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絲毫猶豫,用兩塊石頭將炭筆細細碾成烏黑的粉末,那粉末帶著一絲獨有的木炭香氣。
他將其小心翼翼地混入一小堆發酵好的堆肥中,攪拌均勻,然後起身,走向果園裡一片新開墾的壟溝。
他沒有使用任何工具,隻是用手,將這混著他過往痕跡的肥料,一捧一捧,均勻地撒入濕潤的泥土深處,再用腳輕輕覆上新土。
做完這一切,他退回林邊,仿佛一個完成了播種的農夫,隻餘下沉默的等待。
當日下午,合作社的成員們結伴來到果園。
他們雙眼雖看不見,但聽覺和嗅覺卻異常敏銳,憑著果實成熟度不同而發出的細微聲響,以及空氣中飄散的甜香濃度,精準地進行采摘。
“咦?”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農突然停下手,他俯下身,抓起一把壟溝裡的新土,湊到鼻尖使勁嗅了嗅,眉頭緊鎖,“這土味不對頭……咋有股焦木香?像是誰在這偷偷燒過東西。”
他這一嗓子,讓周圍的嬉笑聲瞬間靜了下來。
幾個社員也紛紛學著他的樣子,抓土細聞。
“好像是有點……”
“燒東西?誰會在這裡燒東西?”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滋生。
就在這時,一個最年輕的小夥子,滿不在乎地把剛摘下的一顆百香果掰開,汁水四濺,他仰頭一飲而儘,隨即暢快地笑了起來:“管它什麼味兒!反正這果子,比往年的都甜!”
這一聲笑打破了凝滯的氣氛,眾人先是一愣,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
是啊,管它土裡有什麼,隻要果子是甜的,收成是好的,那就足夠了。
他們重新開始采摘,動作甚至比之前更加輕快。
蹲在遠處竹林陰影裡削著竹片的沈昭岐,將這一切儘收耳底。
當聽到那句“反正甜”時,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輕輕點了點頭。
幾乎在同一時間,千裡之外的京城總部,“共信鏈”最後一次係統升級的會議室裡,氣氛卻顯得有些凝重。
“我提議,將係統的核心算法永久命名為‘昭岐引擎’。”技術總監看著主位上的林晚,語氣懇切,“這個係統源於他的構想,也成於他的心血。我們不能讓他就這麼被遺忘。”
提議一出,立刻得到了團隊多數成員的附議。
他們都是跟隨沈昭岐一路走來的老人,情感上無法接受他的痕跡被徹底抹去。
林晚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
她隻是麵無表情地打開了麵前的終端,按下了播放鍵。
一段粗糙的音頻流淌出來,那是廣西一個盲人主播首次嘗試直播時的原始錄音。
風聲呼嘯,夾雜著緊張而磕絆的介紹聲。
在錄音的第十七秒,背景裡傳來一聲極輕微、幾乎要被風聲徹底吹散的咳嗽。
“你們聽出什麼了?”林晚暫停播放,目光掃過全場。
“這是……沈總的習慣性清嗓?”有人遲疑地回答。
“不對,頻率有點高,更像是信號乾擾造成的雜音。”另一人立刻反駁。
爭論聲四起,每個人都試圖從那微不可聞的聲音裡,找出屬於那個人的證據。
林晚靜靜地看著他們,直到會議室重新安靜下來。
她關掉音頻,聲音輕得如同歎息:“這不是他的聲音。”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是你們每個人的心裡,還給他留著一個空位,所以風吹草動,都以為是他回來了。”
一句話,讓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散會後,林晚獨自留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
她打開“共信鏈”的創始協議首頁,光標在“昭岐引擎”那幾個字上懸停了許久,最終,她按下了刪除鍵。
不僅如此,她將所有與個人相關的命名痕跡一一清除,隻在協議的源頭,留下了一行冰冷的動態代碼:
“本係統運行於每一次無需署名的選擇之上。”
川南,山洪災後的重建工地上,周執正頂著烈日,評估著災後重建的進度。
他途經一處剛剛竣工的灌溉渠,清澈的水流正歡快地奔向遠方的田野。
在渠道的源頭,立著一塊粗糲的石碑,上麵卻空無一字。
“老鄉,這碑怎麼沒刻字?”周執好奇地問向身邊引路的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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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擦了把汗,嘿嘿一笑,指著奔流的渠水道:“神仙爺爺托夢說的,水要流得自在,名字太重,會壓住源頭的活水氣。”
“神仙爺爺?”周執一愣。
恰在此時,不遠處村小的放學鈴聲響起。
一群孩子背著書包,嘰嘰喳喳地跑到渠邊,竟齊刷刷地站好,對著那無字碑,用稚嫩的童聲朗聲誦讀起來:
“一誡敬土地,深耕慢作;二誡惜水源,細流長存……”
正是沈昭岐當年親自撰寫的《助農十誡》。
但讓周執心頭巨震的,不是內容,而是他們的語調——每一句的結尾,都有一個微不可查的半拍停頓,如同一次深長的呼吸,那節奏,與沈昭岐早年無數次直播講解時的呼吸間隙,完全一致!
