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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沙漏儘頭燈芯熄滅(1 / 2)

沙漏儘頭燈未熄

>第六粒沙墜下時,我徹底醒了。

>鏡中額頭的沙漏印記還剩四粒沙,昨天是七粒。

>新聞正播放本市第三起怪病昏迷事件,患者額頭有相同的印記。

>古董店的陸先生遞給我一盞青銅古燈:“你的夢不是偶然。”

>當沙粒隻剩最後三顆,他帶我踏入時間的夾縫。

>“你是這盞燈的燈芯轉世,沙儘燈枯,便是你的死期。”

>古燈本體在夾縫中發出微光,時間亂流撕扯著我的意識。

>最後一粒沙開始墜落時,我吹熄了燈芯——

>“這樣,至少能救那些昏迷的人吧。”

第六粒沙墜下時,我徹底醒了。

那感覺不像尋常夢醒時的懵懂抽離,更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悶痛瞬間貫穿四肢百骸。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動,咚咚的巨響震得耳膜生疼。我猛地吸進一口氣,喉嚨裡卻像塞滿了滾燙的砂礫,火辣辣地灼痛,空氣艱難地擠入肺腑。冷汗早已浸透睡衣,冰涼的布料緊貼後背,激起一陣陣難以抑製的寒顫。

房間裡一片死寂。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麵的晨曦,也隔絕了世界。隻有床頭櫃上電子鐘幽微的冷光,在絕對的黑暗中勾勒出一個慘綠的數字:4:07。它無聲地跳動著,每一秒都像針尖紮在緊繃的神經上。

我幾乎是爬下床的,雙腿軟得沒有一絲力氣,踉蹌著撲向盥洗室的磨砂玻璃門。冰冷的門把手激得皮膚一陣緊縮。燈被我“啪”地一聲按亮,刺眼的白光瞬間吞噬了鏡子裡的黑暗,也吞噬了我蒼白如紙的臉。

鏡中的影像陌生又熟悉。頭發淩亂地黏在汗濕的額角和臉頰,眼底沉澱著濃重的青黑,像兩團化不開的淤痕。嘴唇乾裂,沒有一絲血色。但這一切,都被額頭上那個東西奪去了全部存在感。

就在眉心上方,印堂的位置,一個極其清晰的沙漏印記,正散發著一種無法言喻的、非自然的微光。那光不是熾熱的白,也不是冰冷的藍,而是一種介乎於兩者之間、難以捉摸的、近乎凝固的琥珀色微光。沙漏的形狀完美對稱,上下兩個倒置的三角錐體由細窄的通道相連。此刻,上半部分的三角錐內,僅剩下四粒微小的、同樣散發著琥珀光芒的沙粒。

昨天醒來時,那裡還有七粒。

我的指尖冰涼,顫抖著撫上額頭。皮膚光滑依舊,觸感沒有任何異常,既沒有凸起也沒有凹陷,仿佛那印記隻是一個精妙絕倫的投影。可指尖卻清晰地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微溫,不是皮膚的暖,更像某種能量極其內斂的輻射。四粒光沙,安靜地懸浮在沙漏的上半部。它們每一粒都那麼小,卻又那麼重,沉甸甸地壓在我的神經末梢上,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昨天是七粒。前天呢?記不清了,隻記得那令人窒息的噩夢。夢裡沒有情節,隻有無垠的、令人絕望的黑暗。我在黑暗中漂浮,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意識卻無比清醒地感知著某種龐大、冰冷、緩慢卻不可阻擋的流逝。沙粒摩擦的細微聲響,仿佛就響徹在靈魂深處。然後,便是沙粒墜落的瞬間——每一次墜落,都像一塊巨石砸入意識之海,激起瀕死的浪濤。

我死死盯著鏡子裡那四粒光沙,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這痛楚反而讓我混亂的思緒短暫地凝聚起來。必須弄清楚!這鬼東西到底是什麼?它從何而來?為什麼……為什麼在減少?

