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99次後,我和死神he了
我被困在同一天已經99次。
每次死亡,時間都會重置到周一清晨。
第100次循環,我決定放棄掙紮,躺在沙發上等死。
死神卻突然現身,委屈地抓住我的衣角:
“你為什麼不再試著躲開我了?”
第一百個周一。
陽光準時在六點三十七分擠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沈川眼皮上烙下一條光痕。他沒睜眼,隻是精準地抬手,啪一聲拍停了床頭櫃上同樣準時開始嘶吼的鬨鐘。連那鬨鐘的嘶吼聲,都帶著一股重複了九十九次的疲憊。
空氣裡彌漫著周一清晨特有的、令人作嘔的清新。樓下麵包店飄來的烤糊的黃油味,鄰居遛狗的鏈子聲,遠處馬路早高峰沉悶的胎噪……一切分毫不差。
沈川慢吞吞地坐起身,沒去看窗外那片看了九十九次的、藍得毫無新意的天空。他趿拉著拖鞋,走進洗手間。鏡子裡的男人,眼下掛著兩團濃重的青黑,不是睡眠不足的那種,而是一種更深的東西,像是從靈魂深處滲出來的、對所有重複與既定的厭倦。
他擠牙膏,刷牙,看著白色泡沫沿著同樣的軌跡滑落。動作機械,帶著一種演練過無數遍的麻木。
九十九次。
被失控卡車撞飛過,在街角被流彈擊中過,失足從天台跌落過,在咖啡店被仇殺的火並波及過,甚至有一次,隻是在家門口踩到一塊香蕉皮,後腦勺精準地磕在了台階棱角上。死法千奇百怪,過程猝不及防。起初他還驚恐,還憤怒,還試圖尋找規律,規避死亡。他試過賴床不起,試過提前出門,試過改變路線,試過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最安全的角落。
沒用。
死亡總會以某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找上門,精準,高效,不容拒絕。像一場設定好的程序,他隻是裡麵一個無關緊要的變量,無論怎麼折騰,最終結果都是被無情“修正”。
掙紮累了。
所以,第一百次。他決定放棄。
洗漱完,沈川走進客廳。他沒換掉睡衣,沒去碰桌上那份“今天”的報紙——頭條新聞他都能背出來了。他也沒理會嗡嗡作響、提醒他上班快要遲到的手機。他隻是徑直走到那張靠窗的舊沙發前,把自己像個麻袋一樣扔了進去。
沙發柔軟地陷下去,承接住他全部的重量,以及那快要滿溢出來的疲憊。
就這樣吧。
他調整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後腦勺枕著略帶塵蟎氣息的沙發套,目光放空,落在天花板上那片因為樓上漏水留下的、形狀有點像一隻蹲著的貓的水漬。第九十七次循環時,他試圖去查過漏水的源頭,結果死在了去物業的路上,被一個脫落的花盆精準爆頭。
真沒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像糖漿一樣粘稠而緩慢。他聽著掛鐘秒針“哢、哢、哢”的走動聲,心裡默默計數。按照“經驗”,死亡通常發生在上午九點到十二點之間。地點不定,但總歸不會讓他安安生生待在家裡……不過,誰知道呢?也許今天死神想換換口味,來個“家中猝死”的戲碼?