“這是……老師教的?”周執喉嚨有些發乾。
帶隊的年輕女老師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我們教的。最早是聽一個老舊收音機裡的講座,孩子們聽了太多遍,覺得那樣念書好聽、順氣,就自然而然地學會了。”
周執沉默地站在那裡,看著那群孩子,聽著那熟悉的節奏。
他默默拿出手機,錄下了這段誦讀聲。
回到臨時指揮部,他將這段音頻導入了自己的信用體係培訓課件,毫不猶豫地替換掉了那個原本由他自己配音、字正腔圓的標準範本。
他明白,最標準的聲音,不是來自錄音棚,而是來自田間地頭,來自被無數人真心接納並化為己用的呼吸裡。
幾乎是周執做出決定的同一刻,秦念慈的辦公桌上,也多了一份來自黔東南某苗寨的緊急申請——他們希望將一段時長十秒的“呼吸聲”,申報為當地的非物質聽覺遺產。
理由是:這種獨特的呼吸節奏,已經成為了整個村寨集體勞作時的天然節律。
秦念慈親自趕赴現場。
她看到,村民們無論是舂米、織布,還是在梯田裡插秧,起落之間,都伴隨著一種深沉而富有韻律的呼吸聲,仿佛一個無形的節拍器,將所有人的動作和諧地統一起來。
她沒有立即批複。
她邀請了寨子裡幾位最年長的長者,讓他們閉上眼睛,為他們播放了一段經過混剪的音頻。
裡麵包含了沈昭岐早期直播的呼吸聲、盲人合作社果園的環境錄音、靜默直播間的背景音,甚至還有周執剛剛錄下的孩童誦讀聲等十餘種變體。
音頻播放完畢,一位老者緩緩睜開眼,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一絲困惑,他搖了搖頭:“阿妹,你放的這些,都不是。這不是哪個人的聲音,這就是我們乾活累了,自然就會喘的氣。”
秦念慈笑了。
她當場駁回了這份以“個人”為源頭的申遺請求。
但在返回後,她親自在國家文化數據庫中,新增了一個特殊的條目:“功能性呼吸模式·民間自發類”。
在條目的備注裡,她隻寫了一句話:“當模仿消失,才是真正的繼承。”
夜深人靜,秦知語正在巡視平台的內容池。
一段異常數據流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段來自雲南怒江畔的視頻。
畫麵裡,一個獨居的老人對著鏡頭,默默地煮著一壺茶。
從生火、取水到投茶、候沸,全程無言。
就在茶湯完全沸騰,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那一刻,老人對著鏡頭,極其自然地輕咳了一聲。
就是這一聲咳,與當年沈昭岐每次直播開場前的習慣,彆無二致。
視頻的觀看量已經悄然突破百萬,評論區瘋了一樣地刷著同樣的話:“他回來了。”“是原味,是那個味道。”“不必說話,我們都懂。”
後台的算法正在瘋狂建議她將此視頻全渠道推流,認為這是引爆下一個熱點的絕佳素材。
秦知語靜靜地看完了整段視頻,手指在“推送”按鈕上懸停了片刻,最終卻移開了。
她沒有推流,也沒有限流,而是反手將視頻添加進了平台一個極為冷門的“大地之聲”專題合集裡,並親自為合集寫下了一段新的導語:
“不必執著於尋找那個開口的人。重要的是,在這片土地上,永遠還有人願意傾聽沉默。”
第二天清晨,她剛一睜眼,便收到了係統的一條自動提示:由於內容高度契合,該視頻已被自動複製並分發至全國三千餘個村級數字文化站,作為“鄉村記憶喚醒素材”,在清晨與傍晚時分循環播放。
而在這一切連鎖反應發生之時,這一切的源頭,沈昭岐,已經離開了那片甘蔗林。
第三日,他抵達了滇桂交界處,一座幾乎被藤蔓淹沒的廢棄郵電所。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屋內蛛網密布,塵埃厚積,唯獨牆角一台老式的廣播喇叭,竟還奇跡般地保持完好。
他拂去喇叭上的灰塵,從背包裡取出一個u盤,插入連接著喇叭的一台舊功放。
u盤裡隻有一段音頻,不是任何講話,隻是他徒步三天錄下的,一段長達十五秒的、混合著呼吸與腳步聲的音軌。
他啟動了播放。
低沉的頻率通過老舊的喇叭擴散開來,嗡嗡的震動甚至引得房梁上的塵灰簌簌落下。
那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混在山間的風聲裡,傳向四麵八方。
當晚,方圓十裡八村的村民,都聽到了山野裡傳來的一陣模糊的、仿佛有人在喘息行走的怪聲,不少人以為是鬼魅作祟,家家戶戶閉門不出。
但總有膽大的人。
幾個年輕人循著聲音,壯著膽子摸到了郵電所外。
他們躲在暗處,屏息聆聽,臉上的恐懼漸漸被驚愕與沉思所取代。
“這……這不是嚇人的聲音……”一個年輕人喃喃自語,“這好像……是在教我們怎麼喘氣,怎麼走路省力……”
而此時的沈昭岐,早已拔下u盤,再次徒步轉入了更深的山脈之中。
他的背包裡再無任何現代工具,那支炭筆的粉末已經融入土地,那個存著聲音的u盤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行囊空空,唯餘一口溫熱的氣息,與山風同頻,與大地共振。
夜色如墨,遠方滇南大峽穀的輪廓在月下若隱若現,像一道等待被跨越的巨大門檻。
而他,正一步步走向那片風聲鶴唳的未知之境,仿佛去赴一場早已定下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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