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獲至寶,將它小心地塞進背後的密封保存袋。繼續找。數學!邏輯!
我在書架間穿梭,像饑餓的人撲在麵包上。找到了一本《數字的奇妙冒險》,一本《邏輯遊戲入門》,甚至還有一本紙頁泛黃、散發著黴味的《安徒生童話選》。童話,或許那種非邏輯的、想象性的敘事,也能幫助建構不同於芯片的認知模式?
當我將一本《基礎幾何認知》塞進保存袋時,袋子已經變得沉甸甸。這些粗糙、原始、散發著黴味的紙頁,此刻比任何芯片裡的知識都更珍貴。
夠了,暫時夠了。
我鬆了口氣,靠著書架坐下,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頭燈的光柱掃過對麵斑駁的牆壁,上麵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刻痕。我下意識地抬起燈,聚焦。
不是刻痕。是用某種深色顏料,或許是炭筆,寫下的幾行字,字跡歪斜,帶著一種絕望的倉促:
“他們關閉了大門,說知識有毒。但遺忘,才是真正的瘟疫。——最後的守夜人,歸檔日。”
一陣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爬升。
“遺忘,才是真正的瘟疫……”
突然,頭頂傳來一陣尖銳的、金屬扭曲的轟鳴!比剛才在通道裡聽到的要劇烈得多!整個環形閱覽區開始搖晃,書架像喝醉了酒一樣左右傾斜,書本如同暴雨般嘩啦啦地墜落,砸在地上,揚起衝天的塵土。
地震!這次是真正的地震!
我抱頭蹲下,躲在相對堅固的書架三角區。巨大的水泥塊從天花板剝落,砸在我剛才站立的地方。轟隆聲、斷裂聲、書籍墜地的悶響不絕於耳。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更久,震動終於漸漸平息。
我咳嗽著,從灰塵中抬起頭。頭燈的光線變得昏暗,電量告急。環顧四周,心沉了下去。我來時的路,那個維護通道的出口,已經被一塊徹底塌陷的巨型水泥板堵得嚴嚴實實。
我被困住了。
我試圖用個人終端聯係r7小隊,隻有刺耳的電流噪音。緊急信標按下後,指示燈微弱地閃爍了幾下,便徹底熄滅。似乎連信號也被這廢墟吞噬了。
絕望再次攫住我,比之前更冰冷,更窒息。我背靠著搖搖欲墜的書架,手裡緊緊抓著那個裝著“藥”的保存袋。莉娜的臉在我眼前晃動,帶著發作時的痛苦和發作後的茫然。
不。不能放棄。
我逼迫自己站起來,沿著未被完全堵死的邊緣摸索。頭燈的光線越來越暗,視野逐漸被黑暗壓縮。在一個拐角,燈光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了。
徹底的黑暗。沉重得令人發瘋。
我靠著牆壁,滑坐到地上,徒勞地按著終端毫無反應的屏幕。汗水、灰塵和眼淚混在一起,粘在臉上。寂靜中,隻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臟擂鼓般的跳動聲。
就在意識幾乎要被黑暗和絕望吞沒時,我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麵上,無意中觸碰到了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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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硬的,長方形的,邊緣光滑。
一個老舊的,需要手動上發條的手電筒。
旁邊,還有一小盒同樣老舊的、包裹在防水油紙裡的火柴。
是那個“最後的守夜人”留下的嗎?
