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了張嘴,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嘶啞聲。那個冰冷的念頭——“找到你了”——還在腦髓深處回蕩,帶著令人戰栗的寒意。
那不是幻覺。
我猛地抬起頭,目光穿透模糊的淚水和汗水,死死盯向房間另一端那個剛剛脫離連接的蒼白女人。
蘇婉也正被人扶著從接入椅上坐起。她看起來比我還要虛弱,臉色透明得像紙,呼吸急促,身體微微發抖,一副剛剛經曆極大痛苦、脆弱不堪的模樣。
但就在我們的目光於空中相撞的一刹那!
我看到了。
在她那雙蒙著水霧、看似空洞無助的大眼睛最深處,一閃而逝的、絕對冷靜的、甚至帶有一絲詭秘笑意的光芒。
快得如同錯覺。
卻像一把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心臟。
所有虛弱的表演,悲傷的遺孀,尋找遺囑的委托…全都是假的!
她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她知道我發現了那個月光下的舞蹈,那個披著我皮囊的怪物。她甚至知道那個冰冷的念頭成功傳遞給了我。
記憶逆流?不。那是迎頭痛擊!是陷阱閉合的聲響!
陳律師還在等著我的回答,眼神裡的探究越來越深。
我強行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戰栗,用儘全部力氣讓聲音聽起來隻是疲憊和驚魂未定,沙啞地開口:
“沒…沒什麼。隻是…記憶深層的防禦機製比想象中強。逆流…有點劇烈。”我避開蘇婉的視線,手指死死掐進掌心,用疼痛維持最後一絲鎮定,“我需要…需要點時間整理提取的數據。”
蘇婉適時地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身體軟軟靠向旁邊的護士,完美地詮釋著一個受創的受害者。她甚至用一種微弱而感激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仿佛在感謝我的“辛苦工作”。
演技登峰造極。
陳律師的目光在我們兩人之間逡巡,最終點了點頭,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當然。林先生請先休息。我們期待你的初步報告。”
我被攙扶著離開接入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背後的目光如芒在背。
回到他們為我準備的臨時休息室,門一關上,我立刻衝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狠狠潑在臉上。水流聲掩蓋了我壓抑的乾嘔和喘息。
抬起頭,鏡子裡的人臉色慘白,眼神裡是無法掩飾的驚駭和混亂。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布置這樣一個瘋狂的陷阱,目標是我?一個無關緊要的記憶偵探?為什麼是我?
宋哲的死…那份失蹤的遺囑…蘇婉的病態表演…還有那個偽裝成我的…東西…
碎片在我仍在劇痛的腦中瘋狂旋轉,卻拚湊不出一個合理的圖案。隻有一個冰冷的核心認知無比清晰:
我撞破了某個極其可怕、遠超我想象的秘密。而秘密的主人,已經知道了我窺探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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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冰冷的念頭——“找到你了”——不是結束。
是開始。
我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緩緩滑坐到地上,水珠順著發梢滴落。窗外,“新港灣”的霓虹穿透雨幕,光怪陸離,像一座巨大的、運轉不休的捕獸機器。
而我,剛剛把自己送進了最核心的那一具陷阱裡。
神經末梢仍在灼燒,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胸腔,提醒我方才那場意識層麵的災難性墜落並非虛幻。洗手間的燈光冷白刺眼,將瓷磚表麵照得如同手術室,空氣裡消毒水的味道濃得令人作嘔。我靠著牆,努力調勻呼吸,試圖將那場瘋狂華爾茲和最後那雙冰冷非人的眼睛從視界裡驅逐出去。
但它們像用燒紅的鐵烙在了我的腦回路上。
蘇婉。陳律師。這座冰冷的堡壘。
他們是一體的。而我現在深陷其中。
門外傳來兩下克製的敲門聲。“林先生?”是陳律師的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您是否需要醫療協助?或者,我們可以開始初步的數據審閱?”
審閱?審閱什麼?審閱我如何一步步走入陷阱的錄像嗎?還是審閱那個披著我臉的怪物?
“不用!”我立刻開口,聲音因為急促而顯得有些尖利刺耳。我強迫自己緩下語氣,咽下喉嚨口的鐵鏽味,“…我需要安靜整理一下。記憶潛入很…耗費心神。數據有些混亂,我需要時間梳理。”
門外沉默了幾秒。那幾秒鐘,我幾乎能想象出陳律師毫無表情的臉和飛速權衡的眼神。
“好的。”他終於回答,“一小時後,我會再來。餐廳為您準備了餐點,隨時可以送過來。”
腳步聲漸遠。
我癱在地上,冷汗再次滲出。一小時。我隻有一小時的安全時間,或許更短。他們不會給我太多獨處的時間。我必須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我該怎麼從這地方活著出去。
目標是我。為什麼?