窗外,城市在晨曦中逐漸蘇醒。車輛駛過濕漉漉路麵的聲音、遠處隱約的市聲,如同潮水般湧入死寂的公寓。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廳,一把抓過遙控器,幾乎是憑著本能打開了電視。晨間新聞主播公式化的聲音瞬間填滿了空間。

“……本市昨夜再次出現一例不明原因深度昏迷患者。患者王某,男性,32歲,於家中被家人發現昏迷不醒,生命體征平穩,但對外界刺激無任何反應。這已是本市本月報告的第三起類似病例。目前患者已被緊急送往市第一中心醫院重症監護室,院方已組織專家會診,病因仍在排查中。衛生部門提醒市民……”

畫麵切換到醫院走廊。鏡頭有些晃動,聚焦在一個被醫護人員匆匆推過的移動病床上。病人被各種管線和儀器包圍著,麵色灰敗。就在鏡頭一閃而過的瞬間,我的心跳驟然停止。

病床上那人的額頭,被氧氣麵罩的係帶遮擋了一部分,但就在靠近發際線的地方,一個清晰的印記赫然在目!那形狀,那大小,那非自然的琥珀色微光……和我額頭上那個該死的沙漏,一模一樣!

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又猛地衝上頭頂。耳朵裡嗡嗡作響,主播後麵的話變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噪音。第三起……額頭沙漏印記……深度昏迷……

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上後頸,頭皮陣陣發麻。鏡子裡那四粒沙粒,此刻仿佛燃燒起來,灼燒著我的意識。下一個,會是我嗎?當最後一粒沙落下,我也會像他們一樣,無知無覺地躺在那裡,變成一具尚有呼吸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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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坐在冰冷的瓷磚地上,背靠著沙發,渾身抖得厲害。電視屏幕的光在牆壁上投下變幻不定的影子,像一群無聲嘲弄的鬼魅。恐懼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口鼻。那個夢,那沙粒墜落的巨響,鏡中的印記,新聞裡昏迷的病人……無數碎片在混亂的腦海中瘋狂旋轉、碰撞,卻拚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哪怕能自欺欺人的答案。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窗外天光大亮,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刺眼的光帶。僵硬的身體被那光帶炙烤著,才恢複了一絲力氣。不能等死。我必須做點什麼。

混亂的思緒中,一個模糊的記憶碎片頑強地浮了上來——陸先生。那個開在梧桐巷深處、門麵陳舊、幾乎無人問津的“拾遺齋”古董店的老板。店裡總是彌漫著舊書、灰塵和一種若有若無的檀香混合的奇異氣味。幾天前,我曾在一次漫無目的的遊蕩中走進那裡,當時額頭的印記似乎剛剛出現不久,還帶著一種新生的、令人不安的麻癢感。那個穿著深色棉麻盤扣衫、氣質沉靜得不像個商人的陸先生,在我轉身準備離開時,目光似乎在我額頭上停留了那麼一瞬。那眼神很奇怪,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種確認,一種……了然?

那瞬間的對視,當時並未在意。此刻回想起來,卻像黑暗中的一點螢火,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方向。

梧桐巷離我的公寓不算太遠。午後的陽光穿過濃密的梧桐樹葉,在地麵投下晃動的、支離破碎的光斑。巷子很安靜,隻有遠處主乾道的車流聲隱隱傳來。青石板路被歲月打磨得光滑,縫隙裡積著薄薄的塵土。我走得很快,心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額頭的印記在碎發下微微發燙,時刻提醒著那僅剩的四粒沙。

“拾遺齋”的招牌是黑底金漆的,字跡有些斑駁。門是老式的木門,漆色剝落,露出木頭原本的紋理。我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孤注一擲,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門軸發出悠長的“吱呀”聲,打破了店內的沉寂。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果然彌漫著舊紙張、陳年木器和那種特殊檀香的味道,濃得幾乎有了重量。目光所及,塞滿了各式各樣難以歸類的舊物:蒙塵的瓷器,色澤暗淡的銅器,泛黃的卷軸,形態奇異的木雕……它們擁擠地占據著每一寸空間,像一群沉默的、被遺忘的幽靈。

櫃台後麵,陸先生正低頭專注地處理著什麼。他聽到門響,抬起了頭。依舊是那身深色的盤扣棉麻衫,身形清瘦,麵容平和,眼神卻像幽深的古井,平靜無波。他手裡拿著一把小巧的刷子,麵前攤開一塊深色的絨布,上麵放著一件青銅器物的殘片,鏽跡斑駁。

他看到我,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預知我的到來。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我的額頭上,那裡,沙漏印記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固執地散發著隻有我能清晰感知的微光。

