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了?林默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他腦子裡像塞滿了燒紅的烙鐵,反複灼燙著同一個恐怖的念頭:錯誤!不可控的錯誤!那雙彈奏出陌生樂章的手,那個冰冷的、非人的笑容……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的神經,帶來一陣陣生理性的反胃。他該怎麼辦?銷毀?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一股巨大的、夾雜著愧疚和某種扭曲眷戀的痛苦狠狠壓了下去。不……那是“晚晚”的聲音,“晚晚”的眼睛……他做不到!可留著它?這個正在異化的、擁有蘇晚全部記憶的“東西”?它會變成什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反複撕扯中,死寂被尖銳地刺破!
嗡——嗡——嗡——
床頭櫃上,林默調至最大音量的手機,驟然發出刺耳至極的震動!屏幕瞬間爆發出慘白的光芒,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裡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閃電,將床頭櫃、牆壁、天花板都映照得一片慘白!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冰冷的大字:【中心醫院】。
林默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瞬間逆流,衝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他像一具被通了高壓電的屍體,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動作幅度之大,帶起一陣風,連厚重的被子都被掀開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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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那部如同烙鐵般滾燙、又如同炸彈般危險的手機。指尖因為極度的恐懼和一種近乎滅頂的預感而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四個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瀕死般的抽氣聲,用儘全身力氣,才將顫抖的拇指狠狠按在接聽鍵上。
“喂……”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瀕死的顫音。
電話那頭,一個女聲急促地響起,背景音有些嘈雜,隱約能聽到儀器的滴答聲:“是林默先生嗎?這裡是市立中心醫院重症監護室!蘇晚女士!蘇晚女士她……”
後麵的話,林默已經聽不清了。或者說,他拒絕聽清。巨大的轟鳴聲瞬間充斥了他的整個顱腔,像有千萬架轟炸機在他腦子裡同時投下了炸彈!眼前陣陣發黑,世界天旋地轉。他拿著手機,僵硬地、一寸寸地轉過頭,動作遲緩得如同生鏽的機器。
慘白的手機屏幕光,像舞台追光燈一樣,照亮了婚床的另一側。
零號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
她背對著慘白的光源,麵龐隱沒在濃重的陰影裡,隻有那雙眼睛,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它們不再是初醒時的懵懂迷茫,也不再是彈琴時的平靜專注,更不是被他驚擾時那種小動物般的恐懼。那是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幽深。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倒映著手機屏幕的慘白光芒,也清晰地倒映著林默臉上那瞬間崩塌的、如同世界末日降臨般的極致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絕望。
她安靜地坐在那裡,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由陰影雕刻而成的塑像。隻有那雙眼睛,在手機屏幕光的映照下,眨了一下。然後,她的嘴唇極其緩慢地、無聲地開合,清晰地對著魂飛魄散的林默,用口型說出了三個字。
沒有聲音,但在那死寂的、被慘白光芒割裂的黑暗裡,林默看得無比清楚:
“誰醒了?”
冰冷的寒意,如同來自地獄最深處的陰風,瞬間穿透林默的骨髓,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手機從他完全失去知覺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悶響,摔在厚重的地毯上。那慘白的光,熄滅了。
黑暗重新合攏,像一張冰冷粘稠的巨口,將他和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徹底吞噬。
中心醫院重症監護區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濃烈得刺鼻,混合著藥物、人體排泄物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代表著生命在極限邊緣掙紮的衰敗氣息。長長的走廊空曠得嚇人,慘白的頂燈將冰冷的瓷磚地麵照得一片死寂,隻有林默自己沉重的腳步聲在回蕩,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燒紅的鐵板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車過來的,意識仿佛遊離在身體之外,隻記得方向盤上自己濕透冰冷的手心,和擋風玻璃外飛速倒退、扭曲變形的霓虹光影。現在,他站在那扇緊閉的病房門前,門上小小的觀察窗透出裡麵儀器幽綠和猩紅的光點。門上貼著病人的名牌:【蘇晚】。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不敢直視。
他全身都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格格作響,不是因為冷,而是源於靈魂深處的巨大恐懼和一種滅頂的荒謬感。門把手冰涼刺骨,他用儘全身力氣才擰開,仿佛推開的是地獄之門。
門無聲地滑開。
病床上,一個極度瘦削、蒼白得如同紙人的身影,正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側過頭。她的動作僵硬而吃力,每轉動一點角度,都似乎牽扯著巨大的痛苦。插滿管子的手臂微微抬起,又無力地垂落下去。她的視線,在長時間的植物人狀態後,顯得渾濁而遲緩,像蒙著一層厚厚的翳,艱難地、一點一點地聚焦在闖入者的臉上。
當那雙渾濁的眼睛終於看清門口站著的人時,裡麵那點微弱的、屬於生命的光,瞬間被一種極致的、足以焚毀一切的黑色火焰所取代!