他甚至有點惡趣味地期待起來。
窗外,城市的喧囂逐漸拔高,又慢慢趨於一種白噪音般的背景音。陽光在房間裡緩慢移動,從沙發腳爬到他的膝蓋,再慢慢蒸騰起空氣中懸浮的微塵。
十點整。
樓下傳來激烈的爭吵聲,一對夫妻,為了孩子教育問題。沈川記得,第十三次循環時,他好奇探頭去看,被飛來的一個花瓶沒錯,真的是花瓶)砸中了太陽穴。
十一點十七分。
快遞員按錯了門鈴,在他家門口響個不停。第二十八次,他好心去應門,被門外失控撲入的惡犬咬斷了喉管。
十一點五十分。
廚房水龍頭開始滴水,滴答,滴答。第四十一次,他試圖去擰緊,老化的水管突然爆裂,水流導電,他當場就失去了知覺。
沈川一動不動,像一塊被遺忘在時間河床上的石頭。他隻是看著陽光,聽著聲音,感受著身體深處置之死地後……奇異的平靜。
來吧,隨便什麼。他甚至在心裡無聲地說了一句。
當掛鐘的時針與分針在十二點整冰冷地重疊時,房間裡的光線似乎微妙地暗了一下。不是雲遮日的那種暗,更像是某種存在本身吸走了光。
然後,他感覺到了。
不是聲音,不是氣味,也不是溫度變化。是一種“存在感”。就在沙發旁邊,很近的位置。
沈川極其緩慢地、幾乎是電影慢鏡頭般,轉過了頭。
那裡站著一個人。
不,或許不能稱之為“人”。
他穿著一身裁剪異常合體的黑色西裝,料子像是浸透了最深的夜,一絲光澤也無。身形高挑,比例完美,臉上……沒有臉。不是恐怖的空洞,而是一片平滑的、如同上好瓷器般的空白。但沈川就是能“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
沒有殺氣,沒有陰風,沒有想象中的鐮刀或是鎖鏈。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隻有一片沉寂的、巨大的“存在”。
沈川的心臟在那一刹那忘記了跳動,但隨即,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情緒湧了上來,反而壓過了本能的不安。他甚至沒有坐直身體,隻是維持著半躺的姿勢,對著那片空白的臉,扯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
“喲,終於肯露麵了?親自來收屍?”
那空白的存在似乎……頓了一下。像是沒料到這種開場白。
然後,沈川看到,“他”微微低下了頭。那雙應該長著手的地方,確實有手,戴著雪白的手套,此刻正用力地、幾乎要絞碎布料般,攥住了他自己的西裝衣角。
一個……非常人性化,甚至有點孩子氣的動作。
接著,一個聲音直接在沈川的腦海裡響了起來。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識層。那聲音清冽,年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磁性,但此刻,那磁性裡包裹著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的……
委屈?
“你為什麼,”那聲音說,帶著細微的、不易察覺的顫音,“不再試著躲開我了?”
“……”
沈川臉上的肌肉僵住了。那個準備好的、帶著嘲諷和絕望的笑容凝固在嘴角,顯得有點滑稽。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無數次死亡中終於把腦子搞壞了,出現了幻聽。
躲……躲開他?
過去九十九次,他躲得還不夠辛苦,不夠狼狽,不夠拚儘全力嗎?
一股無名火,混雜著九十九次累積的憋屈和荒謬,猛地竄了上來。他猛地從沙發上彈坐起來,動作之大差點讓舊沙發發出一聲呻吟。
“我躲得開嗎?!”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被車撞,被槍打,摔死,淹死,電死,甚至他媽的被一個花瓶砸死!哪一次我躲開了?!哪一次你不是變著花樣把我弄死?!現在跑來問我為什麼不躲了?!你玩我呢?!”
他吼完,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盯著那個無麵的存在。
死神……姑且稱之為死神吧,被他吼得似乎縮了縮脖子雖然他沒有脖子)。那雙白手套絞得更用力了,衣角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
“我……我沒有玩你。”意識裡的聲音更低了,委屈感簡直要凝成實質滴落下來,“那些……都是意外。”
“意外?!”沈川氣笑了,指著自己的鼻子,“九十九次‘意外’?!連著來?!你覺得我信嗎?”
“是真的。”死神小聲辯解,聽起來甚至有點可憐,“你的‘存在’,在這個時間錨點附近,變得特彆……特彆有吸引力。對各種各樣的‘意外’來說。就像……就像一塊磁鐵。”
沈川愣住。磁鐵?吸引意外?
“所以呢?”他咬牙切齒,“你就樂嗬嗬地看著,或者乾脆親自下場,確保我這塊‘磁鐵’每次都被砸得稀巴爛?”
“不是的!”死神猛地抬頭,那片空白似乎都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波動,“我……我在幫你!”
