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僵硬的臉部肌肉極其細微地抽搐了一下。那空洞的、帶著非人寒意的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短暫、極其劇烈的掙紮。像是兩個靈魂在顱骨內瘋狂撕扯。隨即,那空洞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一種熟悉的、屬於“陳默”的極度痛苦和茫然重新浮現出來,瞬間淹沒了他的臉龐。他痛苦地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左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呃…頭…我的頭…”他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音虛弱而顫抖,充滿了真實的生理性折磨,“好痛…像要裂開了…警官…我…我真的…不知道…”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仿佛正承受著某種無形的酷刑。那劇烈的頭痛似乎完全攫住了他,讓他無暇他顧。
這突如其來的、真實的痛苦反應,讓兩位警官緊繃的神經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鬆動。按在槍柄上的手指,略微放鬆了些許。趙警官緊鎖的眉頭下,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疑。
“陳默!”我失聲叫了出來,看著他痛苦蜷縮的樣子,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痛苦太真實了!難道真的是排異反應?難道那個“屠夫”的靈魂還沒有完全占據他?一絲混雜著恐懼、擔憂和渺茫希望的複雜情緒猛地攫住了我。身體比思想更快一步,我下意識地就想衝過去扶住他。
“蘇女士!彆過去!”王警官低沉的警告聲如同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就在這一刹那!
前一秒還蜷縮在牆角痛苦呻吟的陳默,身體如同蓄滿力量的彈簧,猛地彈射而起!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灰色的殘影!他撞開近在咫尺的王警官,目標明確得可怕——不是大門,而是客廳角落那張堆滿技術書籍和雜物的書桌!
“砰!”王警官猝不及防,被巨大的衝力撞得一個趔趄。
趙警官反應極快,厲喝一聲“站住!”,右手閃電般拔槍!
但陳默的速度更快!他撲到書桌前,根本無視那些散落的書籍,手臂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狠狠掃向桌麵!書本、筆筒、文件架……稀裡嘩啦地被掃落一地!他的目標,是書桌緊靠牆壁的、那個被厚厚一疊a4打印紙壓在最底下的、毫不起眼的硬殼舊筆記本!
就在趙警官的槍口即將抬起指向他的瞬間,陳默的手指已經摳進了那疊打印紙的邊緣!他猛地一掀!
嘩啦——
雪白的紙張如同受驚的鴿子,漫天飛舞。
一張泛黃的、邊緣已經磨損卷曲的舊照片,隨著紙片的紛飛,赫然暴露在刺眼的燈光下!它靜靜地躺在桌麵上,像一塊從時光墳墓裡挖出的墓碑。
照片上,一個年輕的、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女人,穿著那個年代常見的碎花襯衫,站在一個院子的中央。她臉上帶著一點羞澀的微笑,眼神清澈。背景裡的青磚院牆,牆頭搖曳的幾叢熟悉的狗尾巴草,還有牆角那棵歪脖子石榴樹虯結的枝乾……
每一個細節,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
那院子…那青磚牆…那棵石榴樹…分明就是我現在所站立的這個房子的後院!一模一樣!連牆角那塊缺了一角的青磚都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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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瞬間從我的腳底直衝頭頂!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我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眼前一片發黑,身體晃了晃,全靠扶著旁邊的牆壁才沒有癱軟下去。喉嚨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趙警官和王警官的目光也被那張照片牢牢吸住,他們的臉色在看清照片背景的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就在這死寂的、被巨大恐懼凍結的瞬間,陳默動了。他趁著所有人被那張恐怖照片震懾的零點幾秒,那隻剛剛掀飛打印紙的手,快如鬼魅般抓起照片,看也不看,手臂在空中劃過一個極短的弧度,狠狠地將照片向我這邊甩了過來!動作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冰冷的惡意!
那張泛黃的舊照片,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枯葉,翻滾著,穿過漫天飛舞的潔白紙屑,精準地朝我的臉飛來。
啪。
一聲輕響。它沒有砸中我,而是擦著我的手臂,落在了我的腳邊。
我如同被電擊,猛地低下頭。
照片背麵朝上。
幾行褪色的藍黑色鋼筆字,以一種極其僵硬、扭曲的筆跡,清晰地烙印在泛黃的相紙上。那字跡透著一股非人的冷酷,每一個筆畫都像是用刀刻進骨頭裡:
“第三個。她掙紮得最久。1998.7.15”
第三個…掙紮得最久…1998年7月15日…
二十年前的夏天。就在這個院子裡。就在我每天澆花、曬太陽的地方。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年輕女人,曾在這裡絕望地掙紮、死去!
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攪,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頭。我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到地上。視線死死黏在那行字上,巨大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冰冷的牆壁也無法驅散那從骨髓深處滲出的寒意。
“抓住他!”趙警官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瞬間撕裂了客廳裡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警官已經穩住身形,兩人如同獵豹般同時撲向書桌旁的陳默!
然而,陳默的動作更快!在甩出照片、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那一刹,他根本沒有絲毫停頓。身體借著掀桌和甩照片的反作用力,猛地向旁邊側滑一步,目標明確——客廳那扇通往狹窄後院的落地玻璃門!
“嘩啦——!!!”
刺耳的爆裂聲震耳欲聾!陳默竟然直接用自己的肩膀,像一頭瘋狂的犀牛,狠狠撞碎了厚重的鋼化玻璃門!無數尖銳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飛濺,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炫目的死亡光芒!他的灰色西裝肩膀處瞬間被撕裂,洇開一片暗紅,但他仿佛毫無痛覺,身體借著衝勢,毫不猶豫地從那個布滿犬牙般玻璃碎茬的破洞中,一頭紮進了後院沉沉的黑暗裡!
