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我的記憶愛著她
我發明了記憶移植技術,卻遭妻子竊取獻給富豪。她成了科技女王,我淪為行業笑柄,在貧民窟苟延殘喘。十年後,所有移植記憶者開始出現排異反應,痛苦不堪。她帶著保鏢闖進我的破屋:“救救我們,你要什麼都可以。”我看著她頸上熟悉的項鏈笑了笑:“我隻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當她顫抖著問如何取出記憶時,我輕聲道:“很簡單,接收者死亡,記憶自動回歸原主。”
酸雨又開始下了,敲打著我鐵皮屋頂的破洞,嘀嗒,嘀嗒,像某種鏽蝕心臟的節拍。屋子裡彌漫著黴味、廉價速食麵的油脂味,還有一絲永遠揮之不去的金屬鏽蝕和絕望的氣息。這就是“家”,東區貧民窟一個勉強立著的盒子,和我這個人一樣,被時代嚼碎了又隨意吐了出來。
窗台上擺著一排空掉的營養劑管子,我數過,十七支。是我三天的口糧,如果那黏糊糊的玩意兒也能被稱為口糧的話。牆角的終端機是老型號,屏幕碎了一角,勉強能接收外界信號。此刻,它正大聲渲染著一條新聞:“……‘恒憶科技’股價今日再次暴跌,據悉,繼上周多名記憶移植使用者出現嚴重神經性排異反應後,本月新增病例已突破三位數……專家稱,此次危機或成為本世紀最嚴重的科技倫理災難……”
聲音嘈雜,夾雜著主播刻意壓製的驚慌。我伸手,關掉了它。
屋裡瞬間隻剩下雨聲,還有我自己的呼吸。
恒憶科技。蘇琳。
那個名字像一枚燒紅的針,輕輕一燙,十年時光糊掉的傷疤下,依然血肉模糊。我曾經以為劇烈的恨意會被時間磨鈍,但它沒有,它隻是沉了下去,沉在每一天的貧瘠和掙紮底下,變成了一種更冰冷、更堅硬的東西,像冰川下的岩石。
我發明的技術。我的妻子。她拿著它,獻給了那個男人,李哲。然後,她成了科技新貴,光芒萬丈的“科技女王”,站在聚光燈下,享受著我耗儘心血才換來的榮光。而我,盜竊公司機密、學術不端的指控像跗骨之蛆,把我徹底拖進泥潭,成了行業裡經久不衰的笑話,最終墜落到這裡,和老鼠、鏽跡、遺忘為伍。
十年。
桌上的電子日曆閃爍著日期。距離第一批記憶移植手術推廣,正好十年。
排異反應……終於開始了嗎?我扯了扯嘴角,嘗到自己喉嚨裡一點鐵鏽似的味道。意料之中。那技術本就不完美,強行移植,如同嫁接不同物種的器官,一時的繁花似錦,終究要枯萎腐爛。隻是我沒想到,要十年。這十年,他們靠著我的腦子,享受得夠本了。
雨聲裡,傳來不一樣的響動。沉重的引擎聲由遠及近,粗暴地撕破了貧民窟固有的嘈雜。那不是懸浮公交的嗡鳴,也不是運貨卡車的顛簸聲,是某種更低沉、更富有攻擊性的野獸咆哮。
幾輛車,黑色的,流線型,像沉默的巨鯊,碾過巷子裡汙濁的積水,精準地停在了我這間破屋門外。車門劃開,跳下來一群穿著黑色製服的男人,體格彪悍,眼神像掃描儀一樣冰冷,迅速隔開了周圍零星幾個好奇又畏懼的視線。保鏢。
最後下來的,是她。
蘇琳。
她撐著一把透明的傘,雨絲在傘麵上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滾落。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套裝,在這個灰暗、肮臟的環境裡紮眼得近乎荒謬。十年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沒留下多少痕跡,隻是那份我曾經熟悉的溫婉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被權勢和金錢淬煉出的冷硬和矜貴。她微微蹙著眉,打量著周圍,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嫌惡,仿佛多吸一口這裡的空氣都是褻瀆。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我這扇吱呀作響、油漆剝落的破門上。
保鏢上前,沒有敲門,直接推開。門板撞在牆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她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潮濕不平的地麵上,聲音清脆,步步驚心。狹小、逼仄、充滿異味的空間讓她頓了一下,她的視線掃過屋裡的陳設,那張歪斜的桌子,那張鋪著薄褥的破床,最後,落在我身上。
我坐在屋角唯一一張還算完整的椅子上,沒動,隻是看著她。看著她一絲不亂的發型,看著她頸間那條項鏈——碎鑽拚成一個小小的神經元形態,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冰冷微弱的光。
那是我用第一筆項目獎金買的,慶祝理論模型成功。地攤貨,不值錢,但我當時像個傻子一樣高興,給她戴上時說:“看,像不像我們第一個孩子的大腦回路?”