“幫……”沈川噎住了,他第一次覺得人類的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你管那叫‘幫’?幫我死得更透一點?”
“我在糾正它們!”死神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帶著一種被誤解的焦急,“那些意外……它們不應該發生在你身上,或者說不應該以那種方式、在那個時間發生。它們偏離了……呃……‘劇本’?但我的力量,每次強行乾涉,也隻能讓時間重置到起點,無法徹底消除那種‘吸引力’……所以……”
所以,每一次死亡,每一次重置,背後其實是這個……這個家夥在“糾正”意外,試圖讓他活下去?
沈川感到一陣眩暈。他扶著額頭,慢慢坐回沙發裡。信息量太大,太荒謬,他需要時間消化。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其實……不想我死?”
死神用力地點頭,那片空白上下晃動,看起來有點詭異又有點……傻氣。
“那你為什麼……”沈川想起那些千奇百怪的死法,聲音艱澀,“不能提前警告我?或者,直接讓那些意外不發生?”
“我做不到。”死神的聲音帶著沮喪,“‘意外’是構成世界運行的基本規則之一,我隻能在其發生後進行有限的‘修複’和‘回滾’,無法直接抹消其存在的可能性。警告……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我的警告會以‘預感’、‘直覺’的形式出現,但你……”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你好像……不太敏感。”
沈川回想起來,確實有那麼幾次,在死亡降臨前,他有過心跳加速、眼皮亂跳或者一陣莫名心慌的感覺。但他都將其歸咎於睡眠不足或者精神緊張。
原來那是死神的“溫馨提示”?
他看著眼前這個絞著衣角、渾身散發著“我很委屈但我不知道怎麼說”氣息的黑西裝無麵男,一時間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憤怒還在,但已經沒那麼理直氣壯了。荒謬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將他淹沒。九十九次的絕望掙紮,九十九次的死亡體驗,到頭來,竟然是一場由規則漏洞和溝通不暢引發的、持續了將近三個月的、超級加倍的倒黴日?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所以,”沈川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第一百次。我放棄了,躺平等死。然後,你就……忍不住,跑出來了?”
死神點了點頭,然後又飛快地補充,聲音裡帶著一絲後怕和更濃的委屈:“你這次……完全沒有掙紮的跡象。‘意外’的引力場卻在不斷增強。我……我害怕如果我再不做點什麼,這次‘糾正’會失敗,或者引發更嚴重的規則反噬……我就……真的失去你了。”
“失去我?”沈川捕捉到這個奇怪的用詞。
死神似乎僵住了,那片空白的臉轉向他,然後猛地扭開,白手套不安地相互摩挲著。像是在害羞,又像是在懊惱說錯了話。
沉默在房間裡彌漫。隻有掛鐘的秒針還在忠實地走著,哢,哢,哢。
沈川看著這個與他認知中截然不同的、甚至有點……笨拙的死神,九十九次循環積累的沉重絕望,突然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噗的一聲,漏掉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無語,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
好奇。
“喂,”他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有名字嗎?”
死神似乎愣了一下,然後輕輕搖頭。意識裡傳來兩個字:“沒有。”
“那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死神’吧?”沈川撓了撓下巴,目光在對方那身一絲不苟的黑西裝和空白的麵孔上掃過,“看你這一身黑……叫‘小黑’?”
那片空白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傳達出明確的“拒絕”情緒。
“不好?那……‘小白’?指你的手套。”
波動更劇烈了。
“阿無?小空?麵麵?”
隨著他一個個不靠譜的名字報出來,死神身上的委屈氣息越來越濃,幾乎要凝成黑霧把他自己包裹起來。
沈川看著對方那副樣子,不知怎麼就有點想笑。他頓了頓,半開玩笑地說:“那……‘男朋友’?”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這玩笑似乎有點過火。
然而,死神……沒有反駁。
他隻是猛地停下了所有小動作,那片空白安靜地對著沈川。然後,沈川清晰地“聽”到,意識裡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帶著點鼻音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