,與洞中噴湧的死氣融為一體,形成一道無形的、震懾心魄的死亡屏障!
空氣中,死氣濃鬱得幾乎化為液態的灰黑色霧靄,絲絲縷縷,無孔不入。它們貪婪地纏繞向淩雲體外的混沌領域,發出細微卻刺耳的“滋滋”聲,如同強酸腐蝕金屬。領域表麵灰金色的光芒流轉,將侵襲的死氣不斷湮滅、分解、吞噬,但依舊能感受到那恐怖的侵蝕之力與直透神魂的冰寒死意!這死氣,不僅針對肉身,更針對神魂,蘊含著一絲寂滅萬物的法則真諦!
洞窟入口的地麵,覆蓋著厚厚的、踩上去哢嚓作響的慘白色骨粉。散落其間的是更為觸目驚心的景象——幾具相對“新鮮”的人類骸骨!這些骸骨大多殘缺不全,有的被利刃斬斷,有的布滿了啃噬的齒痕,有的則通體呈現出詭異的墨綠色,顯然是被劇毒侵蝕致死。骸骨旁,散落著一些碎裂的法寶殘片:半截飛劍劍身,紋路黯淡布滿裂痕;一塊碎裂的護心鏡,中心被洞穿;幾枚失去光澤、布滿汙穢的陣旗……這些殘骸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闖入者的悲慘結局。
淩雲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這些殘骸。在其中一具骸骨的臂骨上,他看到了一個清晰的印記——那是一個由粉紅色與黑色交織而成的、如同扭曲花瓣般的詭異標記!標記的線條中,還殘留著淡淡的、陰寒的玄陰魔氣!
“玄陰宗!”淩雲眼神驟然冰寒。果然如墨塵長老所料,這些陰魂不散的家夥,已經先一步踏入了黃泉古道!他們在此折損人手,證明古道內凶險異常,但也說明他們的目標就在深處!
他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絲混沌靈力,小心翼翼地觸碰那粉黑色的玄陰標記。標記中殘留的魔氣如同受驚的毒蛇,猛地反噬,卻被混沌靈力瞬間吞噬淨化。同時,一股微弱的信息流順著靈力反饋回來——標記留下的時間不超過三日!而且,標記的指向,隱隱指向洞窟深處!
“三日…看來他們還未走遠,或者…已經遭遇了不測。”淩雲站起身,目光投向那幽深如魔口般的洞窟。
混沌戒的悸動愈發強烈,如同心臟在胸腔內擂鼓!定星盤的嗡鳴也清晰可聞,目標就在前方!
沒有猶豫,也無需猶豫。
淩雲深吸一口氣,將自身狀態調整至巔峰。丹田內混沌金丹沉穩旋轉,星雲核心的黑暗奇點引力內蘊。體表之下,無數銀灰色的星紋與混沌道痕如同活物般流淌起來,在體外形成一層更加凝練、更加厚重的灰金色混沌領域光暈!領域光暈流轉,如同燃燒的混沌之火,將侵襲而來的幽冥死氣強行排開、湮滅,在濃稠的死氣霧靄中撐開一片直徑丈許的“淨土”!
他抬步,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那噴吐著無儘死亡與黑暗的洞窟!
一步踏入,仿佛跨過了生與死的界限!
外界風沙的嗚咽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光線被徹底吞噬,隻剩下混沌領域散發的微弱灰金色光芒,勉強照亮身周數丈範圍。腳下是濕滑冰冷的黑色岩石,布滿粘稠的苔蘚狀菌類,散發著腐朽的氣息。洞窟並非筆直,而是蜿蜒向下,兩側是嶙峋突兀、形態怪異的黑色岩壁。岩壁表麵布滿坑窪,仔細看去,那些坑窪竟隱約構成一張張扭曲、痛苦、無聲哀嚎的人臉輪廓,仿佛由無數枉死者的怨念凝結而成!
濃鬱的幽冥死氣如同粘稠的墨汁,從四麵八方、從頭頂的岩縫、從腳下的深淵中不斷湧出,瘋狂地擠壓、侵蝕著混沌領域!領域光暈劇烈波動,發出持續不斷的“滋滋”湮滅聲。領域之外,是絕對的冰冷與黑暗,神識探出,如同陷入泥沼,被濃烈的死氣和怨念瘋狂壓製、撕扯,延伸範圍不足平日的十分之一!
“嗚…嗚…嗚…”
若有若無的、如同女子低泣又似鬼魂嗚咽的聲音,從洞窟深處、從岩壁的縫隙中幽幽傳來,飄忽不定,直鑽腦海,試圖勾起人心底最深沉的恐懼與絕望。
黃泉古道,幽冥死關,僅僅入口,便已向闖入者展露其猙獰獠牙!
淩雲麵沉如水,混沌之眸掃視著前方深邃的黑暗,領域的光芒穩定而堅韌,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不屈的燈塔。他步伐堅定,踏著濕滑的岩石,循著混沌戒與定星盤越來越清晰的指引,也循著那若有若無的玄陰魔氣殘留,向著那埋葬著希望與死亡的黃泉古道深處,穩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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