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似乎在品味這句話帶來的效果,然後才慢悠悠地,補上了最後那句足以讓所有聽到的人,從頭皮涼到腳趾的話:
“我當初,隻是隨便指的。”
……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慘白的燈光下,林培明嘴角那抹未散的弧度,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紮進在場另外兩人的心臟。
趙偉的瞳孔驟然收縮,放在桌上的手瞬間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辦理過無數案件,見過形形色色的罪犯,聽過各種狡辯和挑釁,但從未有一句話,能像此刻林培明這輕飄飄的一句,帶著如此毛骨悚然的、顛覆性的惡意。
陳爍更是徹底僵住了。他握著筆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涼。他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隨便指的”?什麼意思?是指十年前警方大規模搜索毫無頭緒時,他作為丈夫,曾“憂心忡忡”地“推測”過妻子可能失足落水的地方?還是指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暗處,他隨手一點,就決定了湖底成為她最終的埋骨之地?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讓人不寒而栗。這個剛剛還在鏡頭前扮演著深情與痛苦的男人,內裡早已腐爛成了什麼樣子?
林培明看著兩個警察驟變的臉色,尤其是陳爍那毫不掩飾的震驚與憤怒,他臉上那點奇異的“快意”更明顯了。他似乎很享受這種將真相的毒刺驟然紮入對方認知的感覺。但他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也沒有任何解釋。那片刻的失控,或者說,那故意的泄露,如同曇花一現,迅速被他收斂。他重新坐直身體,臉上的表情恢複了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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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吧,警官?”他轉向趙偉,語氣平淡無波,“我的律師應該在等了。”
趙偉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強行壓下立刻拍案而起的衝動。他知道,林培明這句話極其惡毒,但嚴格來說,它依然曖昧,不足以直接作為定罪證據。他是在挑釁,也是在試探。老刑警深吸一口氣,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鐵鏽般的味道:“是的,時間到了。不過,林先生,請你放心,我們……還會再見的。”
林培明不置可否地彎了一下嘴角,在律師推門進來的同時,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並無需整理的西裝下擺,從容地走了出去。
審訊室的門在他身後關上,隔絕了他離去的背影。
“砰”的一聲輕響,讓陳爍猛地回神。他看向趙偉,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趙隊!他剛才……他那話!”
趙偉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抬手止住了陳爍後麵的話,目光銳利地掃過角落還在工作的記錄儀:“記錄下來就行了。這小子……比我們想的還要狡猾,還要狠。”
他站起身,在狹小的審訊室裡踱了兩步,猛地停下:“立刻申請搜查令!範圍擴大,重點查他十年前的社會關係,尤其是可能幫他處理過‘麻煩’的人!經濟往來明細,一筆都不要放過!還有,落星湖周邊,當年所有能拍到車輛進出的民用監控,哪怕再模糊,也給我重新篩一遍!他不是‘隨便指’嗎?我就讓他看看,刑偵支隊是不是也能‘隨便’就讓他糊弄過去!”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整個刑偵支隊如同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同時也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憤怒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們麵對的,是一個精心偽裝了十年、冷靜到可怕的對手。
陳爍主動請纓,加入了枯燥且工作量巨大的監控錄像篩查組。他知道希望渺茫,十年了,很多資料可能早已丟失,城市麵貌也發生了巨大變化。但他腦海裡反複回放著林培明說出那句話時的表情——那不是完全的謊言,更像是一種將殘酷真相包裹在戲謔外殼下的炫耀。
他幾乎不眠不休,對著閃爍的屏幕,一幀一幀地辨認著十年前落星湖周邊幾個主要路口在蘇晚失蹤前後幾天內捕捉到的車輛影像。畫麵模糊,車型老舊,車牌難以辨認。眼睛因為長時間聚焦而布滿血絲,乾澀發痛。
直到第三天淩晨,天快亮的時候,陳爍幾乎要趴在桌子上睡著,眼皮沉重地耷拉著。屏幕上,一段來自距離落星湖五公裡外一個廢棄加油站當年尚在運營)的監控錄像正在緩慢播放。時間戳顯示是蘇晚失蹤後第三天的深夜,雨下得很大,畫麵更是模糊不清。
一輛沒有開車燈的舊款黑色轎車,在加油站對麵的輔路上快速駛過,沒有停留,徑直朝著落星湖方向開去。由於角度和雨幕的關係,隻能看到一個極其模糊的側影,車牌更是完全被泥濘糊住。
但陳爍的視線,卻被車窗內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小掛件吸引了。那掛件在車內昏暗的光線下,隻呈現出一個微小模糊的輪廓,像是一個……抽象的鳥類剪影?