我顫抖著手,摸索著拿起手電筒,擰動發條。齒輪發出乾澀但堅實的“哢哢”聲。幾下之後,我按下開關。
一束昏黃、卻在此刻如同太陽般溫暖的光柱,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光柱晃動,不僅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牆壁上,另一行之前未被注意的、更加潦草的刻字:
“通風管道,向東五十米,爬出去。”
發條手電筒的光圈在黑暗中穩定地跳躍,像一隻忠誠的螢火蟲,引領著我。五十米,在廢墟中跋涉如同五公裡。我終於找到了那個通風管道的入口,柵欄早已鏽蝕脫落,黑黢黢的洞口向上延伸,看不到儘頭。
爬。隻能爬。
管道內部布滿厚厚的、黏膩的油汙和灰塵,尖銳的金屬邊緣刮擦著我的防護服。發條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被放大,伴隨著我粗重的喘息。不知爬了多久,膝蓋和手肘早已麻木,上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天光,還有隱約的雨聲。
我用儘最後力氣,頂開出口鬆動的蓋板,掙紮著爬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立刻劈頭蓋臉地澆下,卻讓我感到一種近乎狂喜的清醒。我躺在濕漉漉的、長滿雜草的地麵上,大口喘息,雨水衝涮著臉上的汙垢。
這裡已經是庫區的邊緣,離我進來的那座大門不遠。
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聲。兩束車燈刺破雨幕,迅速靠近。是r7小隊。
懸浮車在我身邊停下,車門滑開。r7跳下車,麵罩後的眼神看不出情緒。“時間到了。你超時了。”他的電子音依舊平穩。
我艱難地坐起身,緊緊抱著胸前那個被雨水打濕、但完好無損的密封保存袋。“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沒有追問找到了什麼,隻是示意我上車。
回程的路上,車內一片死寂。我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光鮮亮麗的城市夜景,霓虹閃爍,全息廣告變幻不休。這是一個建立在即時獲取和無縫連接之上的世界,高效,完美,容不下原始的笨拙和緩慢。而我懷裡抱著的,是來自另一個時代的、被視為廢品和毒藥的“解藥”。
回到醫療中心,霍夫曼醫生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和那個保存袋,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化為凝重。他什麼也沒說,立刻帶我去了一個經過特殊屏蔽處理的隔離觀察室。
莉娜還在沉睡,但臉色蒼白得嚇人,呼吸微弱。
我顧不上清洗,在醫生的協助下,戴上無菌手套,顫抖著打開保存袋,取出那幾本散發著黴味的書。首先拿出的是那本《基礎識字繪本》。我坐到床邊,翻開第一頁。粗糙的紙麵,色彩暗淡的蘋果圖畫,旁邊是歪歪扭扭的字母“a”。
我清了清嗓子,喉嚨乾澀發緊。然後,我用儘可能平穩、清晰的聲音,開始閱讀,指向那個字母,那個圖畫。
“a……這是‘a’……蘋果,appe……”
我的聲音在屏蔽室裡顯得異常清晰,甚至有些突兀、笨拙。沒有芯片直接注入概念的光滑順暢,隻有最原始的、通過聲音和符號的緩慢映射。
莉娜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沉睡著。
霍夫曼醫生在一旁默默記錄著生命體征監測儀上的數據。
我繼續讀著,一頁,又一頁。讀著《數字的奇妙冒險》,用手指比劃著“1,2,3”。讀著《邏輯遊戲入門》,講著最簡單的類比。偶爾,我會停下來,看看莉娜,多麼希望她能睜開眼,哪怕隻是投來困惑的一瞥。
但她沒有。
不知讀了多久,聲音開始沙啞,手臂開始酸麻。絕望再次像潮水般,一點點漫上來。是不是太晚了?是不是這些來自廢墟的、可笑的紙片,根本無力對抗她大腦裡那場精密而殘酷的戰爭?
我拿起那本《安徒生童話選》,紙頁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掉。我翻到《海的女兒》,開始用乾澀的聲音講述那個關於犧牲、關於愛、關於無聲痛苦的古老故事。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鋒利的刀尖上……”
就在我讀到這一句時,監測儀上,代表莉娜腦波活動的曲線,突然產生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波動。
不是排異反應時那種混亂尖銳的棘波,而是一種更柔和、更規律的……漣漪?
我猛地停住,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屏幕。
波動持續了幾秒鐘,然後緩緩平複。
觀察室裡一片死寂,隻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我抬起頭,看向觀察窗外的霍夫曼醫生。他也正看著監測屏幕,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種……接近於驚訝的神色。
然後,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對我點了點頭。
那一刻,我緊緊攥住了手中粗糙的紙頁,將它們貼在心口,仿佛抓住了整個沉沒世界裡,唯一浮起的木材。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冷漠地閃爍著,但在這間隔絕的觀察室裡,一種來自遙遠過去的、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力量,似乎剛剛完成了一次無人知曉的、艱難的叩擊。
漫長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但我終於,有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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