“你來了。”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這堆滿舊物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我的心猛地一跳。“陸先生……我……”喉嚨乾澀發緊,事先想好的詢問話語堵在嘴邊,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恐懼、焦灼和那四粒沙帶來的巨大壓力,讓我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

他沒有等我磕磕絆絆地說下去,視線在我額頭的印記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銳利得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視那正在流逝的光沙。隨即,他放下了手中的小刷子和那塊青銅殘片,動作不疾不徐。他轉身,走向櫃台後麵一個靠牆擺放的、極其厚重的老式木櫃。

那木櫃通體漆黑,看不出材質,表麵沒有任何雕花裝飾,隻有一種沉重內斂的質感。陸先生從腰間摸出一把樣式古樸的黃銅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旋。鎖舌彈開的“哢噠”聲在寂靜中異常清晰。他拉開櫃門,裡麵並非預想中的層層隔板或抽屜,而是一個小小的、深邃的空間。

他探手進去,極其小心地捧出了一樣東西。

當那物件完全呈現在昏暗的光線下時,我的呼吸驟然停滯了。

那是一盞燈。

一盞極其古舊、造型奇異的青銅古燈。

燈的主體是一個微縮的、渾圓飽滿的球體,表麵布滿了細密流暢的雲雷紋,古樸而神秘。球體下方是三層逐漸收束的蓮瓣底座,蓮瓣的線條剛勁有力,邊緣帶著歲月侵蝕的圓鈍。最引人注目的,是從球體上方延伸而出的一根細長的、微微彎曲的燈柱,頂端托著一個同樣小巧的、敞口的燈盞。整盞燈不過一掌多高,通體覆蓋著厚厚的、斑駁的暗綠色銅鏽,隻在某些經常被摩挲或鏽蝕剝落的地方,透出一點黯淡的金屬原色。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猛地攫住了我。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鼓噪,血液似乎都衝向了四肢百骸,又在瞬間凍結。我的目光死死黏在那盞燈上,無法移開分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洶湧而來,淹沒了所有的恐懼和疑問。我認識它!不是認識它的形狀,而是……一種烙印在生命最深處的、刻骨銘心的感覺!那冰冷的青銅,那蓮瓣的弧度,那燈柱彎曲的角度……仿佛它們曾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曾是我存在過的唯一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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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它……”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指尖冰冷麻木,幾乎無法抬起指向那盞燈。

陸先生捧著古燈,繞過櫃台,走到我麵前。他的目光在我和古燈之間緩緩移動,眼神複雜難辨,有審視,有悲憫,還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沉重。他沒有把燈遞給我,隻是穩穩地托著它,讓它完全呈現在我的視野裡。

“你的夢,不是偶然。”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我的神經上,“你看見的黑暗,你聽到的沙粒聲……都是它。”

我的視線模糊了。那盞燈在我眼中仿佛活了過來。燈柱托舉的燈盞裡,幽深一片,但我仿佛“看見”了——一粒粒微小卻沉重無比的光沙,正從無形的源頭落下,墜入那無底的黑暗深淵。每一次墜落,都伴隨著我夢中那熟悉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巨響。

“這是……什麼?”我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嘶啞的聲音。

陸先生的目光落回我額頭那僅剩四粒沙的印記上,又緩緩移向燈盞深處那片象征性的虛無。

“它是‘時漏’。而你,”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宣告命運般的肅穆,“是它的燈芯。”

燈芯?

這個詞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入腦海,帶來一片刺目的空白和隨之而來的劇痛。無數破碎的畫麵、聲音、感覺瘋狂地湧入意識,卻又瞬間消散,隻留下一種深不見底的虛無和巨大的、被剝離的痛楚。我踉蹌著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後一個冰冷的硬物上,大概是某個沉重的木架。疼痛讓我稍微清醒了一瞬。

“燈芯?”我重複著這個詞,感覺它荒謬得如同天方夜譚,“我?是人?怎麼會是……燈芯?”聲音因為極度的荒謬感和隨之而來的恐懼而扭曲變形。

陸先生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隻有眼底那抹沉重的悲憫似乎更深了些。“時間並非一條筆直的長河,”他的聲音在昏暗的光線和陳腐的空氣裡顯得異常悠遠,“它更像……一片布滿漩渦、暗流和破碎礁石的無垠之海。這盞‘時漏’,就是航行在這片凶險海域的一葉孤舟。它的燈油,便是被錨定、被‘馴服’的時間之沙。”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額頭的印記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視那正在倒計時的四粒沙。“而你,是它核心的‘燈芯’。你的存在,你的意識,你的……生命,就是點燃這時間之火、驅動這艘孤舟前行的唯一本源。沙儘……”他停頓了一下,那短暫的沉默比任何話語都更具壓迫力,“燈枯,人……亦滅。”