她當時笑了,眼睛彎彎的。
現在,這項鏈襯著她昂貴的衣料,像個尖銳的諷刺。
她眼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最終被一種強勢的、不容拒絕的焦慮壓下。她開了口,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卻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秦峰。”
我沒應聲。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驅散這屋裡的黴味,也像是給自己鼓勁:“我知道你恨我。但這次……我們需要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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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沉默著,目光越過她,看向門外那些黑色的車和沉默的保鏢。排場真大。看來,情況比新聞裡說的還要糟糕。
她的耐心在我死水般的沉默裡迅速消耗,那層勉強維持的冷靜出現了裂痕:“你聽到新聞了嗎?排異反應!所有接受移植的人,都開始出現問題了!頭痛,幻覺,記憶紊亂,甚至……崩潰!你必須救救我們!”
“我們?”我終於出了聲,聲音嘶啞,像很久沒上油的門軸,“你和李哲?還是所有用了那‘完美’技術的上流人士?”
她的臉頰肌肉繃緊了一下:“所有人!秦峰,這是大規模的技術災難!隻有你知道核心數據,隻有你可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哦。”我緩緩點頭,挪動了一下身子,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所以,‘盜竊機密’、‘學術不端’的罪犯,現在又變得有用了?”
她的臉瞬間白了,手指攥緊了傘柄,指節發白:“過去的事……我們可以補償你!你想要什麼?錢?名譽?隻要你開口,我們都可以談!李哲說了,條件隨你開!”
補償?十年貧民窟的生活,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活著,pensation?那些被奪走的研究,被踐踏的夢想,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名字?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她頸間那條項鏈上。它貼著她的皮膚,也許還帶著一點她的體溫。
我笑了笑,很輕,幾乎聽不見聲音。
“我隻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她明顯怔住了,下意識地順著我的目光,手指碰觸了一下那條項鏈。她眼裡閃過一絲疑惑,甚至是一絲荒謬,可能以為我指的是這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這項鏈?你要這個?”她幾乎要失笑,帶著點不耐煩,動手就想解下來,“給你就是了!”
“不是它。”我打斷她,聲音不高,卻讓她解項鏈的動作僵在半空。
她真正地困惑了,眉頭緊鎖:“那你想要什麼?公司的股份?專利所有權?這些都可以……”
“記憶。”我吐出兩個字,看著她的眼睛,“我存儲在你們那裡,被你們拆解、販賣、植入彆人腦袋裡的,所有、原本屬於我的記憶。全部,一絲不剩地,還給我。”
屋子裡死寂一片。隻有門外的雨聲,和屋裡她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她像是沒聽懂,又像是聽懂了卻無法理解,瞳孔微微收縮:“記……記憶?怎麼還?那些記憶已經移植給了接收者,它們……”
“那是我的。”我重複了一遍,語氣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我的思維,我的經曆,我的情感。你們偷走了它。現在,我要拿回來。”
她沉默了,臉色白了又青。顯然,這個要求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甚至超出了她能理解的範疇。錢、權、物,這些都可以交易,但記憶?如何拿回?
幾分鐘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她像是被抽乾了力氣,又像是被巨大的恐懼攫住,聲音裡帶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哀求,顫抖著問:“……怎麼取出來?”