他猛地坐直身體,心臟狂跳起來,睡意瞬間一掃而空。他顫抖著手,將畫麵放大,再放大。像素格變得粗糙,那個輪廓更加模糊不清。他立刻調出之前整理過的、關於林培明及其社會關係的物品清單。在清單的角落裡,記載著一條來自當年詢問林培明好友的筆錄:該好友提及,林培明很喜歡一個國外小眾設計師設計的金屬蜂鳥掛件,是蘇晚送他的生日禮物,他一直掛在車裡。
而清單顯示,在林培明名下車輛的被扣押物品裡,並沒有這個掛件。林培明當時的解釋是,早在蘇晚失蹤前幾個月,那個掛件就因為損壞被扔掉了。
陳爍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時間對得上,車型大致對得上,行車路線詭異,最關鍵的是這個獨一無二的掛件!
他幾乎是吼著喊來了趙偉和其他同事。
“立刻進行圖像增強技術處理!想辦法搞清楚這輛車的車牌!聯係交通部門,查這輛車當晚的所有可能行進路線!找出這輛車最終去了哪裡!”趙偉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沙啞,他用力拍著陳爍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
案件的突破口,似乎就在眼前了。
然而,就在警方緊鑼密鼓地沿著這條線索追查時,林培明那邊,也並沒有坐以待斃。
他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裡,是通過一家極具影響力的電視台的獨家專訪。鏡頭前的他,比之前更加憔悴,眼下的烏青濃重,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沒有直接回應警方可能的新發現,也沒有提審訊室裡的任何細節。他隻是用一種沉痛而懇切的語氣,講述著他與蘇晚從相識、相知到相愛的過程,展示著一些泛黃的舊照片,說到動情處,聲音幾度哽咽。他成立了一個以蘇晚名字命名的“尋親公益基金”,宣布將自己個人名下的一部分資產注入其中,用以幫助那些像他一樣,苦苦尋找失蹤親人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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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是一個那麼善良的人,”他對著鏡頭,眼圈泛紅,聲音低沉而富有感染力,“如果她知道,她的離去,能夠換來對其他破碎家庭的幫助,能夠點亮哪怕一絲絲希望,她一定會感到欣慰的。這個基金,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深情,懺悔,大愛,公益……一係列完美的公關組合拳,通過網絡和電視屏幕,迅速扭轉了因為警方重啟調查而對他產生的一些不利輿論。網絡上又開始湧現出大量同情和支持他的聲音。
“我相信林總!他如果是凶手,怎麼可能還會做這些?”
“警方是不是找不到真凶,就想找個替罪羊?”
“十年了,放過這個可憐的男人吧!”
“看他的眼睛,裡麵的痛苦是裝不出來的!”
……
強大的律師團也開始動作,對警方的一些調查手段提出質疑,申請排除某些“可能受到誘導”的訊問記錄,包括審訊室裡那句關鍵性的“我當初隻是隨便指的”。
調查再次陷入了膠著。那輛黑色轎車的最終去向如同人間蒸發,難以追查。圖像增強技術也無法完全還原被泥泛覆蓋的車牌。蜂鳥掛件的輪廓,在法庭上能否被采信為鐵證,還是未知數。
壓力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專案組每個人的心頭。
陳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和憤怒。他見識到了,當財富、聲望和精心編織的謊言結合在一起時,所形成的壁壘是何等堅固。法律講求證據,而他們的對手,似乎總能巧妙地遊走在證據的邊緣。
一天晚上,陳爍又一次翻看著蘇晚失蹤案的龐大卷宗。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物證清單裡一個不起眼的條目——從蘇晚和林培明家中提取的私人物品中,包括一個蘇晚生前使用的、老式的電子閱讀器。因為技術限製和當時並未發現明顯線索,這個閱讀器隻是被簡單檢查後便歸檔了。
鬼使神差地,陳爍申請重新調取了這個閱讀器。
技術部門的同事花了些時間,才勉強破解了這款早已停產的老舊設備的加密係統,恢複了裡麵部分已被刪除的數據。
大部分是些小說、散文集。但在一個隱藏的、需要特定密碼才能訪問的私人筆記文件夾裡,他們發現了幾篇斷斷續續的日記。
日記的時間,截止於蘇晚失蹤前一周。
陳爍點開了最後那一篇。
日期,恰好是十年前,蘇晚失蹤前第三天。
沒有稱呼,沒有落款,隻有寥寥數行字,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陳爍腦海中的所有迷霧:
“他最近越來越奇怪。上次去落星湖,明明是他提議的,下雨後卻把我獨自扔在亭子裡,自己消失了好久。回來後褲腳沾著奇怪的泥,那種青黑色的淤泥,湖邊根本沒有……我查了他電腦的瀏覽記錄,全是關於湖水壓強、屍體浮力、水域地形……他到底想做什麼?我有點害怕。”
……
“落星湖……青黑色淤泥……”
陳爍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
他抓起手機,一邊衝出辦公室,一邊瘋狂地撥打趙偉的電話。
“趙隊!找到了!指向性證據!立刻申請對落星湖指定區域進行重點底泥勘探采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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