沙儘燈枯,人亦滅。

七個字,冰冷如鐵,沉重如山,將我所有的僥幸和掙紮瞬間碾得粉碎。鏡子裡那四粒光沙,每一次無聲的墜落,都清晰地指向一個終點——永恒的黑暗與沉寂。和那些躺在醫院裡、額頭有著同樣印記的陌生人一樣,變成一具無知無覺的空殼。

“那些昏迷的人……”我猛地抬起頭,聲音因為急切而尖銳,“新聞裡那些人!他們額頭上……是不是……”

“是。”陸先生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斬釘截鐵。“他們也是‘燈芯’的碎片。在過往漫長的歲月裡,在‘時漏’穿越時間亂流的航行中,燈芯並非堅不可摧。劇烈的震蕩、強大的時間熵流衝擊……會剝離下一些細小的碎片。這些碎片落入現實世界,便附著在某個契合的靈魂之上,成為新的、微弱的‘燈芯’。它們獨立存在,卻也共享著‘時漏’本體的時間沙漏。當沙粒流儘,碎片熄滅,宿主便陷入永恒的長眠。而每一次碎片的湮滅,對本體燈芯……也就是你,”他的目光銳利地刺向我,“都是一次沉重的削弱。”

原來如此!那些昏迷者,那些額頭沙漏印記的受害者,並非與我無關的陌生人!他們承受的厄運,竟是因為我!因為“時漏”在時間之海航行時崩落的碎片!一種混合著窒息感、巨大負疚和更深的絕望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幾乎無法呼吸。他們的長眠,他們的痛苦,源頭竟在我身上?我額頭的沙粒,不僅是我自己的生命倒計時,更是懸在那些無辜者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削弱……”我喃喃重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試圖用疼痛對抗這鋪天蓋地的窒息感,“所以……我的沙漏……消失得這麼快?”昨天七粒,今天四粒。那種加速流逝的恐怖感,原來不隻是錯覺。

陸先生無聲地點了點頭。他托著那盞沉重古燈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碎片湮滅,如同船體崩落碎片,會動搖整個‘時漏’的穩定。本體的時間之沙,流逝會加速。你感受到的,是真實的。”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店裡那些沉默的古董似乎也化作了冷漠的旁觀者,散發著腐朽而陰鬱的氣息。額頭的印記灼熱滾燙,那僅存的四粒光沙,像四顆燒紅的鐵釘,狠狠楔入我的靈魂。死亡近在咫尺,且因我的“存在”而牽連他人。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徹骨的恐懼如同兩條毒蛇,死死纏住了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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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我?”乾澀的喉嚨裡擠出破碎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哭腔。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卻是在這滅頂的絕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陸先生的目光垂落,注視著手中那盞鏽跡斑斑的青銅古燈。燈盞深處,那片幽暗仿佛連接著無底的深淵。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透歲月塵埃的疲憊與蒼涼:“‘燈芯’的選擇……是時間本身的選擇。你的靈魂波長,恰與‘時漏’殘存的靈韻產生了共鳴。在某個被遺忘的時間節點,或許是在你誕生的那一刻,或許更早……命運的絲線便已悄然纏繞。”他頓了頓,似乎斟酌著詞句,“這並非恩賜,而是……一個古老造物在崩解邊緣,本能的求生。”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額頭的印記上,那僅存的四粒沙粒在昏暗的光線下,光芒微弱卻異常刺眼。“現在,沙漏將儘,‘時漏’的本體在時間夾縫中已極其脆弱,它需要回歸,需要核心的穩固,否則……”他沒有說下去,但未儘之意比任何語言都更令人心寒——否則,不僅是我,連同那些附著碎片的昏迷者,甚至可能引發更不可測的時間亂流。

“回歸?”這個詞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刺穿了我混亂的意識,“你是說……找到它?找到‘時漏’的本體?”

