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記憶換成功,他卻成了我
人們都說記憶塑造了人的靈魂,
直到我發現自己可以隨意出售任何一段回憶,
賣掉童年的痛苦,我換來了第一桶金,
賣掉初戀的甜蜜,我獲得了事業成功,
隨著記憶抽屜越來越空,我的豪宅也越來越大,
直到那天,我發現一個陌生男人住在我賣掉的舊宅裡,
他微笑著對我說:“謝謝你賣掉所有記憶,現在這房子和我,都是你的了。”
客廳安靜得隻剩下恒溫係統細微的送風聲。腳下,意大利定製的絨毯吸走了所有足音,牆壁是某種溫潤的玉石材質,內嵌的燈帶散發出恰到好處的、絕不刺眼的光暈。我走到整麵牆的落地窗前,外麵是這座城市最昂貴的夜景,一條條光河蜿蜒匍匐,流向看不見的遠方。這是我的視野,用很多東西換來的。
右手邊,靠牆立著一排金屬與水晶複合打造的“記憶抽屜”,流光溢彩,像某種頂級藝術品。隻是如今,大部分抽屜麵板都黯淡著,內部空空如也。我伸出手,指尖懸在幾個還亮著微光的標簽上——“第一次獨立完成並購案殘餘)”、“登頂乞力馬紮羅碎片)”、“《月光》奏鳴曲指法部分)”。沒什麼特彆有分量的了。上次那個中間人,好像叫老莫?他暗示過,最近市場對“成功瞬間”的需求很高,尤其是帶點艱辛過程的,買家喜歡那種……浸潤著奮鬥感的滋味。
我縮回手,沒什麼波瀾。賣掉它們,大概能換來西郊那塊地皮,或者,把樓下的私人藝術廊再擴充一倍。反正,這些東西留在我腦子裡,也隻是冗餘數據。
電話響了,是助理提醒我明天的行程。掛斷後,屏幕短暫停留在之前的新聞推送頁麵,一張圖片一閃而過。一棟老舊的、牆皮有些剝落的三層樓房,杵在一片低矮的建築群裡,有點眼熟。標題沒看清,隻捕捉到“城市記憶”、“拆遷爭議”幾個零散的詞。
我沒在意。這城市每天都有舊東西在消失,也有新東西在我名下誕生。
幾天後,一個沉悶的下午,我正在聽資產經理彙報,老莫居然直接把電話打到了我的私人線路上。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黏膩的熱情。
“林先生,冒昧打擾。有件特彆的事……不知您是否還有意向,處理掉最後一批……嗯,我們稱之為‘基石記憶’?”
我皺了皺眉。“基石記憶?”
“就是……最早的那些。”老莫的聲音更低了,“比如,關於您出生、成長的那棟老房子的……所有關聯記憶。”
老房子?我花了幾秒鐘,才從記憶庫的某個布滿灰塵的角落裡,調出那個模糊的概念。對,我好像是在某條舊巷子的房子裡長大的。巷子口有棵歪脖子樹?記不清了。關於那裡的具體畫麵、聲音、氣味,早就被打包賣掉了,換來的是我人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那筆啟動資金,讓我脫離了那個平庸的環境。
“那些東西,現在還有人要?”我語氣淡漠。在我看來,那些充斥著窘迫、狹隘、甚至有些屈辱的記憶片段,是劣質資產,早該剝離。
“有!當然有!”老莫急忙說,“而且,價格絕對讓您滿意。對方點名要‘源點’,就是最初始、最完整的那部分。開價……是這個數。”他報出一個數字,足以買下我現在所在的這整層樓。
我沉默了幾秒。不是因為不舍,而是純粹從投資回報率角度考量。那些殘渣,居然還有如此高的溢價?
“對方什麼來頭?”
