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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畫家守護亡妻畫作的絕望抗爭(1 / 2)

骨灰畫靈

>我妻子死後,我把她的骨灰混進顏料裡。

>畫出的肖像栩栩如生,仿佛她從未離開。

>直到那天深夜,畫框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藍光掃過畫麵,妻子微笑的嘴角開始褪色。

>“檢測到異常生命體征,”電子音冰冷地宣布,“開始清除。”

>門外響起沉重的撞門聲。

>我撕開襯衫,用肋骨抵住畫框邊緣。

>“彆怕,”我嘶啞地說,“這次換我保護你。”

調色刀挖起第四勺骨灰時,窗外的雲裂成了絮狀。那灰白的粉末,乾燥,細微,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乾燥貝殼內壁的微腥氣,落在調色板上赭石色的油畫顏料堆裡。我手腕機械地轉動,刀鋒在兩種質地截然不同的物質間刮擦,發出一種微澀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粉末被強行揉進粘稠的油彩,先是抗拒,然後緩慢、徹底地溶解,融為一體,最終變成一種奇異的、帶著渾濁暖意的棕褐色。像冷卻的舊血。

畫架上繃緊的亞麻畫布上,線條已經勾勒完畢。那是蘇晚的輪廓,或者說,是我記憶中她坐在窗邊小憩的模樣。窗外本應是搖曳的梧桐,此刻卻被我固執地塗抹成一片混沌壓抑的深灰——沒有陽光,沒有風,隻有凝固的、沉重的空氣。我把沾滿混合顏料——她的骨灰和赭石——的畫筆重重按在畫布上,開始塗抹那片屬於她頸側皮膚的陰影。顏料很厚,堆疊出肌理的質感,畫筆刮過粗糲的畫布底子,發出單調而空洞的回響。

畫室很大,空得能聽見塵埃落落下的聲音。空氣裡漂浮著濃得化不開的鬆節油、亞麻籽油和……屬於死亡的無機粉塵混合的氣味。畫架周圍散落著十幾個顏料錫管,扭曲著身體,像被抽乾了內臟的金屬蟲子。幾個揉成一團的外賣紙盒堆在角落,邊沿滲出深色的油漬,散發出隔夜飯菜特有的、令人作嘔的微酸。一隻綠頭蒼蠅不知何時飛了進來,嗡嗡地盤旋在那些垃圾上方,聲音單調而刺耳,是這個死寂空間裡唯一的活物聲響,卻隻襯得這死寂更加龐大、更加窒息。

我盯著畫布上那張尚未完全具象的臉。空白的麵孔像一張無聲的控訴,嘲笑著我的無能。畫筆懸在空中,遲遲無法落下。該畫眼睛了。蘇晚的眼睛。那裡麵曾經盛著整個春天,盛著細碎的光,盛著對我毫無保留的笑意。可現在,我的手指僵硬,記憶如同被濃霧封鎖的海岸線,模糊不清。那獨一無二的神采,那流轉的微光,我抓不住。一股冰冷的絕望猛地攫住心臟,像鐵鉗狠狠收緊。窒息感湧上來,堵在喉嚨口。

“操!”一聲嘶啞的低吼衝口而出,帶著金屬鏽蝕的刮擦感。

手中的畫筆被我狠狠摜出去!它砸在對麵牆壁上,“啪”地一聲脆響,筆杆斷裂,沾著棕褐色顏料的筆頭無力地滾落在地板上,在淺色的木地板上拖出一道肮臟、黏膩的痕跡,像一條垂死的蚯蚓。斷裂的木質纖維刺出來,白森森的。

我頹然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畫架腿。頭深深埋進屈起的膝蓋,雙手死死揪扯著油膩打綹的頭發。頭皮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汗味、油彩味、還有骨灰那揮之不去的、頑固的微腥氣,一股腦兒鑽進鼻腔,熏得我胃裡翻江倒海。幾天了?不記得了。時間在這間巨大的、堆滿顏料和死亡氣息的牢籠裡,早就失去了刻度。隻有窗外偶爾從灰雲縫隙裡漏下的慘淡天光,提醒著晝夜的更迭。