“是。”陸先生的回答異常簡潔有力。他不再看我,而是專注地凝視著手中那盞作為“鑰匙”的青銅古燈。他的左手手指以一種極其複雜、充滿韻律感的方式在燈壁的雲雷紋上快速劃過,指尖劃過銅鏽,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隨著他的動作,燈體上那些原本黯淡無光的古老紋路,竟然開始由內而外地、極其微弱地亮了起來!並非熾熱的光芒,而是一種如同螢火蟲般的、幽暗的青色光暈,絲絲縷縷地從紋路深處滲透而出,在銅綠的縫隙間流轉。

那光芒越來越盛,像沉睡的星雲被喚醒。整個古燈開始發出一種低沉、穩定、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嗡鳴,震得我腳下的青石板都仿佛在微微顫動。空氣中彌漫的舊書和檀香味被一種奇異的氣息取代——那是金屬被燒灼到臨界點的氣味,是風暴來臨前臭氧的味道,是……時間本身被強行撕裂的焦糊感!

“時間夾縫,是‘時漏’在現實之外錨定的臨時泊點,也是它力量最核心的區域。”陸先生的聲音在這奇異的嗡鳴中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隻有在那裡,你才能接觸到本體,才有一線可能……延緩沙漏的流逝,甚至,”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深深刺入我的眼底,“找到徹底斬斷這宿命鎖鏈的方法。”

他向我伸出了手,那隻托著正在嗡鳴、發光、如同活物般的青銅古燈的手。“抓住我。無論看到什麼,感覺到什麼,絕不能鬆手!意識會被撕扯,但守住你的核心!記住你是誰!”

最後的警告如同驚雷炸響在耳邊。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時間夾縫?那是什麼地方?撕扯意識?守住核心?無數疑問和本能的退縮在腦海中尖叫。但額頭上那四粒沙粒的灼痛感,那些躺在醫院裡昏迷者的麵孔,像兩根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猶豫上。

沒有退路了。

我猛地伸出手,用儘全身力氣,死死抓住了陸先生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瘦,卻異常堅硬,如同冰冷的青銅鑄就。就在我指尖觸碰到他皮膚的刹那——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我!不是作用於身體,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視野瞬間被一片純粹、混亂、狂暴的流光溢彩所吞噬!無數難以名狀的色彩——熾熱的金紅、死寂的幽藍、腐爛的紫黑、新生的嫩綠……瘋狂地扭曲、旋轉、碰撞、湮滅!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前後遠近,隻有一片純粹、原始、狂暴的能量漩渦!無數尖銳、嘶啞、仿佛億萬生靈在時間儘頭同時哀嚎的噪音直衝腦海,試圖將我的意識徹底撕碎、溶解!

“呃啊——!”一聲淒厲的慘叫不受控製地從我喉嚨裡衝出,我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投入高速離心機的脆弱氣泡,下一秒就要徹底崩解!

“守住!”陸先生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穿透了這靈魂層麵的風暴,直接在我意識核心炸響。他的手像鐵鉗一樣反扣住我的手腕,那力量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卻成了在這狂亂漩渦中唯一穩固的錨點。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鐵鏽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劇痛讓我混亂的意識瞬間凝聚了一瞬。我是誰?我是蘇彌!我不是那該死的燈芯!我是活生生的人!強烈的、不甘的求生意誌像一道微弱卻頑強的光,在意識深處死死撐開一小片空間,抵禦著那無邊無際的撕扯和溶解感。

就在這意識劇烈對抗、瀕臨崩潰的邊緣,一點微弱卻異常穩定的光芒,穿透了狂暴混亂的流光,刺入了我的感知。

它就在前方,在這片混沌風暴的核心。

那光芒並不熾烈,甚至有些黯淡,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一切混亂的恒定感。它的源頭,是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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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巨大得難以想象的青銅古燈!

它靜靜地懸浮在這片時間與空間的亂流中心,如同亙古長存的礁石。其形態與陸先生手中那盞“鑰匙”幾乎一模一樣,但放大了無數倍!巨大的渾圓燈體如同山嶽,表麵覆蓋著更為古老、更為厚重的銅鏽,暗綠色中沉澱著深褐與黑斑,如同凝固的歲月本身。三層巨大的青銅蓮瓣底座厚重如山岩,穩穩地托舉著上方的球體。那根連接燈盞的燈柱,粗壯得如同支撐天地的巨柱,直刺向上方混沌的虛空。而燈柱頂端托舉的燈盞,則像一個巨大的、敞開的深淵之口。