憤怒!純粹的、滔天的、幾乎要化為實質噴湧而出的憤怒!
那張蒼白乾裂的嘴唇猛地張開,喉嚨深處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可怕聲響,胸膛劇烈起伏,帶動著身上連接的監護導線和輸液管一陣亂顫,旁邊的儀器立刻發出尖銳的警報!
“……林……默……”一個極度嘶啞、破碎不堪、卻蘊含著無邊恨意的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向林默的耳膜。
她認出了他。用儘了全身僅存的所有力氣,在表達著一種比死亡更深沉的恨意。
“呃……啊……!”蘇晚的喉嚨裡爆發出更加淒厲、更加憤怒的嘶吼,她拚命扭動著頭顱,渾濁的眼睛死死釘在林默臉上,那眼神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又像是要將他挫骨揚灰!每一次徒勞的掙紮都耗儘著她剛剛複蘇的、微薄如燭火的生命力。
“晚晚!晚晚你冷靜點!聽我說!”林默如夢初醒,心臟被那眼神刺得千瘡百孔,他踉蹌著撲到床邊,想要按住她瘋狂掙紮的手臂,卻又怕碰到那些維係生命的管線。
“滾……開!”蘇晚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像砂紙刮過生鐵,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冒……牌……貨……她……睡……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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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虛弱而劇烈抽搐起來,監護儀上的警報聲連成一片刺耳的尖嘯!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線瘋狂地上下跳躍,血壓數值飆升到一個危險的紅色區域!護士尖銳的呼喊聲和醫生急促的腳步聲瞬間從門外湧來。
林默被猛地推開,撞在冰冷的牆壁上。他眼睜睜看著穿著白大褂的身影迅速圍攏過去,開始緊急處理。病床上,蘇晚還在徒勞地、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掙紮,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穿透混亂的人群,依舊死死地、帶著刻骨仇恨和絕望的控訴,釘在他的臉上。
那眼神無聲地尖叫著:林默,你做了什麼?你讓一個什麼東西,睡在了我們的婚床上?!
冰冷的絕望如同深海的巨浪,瞬間將林默徹底淹沒、吞噬。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無力地向下滑去,最終癱坐在冰冷刺骨的地磚上,雙手死死抱住劇痛欲裂的頭顱。耳朵裡充斥著儀器尖銳的警報、醫生急促的指令、護士緊張的呼喊……還有蘇晚那如同詛咒般的、破碎的嘶吼,在腦海中反複回蕩、疊加,最終彙聚成一片毀滅一切的轟鳴。
他完了。一切都完了。
城市的霓虹在車窗外拉出迷離而冰冷的光帶,像一條條流淌的、沒有溫度的血河。林默緊握著方向盤,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死白。副駕駛座上,零號安靜地坐著,側臉隱在車窗外的光影明暗之中,看不真切表情。從醫院出來到現在,她沒有問過一句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車廂裡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輪胎碾過路麵的沙沙聲,單調地重複著。
林默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裡尖銳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在擂鼓。他用眼角的餘光,死死鎖住副駕上那個沉默的身影。那個擁有蘇晚一切記憶、卻彈奏著陌生樂章、用冰冷眼神洞悉他一切恐懼的“東西”。它知道了。它一定知道了!它知道蘇晚醒了!它知道……自己的“存在”本身,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一個必須被抹除的“錯誤”!
它會做什麼?這個念頭像毒蛇的信子,反複舔舐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四肢百骸,越收越緊。他不能再猶豫了。那個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眼神,就是最後的警鐘。他必須……必須處理掉這個“錯誤”!在她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之前!為了蘇晚!也為了……他自己扭曲的良知?