角落裡,那盒骨灰靜靜立著。烏檀木的盒子,打磨得極其光滑,冰冷沉重。它像一個沉默的、不容置疑的句號,釘在蘇晚存在過的痕跡中央。我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它。盒蓋上映出我扭曲變形的倒影,一個眼窩深陷、胡子拉碴、被絕望啃噬得麵目全非的瘋子。

一股邪火猛地竄起,燒乾了肺裡最後一點空氣。我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動作笨拙得像一頭瀕死的困獸。手指哆嗦著,粗暴地掀開那沉重的檀木盒蓋。裡麵鋪著一層細膩的白色綢緞,襯著那些灰白色的粉末。我伸出手指,直接插進那冰冷的灰燼裡,指腹傳來一種令人心悸的、顆粒狀的虛無感。挖起一小撮,湊到眼前,指尖的粉末在透過高窗的慘淡光線下,呈現出一種非人的、死寂的灰白。

沒有猶豫。我把那撮骨灰,蘇晚最後殘存的物質形態,直接塞進了嘴裡。牙齒下意識地研磨,細碎的顆粒摩擦著牙床,發出極其細微的“咯咯”聲。一股強烈的、混合著石灰粉和深海貝類腐敗後的腥鹹苦澀瞬間在口腔裡爆炸開來,直衝腦門。沒有眼淚。隻有一種冰冷的、近乎自毀的決絕感,順著食道滑下去,凍僵了五臟六腑。味覺的衝擊像一道閃電,短暫地劈開了籠罩記憶的濃霧。

我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幾乎是撲回到畫架前。沾滿灰塵和油彩的手指,帶著一股蠻橫的狠勁,直接摳進調色板上那堆混雜著她骨灰的棕褐色顏料裡。指尖觸到粘稠冰涼的膏體,猛地一挖,狠狠抹向畫布上那張空白的臉。粗糙的指腹代替了畫筆,在亞麻布的紋理上瘋狂地塗抹、刮擦、堆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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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帶著一種原始的、近乎暴力的宣泄。顏料被粗暴地推開、疊加,指關節在畫布上刮蹭得生疼。那片空白被迅速填滿。扭曲的線條、厚重的色塊、狂亂堆疊的肌理……沒有優雅,沒有技巧,隻有一種源自骨髓深處的、不顧一切的嘶喊。我要她回來!哪怕隻是一個影子,一個輪廓!那深灰混沌的背景前,蘇晚的側臉在狂亂的塗抹中逐漸浮現。緊閉的雙眼,微抿的唇角,帶著一種沉睡般的、永恒的寧靜。

當最後一抹深褐色的陰影被她耳垂下方那一點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痣所吸收時,我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虛脫地滑坐到地板上。背靠著畫架,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汗水和不知何時流出的、冰冷的液體混合在一起,從額角滑落,滴進嘴裡,是鹹澀的鐵鏽味。

畫布上的蘇晚,安靜地側坐著。光線在她臉頰的弧度上流轉,仿佛下一秒,那濃密的睫毛就會輕輕顫動。空氣裡鬆節油和骨灰的味道依舊濃烈,卻奇異地沉澱下來,不再那麼刺鼻。我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畫架粗糲的木頭腿,仰頭癡望著畫中人。時間被抽走了發條,隻剩下畫布上凝固的光影和窗外偶爾飄過的、更深的灰雲。疲憊像鉛水一樣灌滿了四肢百骸,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黏連在一起,意識沉入一片黑暗粘稠的泥沼。

“……陳默?”

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拂過耳廓。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尾音微微上揚,帶著點不確定的試探。是蘇晚的聲音!清晰得仿佛她就站在我身後!