陸先生手中那盞小小的古燈,此刻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青色幽光,嗡鳴聲變得尖銳急促,仿佛在與本體進行著某種強烈的共鳴和定位。在這盞頂天立地的巨燈麵前,它微弱得如同一點燭火。

我的目光被牢牢吸引在燈盞深處。

那裡,並非一片虛無。

燈盞內部,懸浮著一粒粒散發著微弱琥珀光芒的沙粒!它們比印在我額頭上的光沙大了無數倍,每一粒都如同星辰的碎片,正以一種恒定的、不可逆轉的軌跡,緩慢而沉重地……向下墜落!墜入燈盞底部那片深不見底的、吞噬一切光線的絕對黑暗之中!

每一次沙粒的墜落,都在這片時間夾縫中引發一次無聲卻撼動靈魂的震蕩!那震蕩波穿透我的身體,與額頭上印記的灼痛感瞬間共鳴!我清晰地“看到”,自己額頭上那僅存的四粒光沙,在這巨大的本體沙粒墜落的牽引下,光芒驟然黯淡了一瞬,流逝的速度仿佛被無形的手猛地推了一把!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這盞巨大“時漏”的周圍,空間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狀態。無數道細密、幽暗的裂痕,如同蛛網般以燈體為中心向四麵八方蔓延開去!從這些裂痕中,不斷有粘稠、汙濁、散發著腐朽與湮滅氣息的黑色流質滲出,如同惡意的觸手,緩緩地、貪婪地纏繞上巨大的青銅燈體!這些黑色的流質接觸到燈壁的瞬間,發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燈壁上的古老銅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剝落!

整個“時漏”巨燈,正在被這來自時間深層、名為“熵”的腐朽力量,一點點地蠶食、瓦解!

“那就是……本體……”陸先生的聲音在我意識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的臉色在青銅鑰匙燈幽光的映照下,顯得異常蒼白,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在這時間夾縫中維持我們兩人的存在,並抵禦那無處不在的撕扯之力,對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負擔。

“那些裂痕……黑色的東西……”我的意識艱難地傳遞著疑問,目光無法從那可怕的侵蝕景象上移開。

“時間熵流。”陸先生的聲音沉得像浸透了冰水,“時間無序化、混亂化的具象。‘時漏’的存在,本就是錨定秩序,抵禦混亂。它越虛弱,熵流的侵蝕就越強。崩落的碎片越多,侵蝕就越快……這是一個加速墜落的惡性循環。”

他的目光轉向燈盞深處,那些正在下墜的、碩大的琥珀光沙。“而你的沙漏,”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宣判,“正隨著本體沙粒的每一次墜落……加速流逝。你剩下的時間,比你在鏡子裡看到的……更少。”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燈盞深處,一粒巨大的琥珀光沙終於掙脫了無形的束縛,帶著一種緩慢而決絕的姿態,向著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墜落下去。

轟——!

無聲的巨震再次穿透我的靈魂!額頭上印記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我清晰地“感覺”到,又一顆沙粒……消失了!

鏡中殘留的光沙,僅剩三粒!它們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三粒。

死亡的倒計時,在心臟每一次搏動的間隙裡,都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時間夾縫中狂暴的流光和熵流腐蝕的滋滋聲,交織成一片令人瘋狂的背景噪音。額頭的印記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每一次劇痛的餘波都清晰地提醒著那三粒沙的微光正在不可逆轉地黯淡下去。

陸先生緊握著我的手,他的手依舊冰冷堅硬,如同青銅鑄就的錨,死死地定住我幾乎要被亂流卷走的意識。他的聲音穿透靈魂層麵的風暴,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冷靜:“靠近本體!隻有接觸到它,你的意識才能短暫地與‘燈芯’的核心靈韻共振!這是唯一的機會!嘗試……控製沙流的緩急!哪怕隻是極其短暫的延緩!”

控製?延緩?在這毀天滅地的熵流中心,去影響那如同星辰墜落的沙粒?這念頭荒謬得如同用一根稻草去阻擋洪流!但額頭僅存的三粒沙粒的灼痛,那些躺在醫院裡、額頭有著同樣印記的昏迷者灰敗的臉……像兩股截然相反卻同樣強大的力量,撕扯著我的意誌。

沒有選擇了!一絲可能,也是可能!

“走!”我嘶吼出聲,聲音在這非現實的夾縫中顯得異常微弱,卻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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