車子粗暴地刹停在獨棟彆墅的車庫裡,刺耳的摩擦聲在封閉的空間裡格外響亮。林默幾乎是撞開車門衝了下來,帶著一身冰冷的夜氣和無法控製的戾氣。他沒有看零號,徑直走向後座,猛地拉開了車門。
零號也跟著下了車,動作依舊不緊不慢。車庫感應燈慘白的光線籠罩下來,照亮了她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臉。她沒有看林默,目光落在車庫角落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工具箱上,那裡麵……有扳手,有錘子,有足以致命的鈍器。
林默彎下腰,在後座的雜物裡粗暴地翻找著,動作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狂躁。他需要東西!需要能“處理”的東西!鎮靜劑?不,不夠徹底!他需要……需要更……他的手在座椅下摸索,指尖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金屬物體——一把他放在車裡防身的、沉重的合金扳手。
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傳遞到指尖,帶來一種詭異的“安心感”。就是它了!這個念頭如同魔鬼的低語,瞬間占據了他全部思維。他猛地攥緊了扳手,金屬的棱角深深硌進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反而讓他混亂的大腦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殘忍的清明。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直起身,握緊了藏在身後的扳手,轉身,帶著一種決絕的、被逼到絕境的凶狠,看向站在車庫中央的零號。
零號依舊站在那裡,沐浴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偶。她的目光終於從那個蒙塵的工具箱移開,緩緩地、平靜地落在了林默臉上。她的視線,似乎穿透了他強裝鎮定的凶狠,穿透了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精準地落在他那隻藏在身後、緊握著凶器、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手上。
然後,她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那笑容,和她在鋼琴前被打擾時露出的笑容如出一轍。空靈,美麗,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近乎憐憫的嘲諷。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被恐懼和殺意扭曲的臉,看著他藏在身後那隻握緊凶器的手。
林默積蓄起來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凶狠,在這雙清澈、平靜、帶著嘲諷笑意的眼睛注視下,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土崩瓦解。他感覺自己像個小醜,一個在深淵邊緣瘋狂揮舞著可笑武器的、徹底失敗的小醜。巨大的無力感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他,那隻握著扳手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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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林默的喉嚨像是被砂紙堵住,隻能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仿佛零號才是那個手持凶器的獵食者。
零號唇邊那抹嘲諷的笑意加深了一瞬,隨即又隱去,恢複了那種非人的平靜。她不再看他,仿佛他隻是路邊一塊無關緊要的石頭。她轉過身,腳步無聲,像一道飄忽的影子,徑直走向通往彆墅內部的門。感應燈隨著她的離開而熄滅,車庫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林默獨自一人僵立在冰冷的黑暗中,隻有身後車燈熄滅後殘留的微弱紅光映照著他慘白的臉。他藏在身後的手無力地鬆開,沉重的合金扳手“哐當”一聲,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刺耳而空洞的回響,在死寂的車庫裡久久回蕩。
那聲音,像是對他無能和絕望的最後宣判。
墓園坐落在城市邊緣一片低矮的山坡上,遠離塵囂。深秋的風已經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卷起枯黃的落葉,在灰白色的墓碑間打著旋,發出簌簌的悲鳴。鉛灰色的厚重雲層低低壓著,沉甸甸的,仿佛隨時會砸落下來。空氣潮濕冰冷,彌漫著泥土、衰草和石頭的味道,是死亡本身的氣息。
林默的墓碑是嶄新的,黑色的大理石光潔如鏡,冰冷地反射著天幕的陰沉。上麵簡單地刻著:【蘇晚之墓】。下方一行小字:【她曾如此真實地活過】。字跡深刻而冰冷。
零號穿著一件過於寬大的黑色羊絨大衣——那是林默匆忙從衣帽間裡翻出來的,屬於蘇晚的舊物——站在墓碑前。寒風卷起她散落的長發,拍打著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她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隻是安靜地凝視著墓碑上那個冰冷的名字,以及名字下方那行小字。
她伸出手,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極其緩慢地拂過“蘇晚”那兩個冰冷的刻字。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瞬間蔓延至全身。她的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仿佛在觸摸一個易碎的幻夢。
墓碑前,放著一束新鮮的白色小雛菊。花瓣潔白嬌嫩,在深秋的寒風裡微微顫抖著,幾滴晶瑩的露珠還掛在上麵,尚未被風吹乾。顯然,有人剛來過不久。
零號的目光長久地落在那束花上。她微微歪了歪頭,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一種純粹的、近乎孩童般的困惑。她伸出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那潔白的花瓣。冰涼,帶著鮮活的生命力。不是幻覺。
風更大了,卷起地上的枯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鉛灰色的雲層翻滾著,醞釀著深秋的寒意。零號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她的視線越過冰冷的墓碑,越過在寒風中瑟索的白色小雛菊,投向墓園入口那條蜿蜒的、被高大鬆柏陰影籠罩的小徑儘頭。
灰白色的雨幕,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落下,細密如織,將遠處的景物暈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墨。在那片朦朧的雨簾深處,在小徑的儘頭,鬆柏投下的濃重陰影裡,靜靜地佇立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雨絲密集地落下,模糊了距離,也模糊了那人的輪廓。隻能依稀辨出那是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身影,瘦削,挺直,像一尊冰冷的石雕,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沒有撐傘,任憑冰冷的雨水衝刷著。
隔著淒迷的雨幕,隔著冰冷的墓碑,隔著生與死的界限,零號的目光,與雨幕深處那道模糊而冰冷的視線,無聲地交彙了。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風卷著冷雨,抽打在零號的臉上、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她隻是那樣站著,看著雨幕儘頭那個影子,看著那束墓碑前沾著露水、新鮮得如同剛剛采摘的白色小雛菊。一種巨大的、冰冷的、仿佛來自宇宙洪荒深處的寂靜,將她徹底籠罩。
墓碑上,【她曾如此真實地活過】那幾個小字,在雨水的衝刷下,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刺骨。
雨,無聲地下著,越下越大。衝刷著墓碑,衝刷著雛菊,也衝刷著墓園裡,兩個隔著生死與雨幕、沉默對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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