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樓下，混亂如同投入靜水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全城。
最初的試探和恐懼很快被求生的本能和積壓已久的欲望所淹沒。糧食！銀錢！綢緞！那些往日裡他們需要跪著乞求、甚至賣兒鬻女才能換來一點點的事物，如今就散落在那些洞開的宅院裡，無人看管！
哭喊聲、爭搶聲、甚至短暫的打鬥聲和受傷者的哀嚎，取代了之前的死寂。一些人扛著沉甸甸的米袋，臉上是狂喜和惶恐交織的扭曲表情；有人懷裡塞滿了銀錠銅錢，跑得跌跌撞撞；還有人抱著華麗的布匹瓷器，卻又在混亂中被撞倒，好東西被後來者一搶而空。
“我的！這是我先拿到的！”“滾開！那邊還有！”“娘！有糧食了！我們有糧食了！”
人性的卑劣與光輝，在生存的壓榨下赤裸裸地呈現。有為了一袋米而互相推搡撕打的鄰居，也有將搶到的餅子分給跌倒孩童的老人。恐懼仍在，尤其是當有人不小心靠近縣衙方向或是抬頭看到鐘鼓樓上那個模糊的黑影時，動作會瞬間僵硬，但很快，對饑餓的恐懼壓倒了對那“妖魔”的恐懼，促使他們再次投入到瘋狂的攫取之中。
張平靜靜地俯瞰著這一切。
係統界麵微光閃爍，【惡意感知】網絡中，原本因富戶們死亡而大片黯淡的區域，此刻正被無數細微、混亂的光點所覆蓋。這些光點大部分很微弱，呈現出淡灰色針對他人的貪婪、嫉妒、短暫的惡意），但其中也夾雜著一些針對他本人的、帶著恐懼色彩的深灰色光點“他為什麼給我們？”“之後會怎樣？”“他是妖魔！”），甚至還有少數幾點鮮紅的色彩“他殺了老爺！”“他毀了我的安逸！”——來自某些曾依附富戶的幫閒或得到過小恩小惠者）。
【環境分析：大規模低烈度混亂持續，負麵情緒滋生，雖單體質量低下，但總量可觀。】【建議：啟動廣域低強度榨取，可持續吸收逸散能量，維持能源水平，並可對潛在惡意個體進行標記。】
係統的提示冰冷而高效。
張平目光掃過那些在街巷中湧動的人潮，那些因搶到糧食而狂喜、因爭搶而憤怒、或因恐懼而瑟縮的麵孔。他們與他，與之前的劉文山、王大戶，似乎並無本質區彆，都在欲望和恐懼中掙紮，隻是強弱有彆。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金紋浮現，但這一次，光芒並不刺目，反而變得幽深，如同一個微型的漩渦。
【廣域低強度榨取·啟動。】
並非針對特定個體的狂暴掠奪，而是一種彌散開來的、細微的吸力，如同無形的薄霧，悄然籠罩了下方的城池。
效果立竿見影。
下方混亂的聲浪似乎驟然降低了一個調門。並非停止，而是某種亢奮的情緒被悄然抽離了一絲。
正在爭搶的兩人動作同時一僵，心頭那股火熱的貪念和暴戾莫名消退少許，雖然仍在爭奪，卻少了幾分你死我活的狠勁。一個抱著銀錠奔跑的人忽然感到一陣輕微的虛脫和心悸，腳步踉蹌了一下，對懷中銀錠的熾熱渴望微微冷卻，生出一絲“這有何用”的茫然。某個躲在窗後，既不敢出去又嫉妒地看著搶糧人群、並在心底暗暗詛咒張平帶來混亂的落魄書生，猛地感到一陣頭暈眼花，莫名的疲憊和空虛感襲來，那點怨毒的念頭竟難以凝聚。
無數極其微弱的、源自貪婪、嫉妒、恐懼、怨恨的負麵情緒流，如同受到無形引力牽引的螢火，絲絲縷縷地從下方的人群中飄散出來，彙入風中，最終沒入張平掌心的金紋漩渦。
【能源維持：中充盈→緩慢增長）。】【吸收低質雜亂情緒能量，正在進行提純轉化……】【標記潛在中等惡意目標3……低等惡意目標17……】
能量增長的幅度遠不如直接榨取一個富戶來得猛烈，但卻細水長流，且覆蓋範圍極廣。更重要的是，這種汲取幾乎難以察覺，隻會讓人以為是自身情緒起伏後的疲憊。
張平感受著那涓涓細流彙入體內，補充著先前行動的消耗，並略有盈餘。這種掌控一切，如同神隻般汲取眾生情緒的感覺，令人沉醉。
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幽深。
……
當最後一縷天光被地平線吞沒，城池並未陷入往日的黑暗死寂。一些大膽的人家點燃了油燈甚至火把，光亮從那些被搬空了的豪宅和華屋中透出——許多人直接占據了那些無人敢回的華麗宅院，哪怕隻住一晚，也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糧食的香氣第一次從貧寒的角落裡飄出，間或夾雜著飽餐後的哭嚎或癡笑。混亂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飽食後的茫然和不安。人們守著搶來的糧食和財物，喜悅過後，是對明日更深的恐懼和不確定。
鐘鼓樓上，寒風凜冽。
張平體內的能量已經恢複到【中充沛）】且趨於穩定。廣域榨取仍在持續，提供著微薄但不斷的補充。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座被徹底改變的城市，轉身，一步步走下鐘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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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空曠無人，他隨意找了一間原本屬於某位師爺的、還算整潔的房間。桌上有冷掉的茶水點心，他隨手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味同嚼蠟，食物的意義對他而言，似乎隻剩下最基礎的維持。
係統界麵在他視野中保持著一部分常駐顯示，尤其是【惡意感知】的地圖，以及能源狀態。
【下一步規劃建議：穩固當前能源水平，擴大活動範圍。縣城資源有限，高質量“資糧”已耗儘。建議向州府方向移動。路徑計算中……】
州府……
張平閉上眼，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著。
那裡有更多的富戶，更多的“不義之財”，更濃鬱的“惡意”，或許……還有真正能威脅到他的存在？比如，朝廷的高手？或者……其他的“係統”持有者？
老和尚臨死前的話悄然浮現在腦海。
“……業力纏身……必有反噬……”
他攤開手掌，看著那道在昏暗光線下依舊流轉著微光的金紋。
反噬？或許吧。
但至少此刻，力量在他手中。
窗外，是飽食後陷入詭異寂靜的城池，以及深不見底的黑夜。
他需要休息，也需要消化今日所得。明日，將是新的征程。
風雪在窗外嗚咽，仿佛無數亡魂的低語，卻又被更強大的力量隔絕在外，無法侵擾室內的寂靜。
張平盤膝坐下，意識沉入體內，引導著那股名為“能源”的力量，循環往複，如同蟄伏的凶獸，等待著下一次獵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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