“站住!”趙警官的怒吼緊隨其後,他和王警官毫不猶豫,緊跟著從那破碎的洞口追了出去。玻璃碎片在他們腳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客廳裡隻剩下漫天飛舞的、緩緩飄落的紙屑,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還有那個破開的、通往黑暗的巨大洞口。冰冷的夜風帶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猛地灌了進來,吹得散落的紙張嘩啦作響。
我癱坐在牆角,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殘燭。巨大的衝擊和恐懼讓我動彈不得,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皮囊。隻有視線,死死地、不受控製地黏在腳邊那張泛黃的舊照片上。照片背麵那行扭曲的字跡——“第三個。她掙紮得最久。1998.7.15”——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靈魂深處。二十年前的血腥,就在腳下這片土地上演。
時間在極度的驚恐中失去了刻度。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也許像一個世紀。後院的方向,傳來幾聲模糊、短促的呼喝和沉悶的肢體碰撞聲,緊接著是一陣淩亂而迅速遠去的腳步聲。追捕的聲音似乎朝著巷子口的方向去了。
客廳裡死寂一片。隻有玻璃門破洞處灌進來的冷風,發出嗚嗚的悲鳴。我蜷縮在牆角,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陳默跑了…他受傷了…但他跑掉了…那個擁有“屠夫”記憶的怪物…他還在外麵…他一定會回來…他一定會……
一個更恐怖的念頭如同毒蛇,猛地噬咬著我的神經:照片!那張照片!他為什麼特意甩給我?僅僅是為了製造混亂逃跑?還是……一種標記?一種宣告?宣告這個地方,這個沾滿舊日鮮血的院子,是他的獵場?而穿著紅裙子的我……是下一個“掙紮得最久”的目標?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不行!不能留在這裡!必須離開!立刻!馬上!
求生的本能終於壓倒了癱瘓般的恐懼。我用儘全身力氣,手腳並用地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雙腿軟得像麵條,每一步都虛浮踉蹌。我跌跌撞撞地衝向玄關,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逃出去!離這個被詛咒的房子越遠越好!連外套都顧不上拿,手指顫抖著,痙攣般地摸向門鎖的旋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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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的指尖即將碰到冰冷的金屬旋鈕時——
篤…篤…篤…
三下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敲擊聲,突然從我的身後傳來。
聲音的來源……是那扇剛剛被撞破的、通往黑暗後院的玻璃門破洞!
我的身體瞬間僵直!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凝固,心臟狂跳得像是要衝破胸膛!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和泥土腥氣的夜風,正從那破洞裡幽幽地灌進來,拂過我裸露的後頸。
極度的恐懼讓我失去了回頭的勇氣。全身的肌肉都僵死了,隻有眼珠還能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旁邊轉動,用儘全部力氣,看向客廳牆壁上那麵鑲嵌著裝飾畫的落地鏡。
鏡麵光滑,清晰地映照出客廳的景象: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漫天飛舞後緩緩飄落的紙屑……還有,那個巨大的、破碎的玻璃門洞口。
洞口邊緣,犬牙交錯的玻璃茬在月光下閃著幽冷的光。
一隻骨節分明、沾著新鮮泥土和暗紅血跡的手,正無聲無息地從洞口的黑暗陰影中伸出來,搭在了內側殘留的玻璃窗框上。那手指,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節奏,屈起指節,再次輕輕叩了叩窗框的金屬邊緣。
篤…篤…篤…
如同死神的敲門聲。
鏡子裡,那隻手緩緩收回。
緊接著,一個身影,如同從地獄深淵中緩緩升起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完整地出現在那個破碎的洞口。
是陳默。
他半邊身體隱在院子的濃重黑暗裡,半邊身體被客廳殘存的光線勾勒出來。肩膀處的西裝撕裂,暗紅的血跡在淺灰布料上暈開一大片。他的頭發淩亂,沾著草屑和泥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痛苦,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骨髓凍結的空洞。那眼神,像兩口廢棄多年的枯井,毫無生氣,卻又透著一種非人的專注,直直地穿透鏡麵,鎖定了鏡中映出的、僵立在玄關門邊的我。
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形成一個冰冷、僵硬、毫無溫度的弧度。
一個微笑。
然後,他動了。不是衝進來,而是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地,踏過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走進了客廳。那雙沾滿泥土和血跡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臟上。
他走得很慢,目標卻異常明確——不是衝向玄關的我,而是徑直走向客廳中央那張倒下的書桌旁。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鏡子中我的影像。
他彎下腰,動作帶著一種詭異的從容。從散落一地的雜物中,準確地撿起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刀。狹長,冰冷,刃口在燈光下反射著雪亮、刺目的寒光。
正是他昨夜在廚房裡,磨了許久的那把廚用剔骨刀。
他直起身,右手握著刀柄,刀尖斜斜向下。左手抬起,用拇指指腹,極其緩慢地、極其仔細地,沿著那雪亮鋒利的刀刃,輕輕抹過。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肌膚。
他抬起頭,目光再次穿透鏡子,牢牢地鎖住我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
嘴角那個冰冷的微笑,加深了。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金屬摩擦般的沙啞質感,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板上:
“你…來了。”
時間在那一刻被凍結成永恒的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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