我看著她,看著這個我曾經傾儘所有去愛、去信任的女人。看著她眼中的恐慌和絕望,那比外麵冰冷的雨更讓我感到一絲奇異的暖意。
我向前傾了傾身體,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沾著的、從傘上帶來的細微雨珠。
然後用一種近乎耳語般輕柔,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告訴她:
“很簡單。”
“接收者死亡。”
“記憶自動回歸原主。”
……
時間好像被凍住了。雨聲,黴味,破屋裡令人窒息的貧窮,全都退遠,凝固成模糊的背景。隻有我那句輕飄飄的話,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懸在空氣裡,刃尖對著她劇烈收縮的瞳孔。
蘇琳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比她那身昂貴的白色套裝還要白。那不是驚慌,是一種更深層的、源於認知被徹底粉碎的駭然。她看著我,眼珠一動不動,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坐在這張破椅子上的男人,看清這十年貧民窟生活在我眼裡沉澱下來的東西——那不是麻木,是冷透了的灰燼,下麵埋著能焚毀一切的暗火。
“……你瘋了。”她的聲音劈開了,尖細,扭曲,不像她平時那種冷靜矜持的調子,“秦峰,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是人命!成千上萬條人命!”
我慢慢靠回椅背,木頭又發出呻吟。她的失態讓我胃裡某種沉澱了十年的沉渣,微微晃動了一下。痛快嗎?好像有一點。但更多的是一種巨大的疲憊。
“我的記憶,”我開口,聲音平直,像在念一份實驗報告,“不是商品。它每一段,都連著我的神經元,我的海馬體,我的前額葉皮層。它有我的生物電印記,像指紋一樣獨一無二。強行剝離,移植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大腦裡,就像把彆人的肝臟塞進你的身體。一時的免疫抑製劑能讓它看起來被接納,但遲早,排異反應會來。宿主的大腦會識彆出這些‘外來物’,攻擊它們,試圖清除它們。這個過程,會摧毀宿主原有的神經通路,引發混亂、痛苦、癲狂,最終……腦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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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了頓,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
“你說那是人命。他們購買、植入我的記憶時,想過那是我的‘人命’嗎?想過它們被硬生生挖走時,我是什麼感覺嗎?”我抬起手,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你們偷走的,不止是數據。是我的一部分。現在,它想回家了。而唯一能讓它剝離宿主、無損回歸的方式,就是宿主大腦徹底停止活動,生物電印記消失。就像……斷電後,磁力吸附的東西自然會掉落。”
“這是謀殺!”她嘶聲叫起來,手指緊緊攥著那把昂貴的傘,傘尖滴落的水珠在她腳邊積起一小灘汙漬,“你要我……要我們去殺了所有接受移植的人?!這不可能!這簡直是惡魔!”
“我什麼都沒要你們做。”我糾正她,目光落在她劇烈起伏的胸口,那條神經元項鏈跟著輕輕晃動,“我隻是告訴你拿回我東西的方法。至於怎麼做,是你們的事。你們可以選擇不還。”
我扯出一個笑,乾巴巴的,沒有任何溫度:“那就讓排異反應繼續。看著那些社會的精英、你們的客戶,一個個發瘋,痛苦,變成廢人,最後死去。而你們,‘恒憶科技’,會和他們一起陪葬。竊賊和銷贓者,同罪。”
她的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不穩,身後的一個保鏢下意識想上前,被她抬手死死攔住。她盯著我,眼神裡翻滾著恐懼、憤怒、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徹底絕望後的瘋狂。
“你沒有證據……當年的事,沒有證據!”她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你說我們偷了你的技術?誰信?一個被學界永久除名、爛在貧民窟的失敗者?”
“我不需要證據。”我說,“我隻需要等待。等著看你們高樓起,等著看你們樓塌了。現在,樓要塌了,不是嗎?”我偏過頭,看向窗外如織的雨幕,“而我知道地基為什麼爛了。我知道怎麼修。但修複的代價,”我把目光轉回來,釘在她臉上,“就是把我被偷走的水泥,一塊不少地,拆回來。”
長久的沉默。隻有她粗重的呼吸聲。
她似乎在權衡,在掙紮,在計算那無法計算的代價。殺一個人?殺成千上萬人?還是眼睜睜看著帝國崩塌,自己也可能被反噬?