我猛地一個激靈,驟然驚醒。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脊背瞬間繃緊,冰冷的汗珠沿著脊椎溝壑滑下。畫室依舊死寂。隻有塵埃在透過高窗的慘淡光柱裡無聲地舞蹈。幻覺?還是……?我猛地扭頭,視線像受驚的野獸般掃過身後空無一人的畫室,掃過堆積的雜物和散亂的畫具。除了我自己粗重的喘息,什麼也沒有。空蕩得令人心慌。

目光轉回畫布。蘇晚依舊側坐著,閉著眼,神態安詳。沒有睜眼,沒有動。剛才那聲呼喚,真切得如同耳語,此刻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隻留下一圈圈令人心悸的漣漪,再無痕跡。我死死盯著她緊閉的眼瞼,喉嚨發乾,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冰冷的餘悸。是幻聽?還是過度思念和疲憊催生的錯覺?空氣裡那股混合著油彩、鬆節油和骨灰粉末的複雜氣味,似乎更濃了。

日子被一種詭異的平靜切割。我依舊蜷縮在畫室裡,像守著某種禁忌祭壇的守墓人。陽光吝嗇地從高窗投下,緩慢移動著光斑,在畫布上蘇晚寧靜的側臉上流淌。那聲幻覺般的呼喚像一個烙印,灼燙在意識深處,逼得我幾乎寸步不離畫架。困極了,就蜷在地板上,頭枕著冰冷的木屑和乾涸的顏料斑塊,眼皮沉重地合上。可每一次短暫的昏睡,總會被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感官所喚醒。

不是聲音,不是氣味。是一種……存在感。一種微弱的、如同蝴蝶振翅般輕柔的生命脈動,從那幅凝固的畫像深處,透過亞麻布的紋理和厚厚的油彩層,極其微弱地散發出來。像初春冰麵下第一道細微的裂痕,像黑暗中遙遠星子的一次呼吸。微弱到稍縱即逝,卻真實得讓我每一次感知到時,全身的血液都為之凝固。我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想從畫布上捕捉一絲一毫的顫動,捕捉那緊閉的眼瞼下是否真的隱藏著某種蘇醒的征兆。但每一次,畫麵都凝固如初。隻有那無形的、難以捉摸的“存在”,如同幽靈般徘徊不去,在死寂的畫室裡投下巨大的、無聲的疑問。

我會對著畫布喃喃自語。有時是回憶,說我們初遇時她白裙子上沾到的草籽;有時是抱怨,抱怨樓下那家麵館的老板又偷偷在湯裡加味精;有時是毫無意義的囈語,前言不搭後語。畫布上的蘇晚隻是靜靜聽著,嘴角似乎永遠凝固在那個溫柔的弧度裡。偶爾,當窗外飛過一隻鳥,或者遠處傳來一聲模糊的汽笛,我似乎能感覺到畫中人的氣息有了極其微妙的波動,像平靜湖麵被投入一顆看不見的小石子,漾開一圈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漣漪。這感覺讓我既戰栗又著魔。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沉甸甸地壓在畫室裡每一個角落。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畫架腿,手裡無意識地撚著一小撮從調色板邊緣刮下來的、已經乾結的油彩碎屑。指尖的觸感粗糙而乾燥。我正對著畫布上蘇晚的側影出神,視線落在她微抿的唇角。那抹寧靜的弧度,是我一筆一筆,混著她的骨灰,親手堆砌上去的。

就在這一片凝固的、隻有塵埃在光線裡漂浮的死寂中——

“嘀——!!!”

一聲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電子警報,毫無預兆地撕裂了空氣!像一把冰冷的鋼錐,狠狠紮進我的太陽穴!

我像被高壓電流擊中,整個人猛地從地板上彈跳起來!動作太猛,帶倒了旁邊立著的幾隻廢棄顏料錫管,“哐啷啷”一陣亂響,滾落一地。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失控地衝撞,幾乎要破膛而出!血液瞬間湧向四肢,又在下一秒凍結。耳鳴尖銳地呼嘯著,蓋過了其他一切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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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的來源,正是那副畫!