我掙紮著爬起來,回到休息室的主間。房間簡潔到近乎空曠,沒有任何個人物品,隻有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桌子。牆壁是光滑的純白表麵,看不到任何明顯的監控探頭,但我知道必然有。無處不在的眼睛。
我的個人終端放在桌上,旁邊是那台專用的“潛行者”係列便攜式解析儀,用來初步處理並加密帶回的記憶數據。陳律師的人之前檢查過,確認沒有對外傳輸功能——這是行規,確保客戶的記憶隱私多麼諷刺)不會被泄露。
我拿起解析儀,指尖冰涼。屏幕亮起,顯示著剛從蘇婉記憶中提取的原始數據流。龐雜,混亂,充斥著無意義的噪聲和碎片。那場詭異的華爾茲、那份可疑的“遺囑”記憶、還有那些閃爍的家暴片段…全都混雜其中。
正常情況下,我需要用專業算法過濾、清洗、重構這些數據,找出有價值的連貫信息。
但現在,我知道那份“遺囑”大概率是餌,那些家暴片段也可能是精心篩選的誤導。而真正的核心,那個月光下的舞廳,我敢用任何東西打賭,相關的原始數據肯定已經被加密、破壞、或者設置了某種觸發警報的陷阱,隻要我試圖深度解析,立刻就會引來陳律師。
但我必須做點什麼。我必須看起來像是在努力工作,同時在數據裡尋找可能存在的、被忽略的線索。
我啟動了解析程序,設定為最基礎、最表層的掃描和整理,同時,大腦飛速運轉。
宋哲。首富。暴戾。控製狂。死亡…官方說法是意外,實驗室事故。具體細節未被披露。
蘇婉。遺孀。美麗,脆弱,悲傷…以及隱藏在這一切之下的冰冷陷阱。
還有我。林默。一個掙紮在行業邊緣、為錢什麼臟活都接的記憶偵探。我和宋哲的世界毫無交集。唯一可能的連接點…
我的手指猛地停頓在解析儀的外殼上。
…是記憶本身。
我處理過太多記憶。富商的、政要的、殺手的、黑幫成員的…無數人的肮臟秘密經由我的手被提取、歸檔、偶爾被刪除。我的大腦裡存儲著太多見不得光的碎片。
難道…我不小心看到了什麼?知道了什麼?某個被遺忘的碎片,關聯到了宋哲?關聯到了他的死亡真相?
所以這不是隨機挑選。我是被選中的。因為我知道某個秘密,而我自己甚至不記得我知道?
這個想法讓我如墜冰窟。
解析儀的屏幕突然閃爍了一下,跳出一個低優先級標記框。基礎掃描程序發現了一段極微弱的異常信號殘留,附著在幾段看似無關的情緒記憶碎片上一段是童年孤冷的恐懼,一段是婚禮日的緊張期待),信號特征不同尋常,幾乎被主數據流淹沒。標記建議:深度清理,疑似跨意識鏈接乾擾或設備兼容性噪波。
跨意識鏈接乾擾?
這種異常通常發生在多次、對同一對象進行深度潛入時,操作者自身的記憶頻率會與對象產生細微的交叉汙染,需要定期清理維護接口。但我這是第一次接觸蘇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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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彆人?在我之前,有另一個記憶偵探進入過蘇婉的大腦,留下了這極其微弱的“噪音”殘留?而這段噪音,恰好附著在兩段截然不同的情緒記憶上?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這可能是條線索。一個未被完全抹乾淨的痕跡。
我飛快地瞥了一眼門口,手指在解析儀上無聲操作。我不能深度解析,但我可以嘗試追蹤這段異常信號的微弱源頭,至少確定它的大致屬性。這很冒險,可能會觸發未知的警報,但我需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我將分析權限提到最高,同時調動所有剩餘的腦力構建防火牆,隔離解析進程。
數據流在屏幕上飛速滾動。異常信號被放大,其特征波形顯現出來——一種極其古怪的、非標準的頻率調製,帶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不像人類混亂的記憶殘留,更像某種…
更像某種人造物發出的。
我的血液幾乎瞬間冷凝。
這不是另一個記憶偵探留下的汙染。
這是…
“叮——”
休息室的門鈴突然響起,清脆得嚇人。
我的手指一抖,差點終止了分析程序。
“林先生?”陳律師的聲音再次傳來,比預定的一小時早了很多,“餐點送到了。另外,蘇婉女士身體不適,可能需要就此次潛入的初步發現,與您簡單溝通一下,以便後續醫療乾預。”
溝通?醫療乾預?
我猛地抬頭看向房門,又急速低頭看向解析儀屏幕。分析進度條才到百分之十,但那獨特的人造信號特征已經讓我產生了最糟糕的聯想。
他們不是來溝通的。
他們是來滅口的。
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了。或者,更糟——因為那個陷阱的目的已經達到,那個冰冷的念頭已經傳遞,而我這個“載體”已經沒用了。
“來了!”我揚聲道,儘可能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同時手指飛快地在解析儀側麵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裡一按——物理斷電強製備份。屏幕瞬間暗下。我不知道這點時間它備份了多少數據,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把解析儀放回桌麵,深吸一口氣,走向房門。
握住門把手的瞬間,我停頓了一下。
門外,極其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聲。
不止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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