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船在死寂中航行了好一陣,船工們才從極致的恐懼和茫然中逐漸回過神來。他們不敢議論剛才那如同鬼神顯靈般的一幕,隻是更加賣力地操帆搖櫓,恨不得立刻遠離這片詭異的水域。甲板上被張平吸昏的夥計也早已醒來,渾渾噩噩,隻記得一陣陰風,全然不知自己曾成為彆人隨手補充的“點滴”。
船主清點人數,發現無人傷亡,貨物也完好無損,唯有水匪留下的幾條快艇在河麵上飄蕩,昭示著剛才並非夢境。他對著空無一人的甲板拜了又拜,心中又是後怕又是慶幸,隻道是運河龍王爺顯靈,或是哪路過路的神仙看不慣水匪惡行。
貨艙內,張平對甲板上的惶惑與慶幸毫無興趣。他徹底收斂氣息,如同磐石,繼續消化著那絲龍煞怨力帶來的細微變化,同時【惡意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隨著貨船的前行,不斷掃描著運河兩岸。
越往南行,水網越發稠密,人氣也逐漸旺盛起來。城鎮村落依水而建,白牆黛瓦,拱橋如月,一派典型江南水鄉景致。然而,在這份恬靜之下,【惡意感知】反饋回的“色彩”卻比北方更加豐富、更加隱晦。
這裡的惡意,少了西北的直白暴烈,多了幾分綿裡藏針的算計、浸透骨髓的奢靡、以及被繁華掩蓋的陰毒。如同精心烹製的毒羹,外表光鮮,內裡腐壞。
數日後,貨船抵達了此行的終點——嘉興府。
嘉興亦是運河重鎮,雖不及揚州奢華,卻另有一番錦繡氣象。運河碼頭上舳艫相接,人流如織,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張平在貨船靠岸前的混亂中,悄無聲息地離船登岸,身影沒入碼頭熙攘的人群,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並未在碼頭區停留,而是信步向內城走去。一身尋常布衣,氣息內斂至極,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唯有偶爾抬眼時,那深不見底的冰冷眸光,才會讓偶然對視的路人沒來由地心生寒意,慌忙避開。
嘉興府的街道比揚州狹窄,卻更顯精致。茶樓酒肆林立,絲竹之聲隱約可聞,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茶香、酒香和脂粉氣。
張平行走其間,如同一個冷漠的旁觀者。【噬界幽域】維持著最低程度的運轉,不再主動汲取,而是如同敏銳的觸須,passivey感知、分析、記錄著這座新城市的氣息。
他發現,這裡的能量“味道”確實與北方不同。水汽充沛,靈氣中似乎都帶著一絲柔靡之感,更容易滋生某些陰柔詭譎的念頭。許多深宅大院之中,隱藏的惡意光點都帶著一種纏綿悱惻的怨毒和精心修飾的虛偽。
“這位公子,可是初到嘉興?可否容小女子為您引路?”一個嬌柔婉轉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張平側頭,看到一個身著淡綠衣裙、手持團扇的年輕女子正對他斂衽施禮。女子容貌姣好,眼波流轉間自帶風情,嘴角含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笑意。在她身後不遠處,是一座看起來頗為雅致的茶樓,匾額上書“聽雨軒”。
在【惡意感知】中,這女子周身繚繞著一層粉紅色的、帶著誘惑與貪婪的微弱光暈,其核心深處則是一點計算冰冷的暗光。她身後的茶樓,更是彌漫著一種類似的、交織著欲望與算計的氣息。
“不必。”張平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那女子笑容微微一僵,似乎沒料到對方如此冷淡。她閱人無數,自信有幾分看人的本事,眼前這男子衣著普通,但氣質沉靜她以為是沉靜),不像尋常粗人,本以為是個潛在的主顧,卻碰了個釘子。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對上張平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沒來由地心底一寒,後麵的話便噎在了喉嚨裡,隻能看著對方徑直離去。
張平走出不遠,聽到身後那女子低聲啐了一口:“哼,不識抬舉的窮酸……”
他毫無反應。這種層次的惡意,如同蚊蚋嗡鳴,連讓他側目的資格都沒有。
他的注意力,被前方一座氣派非凡的府邸吸引了。
那府邸占地極廣,朱門高牆,門前石獅威武,門楣上懸掛的匾額寫著“林府”二字。府內亭台樓閣,隱約可見,極儘奢華。
但在張平的感知中,這繁華府邸之下,卻盤踞著一股極其濃稠的、暗紫色的惡意!那惡意中充滿了銅臭的貪婪、放貸逼債的血腥、官商勾結的黑暗、以及無數家破人亡的詛咒!其核心深處,甚至還有一絲微弱的、與揚州地底那龍煞怨力同源卻微弱萬倍的腐朽官威!
仿佛是一座用血肉和白骨壘砌,再用金箔粉刷的罪惡巢穴。
“不錯的據點。”張平心中漠然評價。這種盤踞一地、根係深厚的惡源,提供的資糧必然遠超流寇水匪。
他如同尋常路人般,從林府門前走過,目光卻已將府邸外圍的格局、明哨暗卡儘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