“匿名買家。規矩您懂的,林先生,我們隻負責對接需求,不過問來曆。”老莫頓了頓,補充道,“對方唯一的要求是‘徹底清潔’,不能有任何殘留。我們需要用最高規格的提取協議。”
“可以。”我說,“你安排時間。”
交易過程很順利,在一間保密性極強的診所進行。躺在那個冰冷的儀器裡,感受著某種細微的抽離感時,我眼前似乎極快地閃過一些模糊的碎片——潮濕的牆壁觸感?午後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還有……某種食物燒糊的焦味?太微弱了,轉瞬即逝,像是拔掉電源後屏幕上最後殘留的靜電。
徹底結束後,我感覺……更輕了。好像身體裡最後一點沉重的、屬於過去的錨被起掉了。我現在完全屬於這片璀璨的都市天際線。
走出診所,手機收到銀行到賬通知。那個數字,的確讓人愉悅。我決定親自去看看西郊那塊地,未來那裡將崛起一個以我名字命名的生態社區。
司機駕車穿過漸漸陌生的城區,周圍的景物越來越低矮、破敗。接近目的地時,我們需要繞行一段路。車子駛入一條狹窄的舊街,兩旁是些等待拆遷的房屋,牆上用紅色顏料畫著大大的“拆”字。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它。
那棟三層的老樓。和新聞圖片裡一模一樣,隻是更真實地矗立在夕陽的餘暉裡,牆皮剝落,窗戶陳舊,但結構完好。它在這片瀕死的街區裡,顯得格外……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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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紮眼。是一種讓我心跳漏掉一拍的東西。
我的視線無法從它上麵移開。一種奇怪的、類似生理反應的不適感從胃部升起。我讓司機靠邊停車。
我推開車門,腳下是坑窪的水泥地。我走向那棟房子。院門的鐵藝早已鏽蝕,輕輕一推,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院子裡荒草稀疏,角落裡堆著些破爛雜物。
我走到房門前。門沒鎖,虛掩著。這不合常理。這種待拆遷的房子,通常不是應該封死的嗎?
鬼使神差地,我推門走了進去。
一股味道撲麵而來。不是預想中的塵土和黴味,而是……一種混合著陳舊木材、淡淡油垢,還有一絲極微弱的、類似廉價糖果甜香的氣息。這味道讓我一陣輕微的眩暈。
室內的光線很暗,家具寥寥,都蒙著厚厚的灰塵。但格局很清晰。我下意識地,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右轉,走進了第一個房間。
客廳。空蕩蕩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牆壁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兒童塗鴉般的劃痕。腳下,地板的某處,有一塊深色的汙漬……
我的頭突然刺痛了一下。非常短暫,但很尖銳。
我猛地轉身,幾乎是跑著上了樓梯。木質樓梯在我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二樓,有一條短短的走廊,通向三個房間。我毫不猶豫地走向最裡麵那間。
門是關著的。我握住門把手,冰涼的金屬觸感。擰動,推開。
房間裡有人。
一個男人背對著我,站在窗前,望著外麵荒蕪的院子。他穿著普通的灰色夾克,身材中等,頭發有些花白。
聽到動靜,他緩緩轉過身。
很平凡的一張臉,皺紋遍布,看上去五十多歲,或者更老。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看著我,像是等待已久。
他開口,聲音不高,有些沙啞,卻清晰地鑽進我的耳朵:
“你來了。”
我渾身僵硬,血液似乎瞬間凝固。“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我的聲音乾澀,帶著自己都沒預料到的緊張。
這裡的治安雖然不算頂好,但也絕不容許流浪漢隨意占據待拆遷的房屋。更何況,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不像流浪漢。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地、用一種近乎悠閒的步伐走近我。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我的臉,那眼神裡的東西讓我非常不舒服——不是威脅,不是乞求,而是一種……洞悉,甚至帶著點憐憫?
他在我麵前一步遠的地方站定,微微仰頭看著我我比他高一些)。然後,他笑了,笑容裡有種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
“這房子,和你記憶裡,不太一樣了吧?”他輕聲說,像在感慨。
我的呼吸一窒。“你……說什麼?”
“我說,”他吐字清晰,每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我的神經上,“謝謝你,把所有的記憶都賣掉了。”
他抬起手指,緩緩劃過身旁一張積滿灰塵的木桌桌麵,留下清晰的指痕。“現在,這房子,和我……”他頓了頓,目光再次鎖定我,那笑意更深了,深得讓人發冷,“都是你的了。”
時間仿佛停滯了。客廳裡那片昂貴的、被精心設計過的寂靜,是金錢的產物;而此刻這間廢棄老屋裡的死寂,卻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窒息的重量。他的話,像一塊巨石砸進我本以為早已乾涸無波的深潭,濺起的卻不是水花,是冰碴,密密麻麻地刺進我的四肢百骸。
“你……”我隻擠出一個字,喉嚨像是被鐵鏽堵住。荒謬,憤怒,還有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在我體內瘋狂衝撞。這是個瘋子?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還是……
他依舊那樣看著我,帶著那種可恨的、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甚至往前又挪了半步,舊木地板在他腳下發出輕微的“嘎吱”聲。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能讓我聞到他身上那股……和這房子如出一轍的、陳舊的氣息,混合著一股淡淡的、像是藥草和煙草的味道。
“你不記得了,沒關係。”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像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事實,“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履行了‘契約’。”
“契約?什麼契約?”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在這空蕩的房間裡引起微弱的回音,“我賣掉的是記憶!虛無縹緲的東西!跟你有什麼關係?跟這破房子又有什麼關係?!”我猛地揮手,指向四周,灰塵因我的動作而在從窗戶透進的稀薄光柱中狂亂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