最終,那優雅的、被精心保養的麵具徹底碎裂了。剩下的隻是一個被逼到懸崖邊、瑟瑟發抖的女人。她眼裡甚至閃過一瞬間的哀求,像十年前某個夜晚,她求我原諒她犯下的某個小錯誤時一樣。
但我知道,不一樣了。什麼都回不去了。
“……沒有……彆的辦法?”這句話幾乎是從她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
我搖了搖頭。動作很慢,但毫無轉圜餘地。
“要麼還我記憶,要麼,和他們一起爛掉。”我輕聲說,“蘇琳,這是選擇題。而選項,十年前你們就替我選好了。”
她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高跟鞋踩在那灘汙水裡,濺起小小的泥點,玷汙了潔白的褲腳。她渾然未覺。
她隻是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這張臉,這間破屋子,這一刻的絕望,都刻進她自己的記憶裡——如果那記憶還真正屬於她自己的話。
然後,她猛地轉身,幾乎是踉蹌著,衝出了門外。保鏢們立刻圍了上來,傘撐起,擋住雨,也擋住了我的視線。
引擎轟鳴聲再次響起,比來時更加急促、暴躁。黑色的車隊碾過泥水,飛快地消失在灰蒙蒙的雨簾深處。
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隻留下門口被碾得更爛的泥濘,空氣裡一絲若有若無的高級香水味,和她最後那個崩潰的眼神。
我坐在原地,沒動。
很久之後,我才緩緩起身,走到門口,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雨小了些,但天色更暗了。
低下頭的瞬間,我瞥見門邊泥地裡,有個小小的反光點。
是那條神經元項鏈。大概是她剛才失控掙脫時,掉落的。
我彎腰,把它撿了起來。冰冷的金屬和碎鑽,沾著泥水,躺在我布滿汙跡和粗繭的手心裡。
我看了它幾秒,然後手指合攏,緊緊攥住。
碎鑽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冰冷的金屬棱角深深嵌入掌心,那一點尖銳的痛感,反而讓混沌的思緒清晰起來。項鏈上的泥水,從指縫間黏膩地滲出。
他們不會甘心。
蘇琳不會,李哲更不會。他們踩著我的屍骨爬上去,擁有了太多東西,金錢、權勢、被捧上神壇的虛榮。這些東西就像毒素,早已滲進他們的骨髓裡,戒不掉了。要他們承認偷竊,放棄一切,甚至背上“謀殺”的代價來償還?
不可能。
更大的可能是,把我這個“源頭”解決掉。問題解決了,秘密就永遠埋在了東區的垃圾堆裡。
我關上門,插上那根並不結實的門閂。破屋重新被沉悶和黴味填滿,但空氣裡卻繃緊了一根無形的弦。窗外的雨聲不再是催眠曲,每一下滴答,都像倒計時。
我走到屋子最深處,挪開那個散發著餿味的營養劑箱子,露出後麵牆壁上一塊鬆動的磚。手指探進去,挖出一個小小的、用防水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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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引擎聲去而複返。不止一輛。刹車聲更刺耳,車門開關的動靜更大,腳步聲沉重而雜亂,至少來了七八個人。沒有猶豫,直接逼近我的門。
“秦峰!開門!”陌生的男聲,粗魯凶狠。
來了。比我想的還快。連表麵的談判都省了,直接就是滅口。
我撕開防水布,露出裡麵一把老式的脈衝手槍。能量指示燈微弱地亮著綠色。還好,有點電。這玩意兒年頭太久,威力不大,動靜卻不小。
砰!砰!砰!
門被猛力撞擊,發出痛苦的呻吟,門閂劇烈晃動,灰塵簌簌落下。
我退到房間的陰影角落裡,心臟在胸腔裡撞得發痛,但握槍的手卻異常穩定。十年了,我等著這一刻,等了十年。等他們來把我最後一點價值也碾碎。
“撞開!”外麵的人低吼。
一聲更猛烈的撞擊!劣質的門閂終於斷裂,門板向內彈開,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人影湧入。兩個穿著黑色作戰服的男人,手裡端著緊湊型的能量步槍,槍口下的戰術手電光柱瞬間掃過狹小的空間,灰塵在光柱中瘋狂舞動。
沒有廢話,沒有警告。燈光掃到我所在的角落瞬間,槍口已然噴出火焰!
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