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坐起身,打開個人終端。公司內部的權限果然已經被全部切斷。郵箱、內部論壇、代碼庫……一切需要身份認證的地方,都彈出了紅色的“訪問拒絕”提示。我被徹底隔絕在了那個我為之奮鬥了五年的世界之外。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認了。
我嘗試登錄一個私密的、基於分布式網絡的加密通訊節點,這是以前和一個信得過的、已離職的安全工程師老貓搗鼓著玩的,理論上不會被公司監控。萬幸,節點還能連上。
我在空蕩蕩的聯係人列表裡找到了老貓那個許久沒有亮起的頭像。猶豫了一下,我開始輸入。手指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語句顛三倒四,但我還是儘可能地把整個事情——評估、辭退、那個荒謬的篡改數據庫指控,以及我完全空白的相關記憶——說了出來,發送了過去。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到,什麼時候能看到,但這是我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做完這一切,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我倒在床上,閉上眼睛,試圖強迫自己入睡,但大腦卻不受控製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白天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的表情,每一句話語。尤其是那封郵件的措辭——“檢測到與您身份標識關聯的高風險異常行為”……
身份標識關聯……
不知過了多久,在極度的精神消耗下,我陷入了一種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態。就在這意識模糊的邊緣,一些極其破碎、極其詭異的畫麵,毫無征兆地閃現在腦海裡。
不是熟悉的記憶。
是一隻……手。我的右手。在黑暗中移動,動作有些僵硬。前方是一片模糊的微光,像是一塊屏幕的輪廓,上麵快速滾動著密密麻麻的、無法看清的字符流。背景是絕對的寂靜,隻有一種低沉的、非人的、規律性的嗡鳴聲,像是某種大型服務器的散熱風扇在遠處運轉。
沒有上下文,沒有前因後果。隻有這隻手,這片模糊的光,和那令人不安的嗡鳴。
我猛地驚醒,心臟狂跳,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那是什麼?
夢?還是……記憶?
可那感覺如此真實,那隻手移動時肌肉的細微牽拉感,那屏幕光刺入眼睛的微微酸脹……但它又如此陌生,與我任何一段清晰的記憶都對不上號。像是強行塞進我腦子裡的異物。
2077年10月28日,淩晨三點十七分零四秒……
難道,係統“看到”的,就是這個?
接下來的兩天,我如同行屍走肉。躲在公寓裡,拉緊窗簾,不敢出門。手機安靜得可怕,除了幾個推銷電話,沒有律師函,沒有警察上門。這種暴風雨前的平靜,更讓人窒息。我不斷地刷新著新聞,搜索著任何關於公司、關於腦機接口評估、關於記憶篡改的關鍵詞,但一無所獲。世界依舊運轉,仿佛我李維這個人,連同我遭遇的這一切,從未存在過。
老貓那邊也杳無音信。
絕望像冰冷的淤泥,一點點淹沒到我胸口。
直到第三天淩晨,那個加密通訊節點的圖標,突然在屏幕角落微弱地閃爍了起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是撲過去點開。
老貓的回信很短,隻有寥寥數語,帶著他慣有的、對技術的絕對苛求和對潛在風險的敏銳嗅覺:
“維子,信收到。情況比屎還爛。彆信係統,更彆信你自己的腦子。他們用的不是單純的讀取技術,那玩意帶高級彆的‘寫入’和‘覆蓋’能力,軍用級,偽裝成商業產品。你大概率是中招了。‘記憶錨點’——找找你過去絕對確定、但現在感覺‘不對勁’的小細節,那是他們技術可能留下的毛刺。另外,小心‘鏡影人’。他們是活的‘數據毒素’,專門處理……像你這樣的‘異常’。清理痕跡,等我下一個消息。彆回這條。”
信息看完後十秒,窗口自動銷毀,沒留下任何痕跡。
我僵在屏幕前,渾身冰冷。
寫入。覆蓋。
記憶錨點。
鏡影人。活的……數據毒素。
老貓的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地敲進我的認知。官方宣稱的“無創讀取”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這技術能從根源上修改一個人的記憶,製造虛假的過去,並以此作為定罪的理由!