畫框!那樸實無華的深色木質畫框,此刻邊緣竟詭異地亮起一圈幽冷的藍色光芒!那藍光並非恒定,而是像某種極其精密的掃描射線,沿著畫框的內緣,以一種恒定的、冷酷的速度,一圈又一圈地循環掃過!每一次掃過,都伴隨著那令人牙酸的、高亢尖銳的“嘀嘀”聲!

藍光掃過畫麵。

我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鐵鉤死死拽住,釘在畫布上蘇晚的臉頰上。

那圈冰冷的藍光,正以一種無情的、不可阻擋的節奏,一遍遍掃過畫麵。每一次掃過,光線所及之處,畫麵就發生著肉眼可見的、令人心膽俱裂的變化!

先是她唇角那抹溫柔寧靜的弧度。那是我用了最細膩的筆觸,混著她骨灰裡最細膩的部分,精心描繪的線條。此刻,在藍光冰冷的掃掠下,那抹微笑的邊緣開始模糊!像被無形的橡皮擦蹭過,棕褐色的油彩顏料,連同其下蘊含的骨灰微粒,正一點點、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消失!

不是剝落,不是褪色,是徹底的、物質層麵的湮滅!仿佛那些承載著她最後存在的顏料和骨灰,正在被一種看不見的規則強行分解、抹除!隨著微笑弧度的淡化,她整個嘴角的輪廓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像是隔著一層被水汽暈染的毛玻璃。

藍光繼續掃過她的臉頰。那細膩的、帶著生命溫度的肌膚質感,那由無數細小微妙的色彩過渡構成的柔和陰影,在藍光下迅速變得平板、蒼白!如同劣質的打印照片被水浸泡過,色彩和層次飛速流失。原本在光線下似乎能感受到血液流動的顴骨位置,此刻隻剩下單調的、死氣沉沉的灰白底色。

“不……不!”喉嚨裡擠出破碎的音節,嘶啞得不像是自己的聲音。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我像一頭被激怒的、失去幼崽的野獸,低吼著撲向畫架!雙手帶著不顧一切的蠻力,狠狠抓向那個閃爍著致命藍光的畫框!手指觸碰到冰冷的木頭,緊接著就被一股強烈的、麻痹般的刺痛擊中!仿佛有無數根細小的冰針透過指尖,瞬間刺入骨髓!

“呃啊!”劇痛讓我猛地縮回手,踉蹌著後退一步,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皮膚完好無損,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感卻真實無比,沿著手臂迅速向上蔓延。畫框上那圈藍光依舊冷酷地旋轉、掃描,如同執行最終審判的激光環。每一次掃掠,都像在蘇晚的臉上剜去一刀。她鼻梁的挺秀輪廓開始模糊,眼瞼下那抹淡淡的陰影在藍光下迅速變淡、消失,使得她緊閉的雙眼顯得突兀而空洞。

“檢測到異常生命體征。”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毫無預兆地在死寂的畫室裡響起。聲音不高,卻像寒冰凝結成的錐子,穿透了尖銳的警報聲,清晰地鑽進我的耳膜,直刺大腦深處。每個字都帶著金屬的硬度和絕對零度的漠然。

“開始清除。”

清除!

這兩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轟然在我腦中炸開!所有的血液瞬間衝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巨大的恐懼像無形的巨手攥緊了我的心臟,捏得它無法跳動!視野邊緣開始發黑,耳鳴聲尖銳到幾乎要刺穿鼓膜。我猛地抬頭,目光死死鎖住畫框上那圈旋轉的、執行著死亡宣告的幽藍光環。

蘇晚的臉頰,在藍光無情的掃掠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模糊、湮滅!那抹溫柔的微笑隻剩下一個殘缺不全的、令人心碎的痕跡。鼻梁的線條正在消失!緊閉的眼瞼輪廓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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