那我的記憶裡,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被植入的?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按照老貓的提示,瘋狂地回溯。記憶錨點,那些我絕對確定無疑的細節……
我想起了上個月團隊建設的合影。照片上,我明明記得自己穿的是那件藍色的公司文化衫,站在最左邊,摟著同事小王的肩膀,笑得很開心。可此刻,當我努力在腦海中勾勒那幅畫麵時,文化衫的顏色……似乎變成了灰色?小王的表情,好像也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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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了去年年底寫的一個關鍵函數。那段代碼的邏輯我閉著眼睛都能複述出來,它應該有三個核心判斷分支。但現在,腦子裡冒出來的版本,怎麼好像……多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有些冗餘的第四個分支?這個分支是如此自然地被嵌入在整體邏輯裡,仿佛它一直就在那裡。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這些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不對勁”,像隱藏在光滑皮膚下的微小疤痕,平時毫無知覺,一旦被刻意觸摸,就泛起清晰的異物感。這就是“毛刺”?技術覆蓋後留下的瑕疵?
那麼,那個“篡改數據庫”的記憶,就是一次徹底的、成功的覆蓋?用一個我根本沒有犯下的罪行,替換了……替換了那個時間點我真實的記憶?
那個夜晚,淩晨三點多,我到底經曆了什麼?那個手在黑暗中操作的碎片,是覆蓋後的殘留影像,還是……我被綁架、被操縱身體執行了操作的恐怖真相?
“鏡影人”又是什麼?聽名字就讓人不寒而栗。他們是來滅口的?還是來……進行二次“修正”?
恐懼如同實質的觸手,纏繞住我的脖頸,讓我呼吸困難。我被拋棄了,被誣陷了,現在還要被……清理?
我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像一隻受驚的野獸,在昏暗的公寓裡來回踱步。不行,不能坐以待斃。老貓讓我等,但我不能光等。我必須做點什麼。
記憶錨點……如果能找到一個足夠堅實、無法被技術輕易扭曲的錨點,是不是就能證明我的清白?或者,至少證明我的記憶被動過手腳?
那個日期!2077年10月28日!
我需要那個時間點,我不在公司、不在數據庫附近的證據!
我衝到床頭,抓起個人手機,手指顫抖著翻找那天的所有記錄。通話記錄、短信、各種社交軟件和支付軟件的流水……宵夜攤的電子支付記錄還在,時間是晚上11點34分。回家的出租車,通過平台叫的車,訂單顯示下車時間是淩晨0點58分。之後呢?之後就沒有任何需要網絡連接的消費記錄了。小區電梯的監控?物業會給我調嗎?而且,如果對方技術強大到能篡改腦記憶,偽造或刪除一段監控記錄又算什麼?
證據鏈是如此的薄弱。
就在我幾乎要被無力感再次吞噬時,眼角餘光瞥見了扔在沙發角落的一個舊背包。那是我偶爾去健身房用的。
一個幾乎被遺忘的細節,如同沉入淤泥的貝殼,突然被翻了上來。
那天晚上……我回家時,在公寓樓下,好像……撞到了一個人?一個喝得醉醺醺的鄰居?還發生了點小口角?
記憶非常模糊,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我努力集中精神,擠壓著那片混沌的區域。
是的,是有這麼回事。那個住在隔壁單元,總是一身酒氣的家夥。我當時急著回家,在樓道口和他擦身而過,他手裡的酒瓶差點掉地上,罵罵咧咧地推了我一把。我還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廉價威士忌味道。時間……應該就是我剛下車不久之後!
這是一個潛在的證人!一個不在公司係統掌控範圍內的、活生生的第三方!
我的心跳再次加速。這可能嗎?這個記憶是真實的嗎?還是又一個被精心布置的、引導我走向某個陷阱的虛假路標?
“鏡影人”……老貓的警告在耳邊回響。
我死死攥著手機,汗水幾乎要讓它滑脫。去不去找那個醉漢?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也可能是自投羅網。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勾勒出這個龐大科技怪獸冰冷而華麗的輪廓。在這片由數據和代碼構建的鋼鐵叢林裡,我,一個記憶支離破碎、被宣判有罪的人,該相信什麼?又能抓住什麼?
那個關於手的碎片記憶,又一次不受控製地閃過。
黑暗中,僵硬的手指,在陌生的屏幕上,敲下了我無法理解的命令。
那到底是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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